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阵窸窣,斜眼一看是青丝云提着竹剑走了过来,石玥对她还是心有余悸,感觉她近了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脸色也分外难看。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紧张,青竹溢出一声轻笑,侧身把道让了出来,又吩咐道:“一会师叔有任何要求你都要依着他,切不可惹恼了他老人家,凡事等师父来了以后再行论断。”
“弟子遵命。”青丝云福了福身,瞟了石玥一眼,慢腾腾地出了屋子。
见她走了石玥立刻跟了上去,经过青竹身边时又听见他闷闷的笑声,寒毛根根倒竖,几乎是连走带跑的冲了出去。即使走到很外面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人阴冷的视线,石玥尽量保持着自然的姿势,从外表看不出,其实心中已经乱成一团。
青丝云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似乎有意在延长恐惧对自己的煎熬,见她不屑一顾的走在前面,石玥才慢慢与她拉下距离,将自己的身体尽量淹没在黑暗里。
胸前的凉意已经逐渐变成.暖意,一波又一波,温暖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伸手一摸,须草玉上残留的余血就蹭到了指尖上,隔着血液再摸,更觉得整个玉环饱满光滑,温暖得就像活物一样,这种触感着实奇妙,似乎自己再大点力气就能把里面流淌的液汁给挤出来。
想起刚才唤醒自己的意识和舒.解化形痛苦的就是这样宝贝,石玥的心中一阵惆怅,当初阿诗姐将它赠予自己时纯粹是当作一件信物,谁都没想到短短一年它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尽管它到底是什么自己还说不清楚,但它能抑制化形却是真的,也许是件封印之类的宝贝,今后万不可丢了,一旦再化形还得仰仗这东西帮自己度过去。
想到这里她又将须草玉轻轻.擦拭几下重新塞回衣襟里,刚把这些做好,前面的青丝云也停了下来,大门就在门口了。
那扇通往外界的铜门被她轻敲了几下就立刻有.人从外面打开了,新鲜的空气一涌进来,石玥就大力猛吸几口,彻底换去胸中浊气,稍微觉得好些了才举目四周看去。记得下药池时还是黄昏时分,在里面折腾了这么久,这么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天上了,此时此刻再见到这番光景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来不及自怨自叹,青丝云就径自转身朝外走去,见.她已经光明正大的不给自己好脸色,石玥心中虽气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强忍着揍人的冲动跟在后面。所幸青竹说的那件厢房并不远,绕过几片竹林就到了,眼见院门就在眼前,她忽然有些近亲情怯的感觉,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尽管已经这么晚了,可屋里的灯依然亮着,几个.人影打在窗户上,偶尔会动几下。石玥朝里看了看,一名青竹林的弟子守在门口,另外还有几人在里面走动,其中有两个人穿着与青竹林格格不入的白袍,一个是白炼心,还有一个看着眼熟,等他转过身后才发觉竟然是青五。
青丝云回头看.了一眼,见石玥畏畏缩缩的缩在门边,眼中划过一丝鄙夷先行走了进去,她进去以后里面的谈话声暂时停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白炼心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见过师叔祖,是师父要弟子来的,不知师叔祖对这里是否满意?”青丝云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因为他们说话是背对着自己的,所以石玥看不见白炼心的表情,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果然白炼心半天也未回话,只是很久以后才发出一声冷哼,权当作回答她的问话了。青丝云的身子动了动,又将头拧向青五所在的那边,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姐,我……”
不知道青五在发什么愣,隔了好一会才回话,可这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白炼心强行打断,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简直可以用震怒来形容:“她不是你的大师姐,你可是我的嫡传徒弟,不要乱了辈分!”
嫡传弟子?什么嫡传弟子?石玥犹如大冬天被人泼了冷水从头凉到脚,久久还未反应过来,等她再清醒过来时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低头一看,才发觉指甲已经不知何时攥进肉里了。
同样大吃一惊的还有青丝云,她的脸上浮现几丝古怪,似哭又似在笑,变化到最后却只是弯腰躬身笑道:“恭喜师叔祖又多了名嫡传弟子,白活林今后定能发扬光大了。”
听到这话白炼心才略微舒了口气,洋洋得意的大笑了几声,又将青五一顿好生赞赏。看见前面师徒两欢的场面,青丝云忽然回头朝门外看了看,轻笑道:“师叔祖,门外还有个人要见师叔祖,不知现在是见还是不见?”
“都这么晚了还来什么人?不见,不见。”
白炼心想也没想的就直接拒绝了,见他这样青丝云脸上的笑意更甚,再次开口道:“可是这个人坚持要见师叔祖,她已经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白炼心才缓了语气,低声沉吟道:“哦?是什么人?让她进来吧。”
听见师父直到现在还未提起自己,石玥心中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悲哀,所以当青丝云的脚步声朝自己慢慢走来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缩就想躲开去,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努力平静了情绪慢慢走了进去。
进门就感觉到几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可尽管这样却依旧没有人肯先开口说话,一旁的青丝云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这幅明显置身事外的模样更加显得白活林几人格格不入起来。
见到白炼心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石玥心中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鼻头一阵阵发酸,眼睛才眨了一下泪水就滚落下来:“师父!”
“住嘴,我不是你师父,亏你还有脸来见我!”白炼心的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可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脸就变得赤红,一直红到脖子以下,“以后筒林才是我的嫡传弟子,我白炼心没有你这种弑师歹毒的徒弟!”
“师父,那毒丹不是……”果真还是变成这样了,身子越发觉得冰冷,就算胸口的须草玉也无法暖上分毫。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是想让外人看我的笑话?”刚才还是面红耳赤,才一会就已是须发皆立,白炼心眼珠通红,白袖一甩,直指青丝云怒骂道,“这是我们白活林的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一嗓子喊得震耳欲聋,青丝云脸上一僵,一抹怒色一闪而过,怨毒的眼睛在石玥身上扫了几下,最后却还是带着门口的弟子慢慢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屋内又静了下来,白炼心和青五都没有说话,只有石玥无声的抽噎声,她一直等着青丝云走后师父能说些什么,可直到前面桌椅挪动的声音传来才意识到只是自己多情了。
只见白炼心已经斜kao在软椅上,双眼紧闭似在闭目养神,青五伺候在其身后,也未有看向自己。见他们已经明显把自己当作空气,石玥心中一痛,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道:“师父,那药真不是弟子下的,那日草锦打翻药庐后就被她藏了一颗,弟子不知她为何要下在给师父的药膳里。”
简单的几句话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可是白炼心仍未有太大反映,只是微张开眼睛朝自己看来,苍老的眼睛慢慢看过自己的每一寸表情,双目赤红却在最后一刻移到青五身上,淡然道:“她好像还没明白为师的意思,筒林,你再给她说说。”
“是,师父。”青五闻声走了出来,站在离石玥不到三尺的地方弯腰看下来,轻声道,“青师姐,现在师父已经正式收我为关门弟子了,虽然师姐做出下毒弑师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但师父他老人家还念及你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不想见你被人活活处死,所以师姐还是自行离山吧。”
自行离山吧……离山吧……最后几个字犹如炸雷击在心头,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等再清醒时才发现青五已经蹲在身前,用他那双纯净无比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