眼看诺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苏默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我现在没时间一一回答你。”
“早一分钟出发,我们的把握就大一分。所以你立刻给我答复,是要在包围圈里任人宰割?还是信我一次,跟我去走另一条路?”
这个计划苏默无法独自完成,必须有诺白协助。
所以,一定要让她下定决心。
前面做了那么多,又是留下血迹招来营救,又是故意反抗引起全面围剿,就是为了断掉诺白的所有退路,逼她下这个决心。
必死之局,只有身陷死地,才能绝处逢生!
苏默目光炙热,等待着她的回答。
对诺白而言,这或许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时刻。
一旦踏出这步,就意味着此前所有努力全部白费,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身上。
换作以前,她绝不可能冒这种险,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可现在...
诺白咬紧牙关。
渐渐的,她的心理防线被瓦解了。
她的手指在九键上重重按着,将屏幕对准苏默:
向我保证!
保证那里有我要的东西!
看着被自己逼到绝路的诺白,苏默不免有些怅然,脑海中也浮现起了关于她的过往。
《曙光》是一个科幻题材游戏,这个世界有着很高的科技水准,人文生活却极其低劣,象征强权的巨头企业和弱势的底层人民形成鲜明反差,随处可见阶级僵化,贫富差距,以及对人性的压抑。
在原作剧情里,诺白是苏默最喜欢、也最感到遗憾的NPC之一。
她出生在一个混乱的底层城区,从小流落街头,那里充斥着污染、疾病、贫穷与饥饿,到处都是因犯罪和迫害流落的恶徒,人的生命跟老鼠没有差别。
一般来说,像她这样孤苦伶仃的女孩很容易哪天突然横死,要么死于饥饿或疾病,要么是被割器官的团伙带走杀害。
就算磕绊长大,也只能去拾荒,站街,运气好的话能进一个每天工作16小时、全年无休的工厂,拿着一点可怜的薪水,吃着机器合成的劣等粮食,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而诺白在那些孩子里算幸运的。
她13岁那年,在当地一场火并里偶然捡到了暴力团体遗落的血码注射器,并通过它获得了强大的血码能力。
之后,她以血码携带者的身份成为佣兵,四处接取委托,多年下来也赚到了不少钱。
但是,每一份幸运,往往都被命运暗中标注了价格。
就在诺白的生活刚刚变好时,「血码解离综合症」找上了她。
由于此前在佣兵生涯里多次和合子公司为敌,她不可能去投靠公司,最后只能和一名叫“唐老”的中间人做交易。
唐老要诺白帮他完成一系列委托,并承诺只要不出差错,就会通过人脉帮她找一支「基因编译蛋白」治病。
这也是诺白悲剧的开始。
为了获得救命的药物,她要执行各种高难度委托,这个过程中必然高强度使用血码能力。
而使用血码能力越频繁,她的血码解离综合症就越严重,也更需要救命的药物。
这种恶性循环变成了一个死亡般的螺旋,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只能拖着残躯拼了命地和时间赛跑。
本来,如果诺白能如约得到基因编译蛋白,治好疾病后隐退,也不失为好的结局。
可诺白在唐老指派的委托里得罪了太多势力,更是得罪了那些垄断上层资源的大人物。
两相取舍之下,唐老违背了作为中间人的规矩,榨干诺白所有价值后直接出卖了她。
在原作剧情里,当“玩家”的佣兵评级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发相关支线。
唐老会联系玩家发布一份猎杀委托,声称与自己合作的一名佣兵毫无信誉,坑害雇主,是佣兵行业的败类,要求玩家将其肃清。
这个委托的猎杀目标,就是诺白。
游戏里这条支线任务没什么前置剧情,一周目也很难了解到诺白的故事,再加上唐老在佣兵届的名气、以及丰厚的任务报酬,玩家往往都会选择执行猎杀。
而只有在这个任务完成后,玩家在诺白尸体上拿到钥匙去她家搜刮,才会从日记中发现真实的诺白。
诺白不是唐老口中什么毫无信誉的败类,她是新月城最年轻的传奇佣兵,入行8年委托完成率100%,一直以来尽心尽责,从没对不起任何雇主或中间人。
大名鼎鼎的静默死神,其实私下很喜欢吃糖,因为她小时候有一次差点饿死,是路人给的几颗糖让她活了下来,每次吃糖都会让她有一种好好活着的感觉。
她还在家里收养了许多流浪猫,有五六只,其中一只叫“饭饭”,这是为了纪念一位早逝的同名童年好友,她们曾经一起度过了最黑暗孤独的岁月。
做佣兵这些年,她接委托赚了不少钱,钱买不到基因编译蛋白,自己又用不完,她就会捐给慈善基金,去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出身微贱的小孩。
她还在日记中幻想着,治好病隐退之后,就去楼下的小卖铺打工当店员,因为店里那位老奶奶的女儿前几年去世了,老奶奶一个人晚年非常孤独,她想去多陪陪这位老人。
那本日记里写满了诺白的生活,字里行间都是对生命的热忱。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努力活着的人,最后被卑劣的唐老背叛出卖,死在了不明真相的玩家手上。
诺白的支线可以说是整个曙光世界的黑暗缩影,它给玩家揭露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那就是在这狗屁世道,“活得像个人”都只是底层人民的奢望。
以前打游戏的时候,除了一周目稀里糊涂杀了诺白,苏默打多周目从来不会碰这条猎杀任务,哪怕会因此错过很多奖励。
而现在,他穿越了,游戏变成了现实。
曾经作为NPC的诺白,变成了真正的人站在他面前。
他要去的那个旧时代遗迹,里面有能压制始祖血码的东西吗?
有,绝对有,这是剧情验证过的。
那么...里面有诺白需要的基因编译蛋白吗?
他不知道...
毕竟游戏只是游戏,再真实的游戏也不是什么物体都能交互,总有些地方进不去,总有些箱子打不开。
那些玩家无法探索房间里,可能有基因编译蛋白,能救诺白的命。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希望从始至终都不存在。
他保证不了。
看着诺白颤抖的手,还有手机屏幕上向我保证这四个字,苏默的心情愈发沉重,却并无迟疑。
如果现在是打游戏,他绝对不会去欺骗诺白,而是会想各种办法尝试救她。
说在游戏里尊重NPC很蠢也好。
说给纸片人当舔狗是傻子也罢。
打游戏图个快乐,他乐意,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反正游戏嘛,死了就读档,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无所谓。
可现在是现实。
现实里,他的命只有一条。
他不介意在自己富有余力时帮助别人。
但是,一切帮助的前提,都是自己活着。
生命只有一次。
没有什么,比自己活下去更重要。
苏默迎着诺白迫切的目光,声音中充满不可撼动的力量:“带我走。我向你保证,那里有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