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个晚上的洞房，终于以胜利而结束。

曲终人散，当最后两个少年相携离开的背影消失于门外，我不由长出一口气，颓然跌坐至椅子上。

从天不亮到漫天星斗，活生生的折腾了一天，以前倒是听说过婚礼很累人，可若非亲身体会永远不知道竟这样辛苦，结一次就怕了，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归海·月明见室内无人，轻声道：“辛苦小姐了。”

我摇头，累得不想说话。

归海·月明识相的道：“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给母亲敬茶。”

我愁眉苦脸的点头，心知摊上这样的婆婆，以后只怕要日日早起了。

归海·月明以拳点胸，“那我先走了，明早过来接小姐一起去敬茶……”

我才想应答，小六和几个喜娘手托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小六满面笑容，脆声道：“天色不早了，姑爷小姐请洗漱完早点安歇吧。”

我和归海·月明对视一眼，敷衍道：“东西放这，我们自己来，你们先出去吧。”

“怎么能让新人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来伺候吧。”小六笑盈盈的和几个喜娘分别涌向我们两个，七手八脚的帮我们净面漱口梳头发，然后把我们梳掉下来的头发用七彩线束在一起放进一个小小的香囊中挂在喜床的鸳鸯帐上。

几个喜娘对视一眼，一同躬身向我们行礼道：“奴婢等恭贺大爷大奶奶子嗣绵延百子千孙，齐眉举案天长地久。”

我点头，向小六一使眼色道：“赏。”

小六早有准备，乐呵呵的送给一人一个红封，众喜娘再次躬身谢过，仍旧端起各自拿进来的洗漱用品一起退了出去。

小六亦躬身笑道：“婢子也退下了，姑爷小姐早点休息吧。”

我眼珠轻转，微微颔首道：“你也累了一天，不需要再听候传唤，回房睡觉去吧。”

我是想把小六支走，好方便归海·月明离开，小六却会错了意，小脸一红低头轻声道：“婢子知道，厅中地炉上有备好的热水，小姐姑爷若有需要可自行取来使用。”

我一愣，明白过来亦霞飞双颊，不由跺脚道：“你混说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xxoo完，若需要清洗可自己去取备好的热水。

小六虽然顽皮伶俐，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不敢再撘言，俏脸火红一溜烟般的跑了出去。

房中再无别人，一室静默，气氛尴尬。

我没事找事的拿起几上小银剪剪去燃焦了的烛芯，不敢看归海·月明的表情，干巴巴的道：“那个……我还没告诉小六实情，你不要在意……”

“嗯”归海·月明的声音虽仍然温润平和，但亦有几分不自然，转开话题道：“这个龙凤烛是特制的，里面加了鲛油，不用修剪烛芯也熄灭不了……”

“什么？”我手上银剪脱手坠地，惊恐的接连后退好几步，骇然望向归海·月明道：“你说这个蜡烛中有鲛油？”

他不明所以的狐疑点头，“是的。”

我薄怒道：“为什么要放那种东西？快快拿走。”

他沉思一瞬，道：“上次给小姐送鲛灯也不要，莫非有什么避讳不成？”

我点头，道：“有，我不喜欢用尸油做成的任何东西，请不要再拿来给我。”

他微微错愕，“尸油？你是说鲛油么？”

“鲛人也是人，人的膏脂自然是尸油。”我前世看过许多描写鲛人和美人鱼的地球小说，非常喜欢这个美丽善良又备受苦难的种族，打心底讨厌不把它们当人看的任何物种。

他仲愣，沉吟道：“……我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鲛人早已经灭绝，一直只是个传说，所以也没想过鲛人是否是人。”

我一指燃得正旺的龙凤烛，讶然问道：“鲛人早已灭绝，那这鲛油从何而来，难道是从远古时候留下来的？”

他眸现异色，口唇微动，却呐呐未语。

我察言观色便知不对，追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他苦笑，“我以前从来没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你好像是真说对了。现在市面上的鲛油，虽然说是远古流传下来的鲛人油，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有这么多鲛油留下，实际上大多是水精灵族人的膏脂，因为他们是鲛人后裔，其油脂虽然比不上正宗鲛油可燃烧千百年，但烧个十年八年没什么问题。”

“水……水精灵族人？”我手脚发软，扶住椅背才又站稳，“水精灵族人岂不是……更是人了？”在白国迷镇时，我亲眼见过木精灵族人，除了耳朵是尖的以外，和半神族人毫无分别。

“是……”归海·月明微微垂首，不敢和我对视，“因为自小就用，一直理所当然，所以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我急怒的道：“你们……你们蓝族人竟然谋财害命杀人炼油，还当做是什么好东西广为宣传，教唆世人使用，真是……真是……灭绝人性。”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归海·月明头垂得更低，声如蚊呐的道：“但是没听说过谁为炼制鲛油而专门杀死水精灵族人，大抵都是等水精灵人死后才……”

“别说了！”我摇手，看着那两支燃得炽烈的龙凤烛，只觉心口一阵恶心，俯身干呕几乎没吐出来。

一直对蓝国人印象很好，觉得他们温和良善与世无争，没想到也会做这种欺凌弱小种族的事，人就是人，天生的劣根性不可改变。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家主请回吧。”我下逐客令，伸手拿起插着那两支龙凤烛的黄金烛台，“龙凤烛你带走，以后也再不要给我任何含有鲛油的灯烛，谢谢了。”我张口吹气，想把蜡烛吹灭，烛火却只是摇晃几下，又炽烈的燃烧起来，我鼓圆腮才想再吹，归海·月明却伸手接了过去。

他诚恳的道：“小姐说得很对，蓝人嗜用鲛油是变相助长贩卖鲛油者的气焰，除用死尸外，的确有可能在暗中用活精灵族人炼制，实在是有违天和，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用，但这对龙凤烛既然已经点燃，便不要熄灭了，新婚之夜犯忌讳不好，我拿回去燃一夜，希望小姐和大哥能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从去白国迎亲开始一直到今天花嫁游街、拜天地、闹洞房都是他假扮的归海·云开，此时听他祝福我和都算不上见过面的归海·云开天长地久，不禁觉得荒唐又讽刺。我就是个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闻言不由微微冷笑道：“既然已经拜过天地，家主便不应再叫我小姐，也该改口了。”

他一愣，眸光闪动，沉默一瞬后神情虽然有些不自然，但仍恭敬的躬身施礼道：“是，是我疏忽了，大……大嫂。”

我点头，提裙屈膝盈盈还礼，假笑道：“小叔好，以后还要烦劳小叔继续关照。”伸手摸摸身上，只有拜堂时归海夫人送的一对作为改口费的玉镯，便从手腕上撸下来递给他道：“没事先准备红封，小叔不要怪罪，便用这对玉镯抵过吧。”

他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这对手镯是母亲送嫂子的礼物，我如何能收。”

我淡然笑道：“天下玉镯都差不多，想必母亲也不会记得每件送出去的东西，小叔竟管拿去便是，改口那能没有红利。”虽然没有明说归海夫人不会送我有标识度的祖传之物，但以他的聪明自然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这种普通货色俯首皆是，没必要来回推脱。

他神情有丝尴尬，却还是一派温文，恭敬的接过玉镯，微笑道：“如此便多谢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