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果然不讲信用。
答应得好好的,玩够了就去洗澡,结果还是被陈凡扛去的浴室。
偌大的浴池里面,滚滚和长长、水水泡在热水里,舒服得呜呜直叫。洗着洗着,就开始打起了水仗。
陈凡身上只穿了一套秋衣,黑着脸将它们一个个按在水里,拿肥皂和刷子死劲刷毛,自己全身也湿了大半。
幸亏浴池连着厨房的灶台,滚烫的热水通过一截水管流到热水池,浴室里热气腾腾,才没感觉冷,否则以他的体质,弄不好都要感冒。
将三只滚滚都刷干净,又用大毛巾擦干水分,便将它们赶到厨房里去烤火。
既然都开洗了,陈凡便将多多、球球和狸猫也都抓过来,给它们也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丢到客厅的壁炉旁烤干。
这一通忙活,便已经到了下午。
直到这时,下了近3天的大雪才终于停下,太阳也重新露出了笑脸,将小乡村漫山遍野的白雪,又披上一层金光。
陈凡换了身衣服出来,看了看天上,掐指一算,“雪停了,可以上路。”
黄莺拎着他的背包出来,给他背上,笑着问道,“那要是晚上继续下雪怎么办?”
陈凡将背包调整好位置,对着屋子里打了个呼哨,笑着说道,“要是继续下雪,我就在地委待着,等雪停了再回。”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大门口飞出来。
陈凡伸手一捞,便将狸猫搂在怀里,对着几人挥挥手,“走了。”
杨菊站在风雨廊下大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凡头也不回,“你们填报志愿之前,肯定能回。”
杨菊噘噘嘴,听到旁边刘丹小声嘀咕,“什么时候填报志愿啊?”
她看着陈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坡下,没好气地说道,“体检通知还没发呢,等着吧。”
……
陈凡踩着蓬松的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码头前。
游艇3天没动,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将游艇的吃水线都往下压了一截。
他也不去除雪,直接掀开油布篷门帘钻进去,将狸猫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发动柴油机。
等预热了几分钟,才慢慢给油,螺旋桨搅碎本就不太坚固的冰层,往河中央驶去。
这一过程中,船上的积雪不停地往下掉,等船开到7队流花河的入口,船上的雪已经掉落大半。
此时的7队河岸已经大变样,一条斜着的混凝土长坡,从河堤一直蔓延到水边,宽敞的水泥码头,足以容纳两辆轿车并行。
这便是新建的卢家湾码头。
这种码头也是当下最常见的一种小型货运码头,斜着的长坡完全不受河水涨落的影响,货船靠岸后,搭上两块跳板,便能通过人力装卸货物。
等再过十几年,翻斗车便会成为装卸货物的主力,熟练的翻斗车手能够开着车通过跳板上船下船、如履平地。
直至后来航运没落,无数的小码头被废弃。即便后来航运复兴,取而代之的也是一个个新型集装箱码头,即便这样的散装货运码头还有一些,但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繁荣。
陈凡远远的看了几眼,打着方向盘将船开进流花河,直到这时,才猛地加速。
小游艇宛如小青蛙,在水面上蹦跶,那些积雪也彻底被甩出去,只剩下甲板上的一层顽冰,反射着点点金光,然后被溅到甲板上的河水慢慢融化。
一个小时不到,小游艇便停靠到地委码头。
熟门熟路跑到卫生处招待所,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看到他先是一喜,随即眉头微皱,掀开柜台边上的盖板主动走出去,笑着打招呼,“陈老师,这么大雪还跑过来,真是辛苦啊。”
陈凡看了他一眼,掏出烟递过去一支,笑道,“熊哥,看你这样子,有事吧?”
如果没事,这时候都已经给他开好房间了,怎么会跑出来打招呼呢?
熊家贵打了个哈哈,双手接过烟,小声说道,“干部房已经有安排了,连所有的单间、双人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开一间3人房,不安排其他人住,就是条件差了点,怎么样?”
陈凡微微一愣,看着他问道,“哪里来的领导?”
熊家贵竖起大拇指,笑道,“陈老师好本事,一猜就中!”
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主任、处长他们不是到全国各地出差,传授《急救手册》上的本事去了吗,……”
不等他说完,陈凡便两眼一亮,“他们要回来了?”
熊家贵笑着连连点头,“可不是吗,从7月份到现在,都差不多半年了,在外面奔波劳累的,眼看都已经到了年底,也是时候回来了。
前天他们就已经到了省城,本来是打算坐汽车回来的,刚好碰上这场大雪,耽误了两天,就算今天雪停了,路上也不好走车,所以他们就买了今天早上的船票,晚上7、8点钟就到。”
这年头的交通路况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样子,建国初期的时候,全国公路总里程仅仅只有8万公里。
后来修路,也是重点突出“点”状公路,也就是在某一片地方,将几个主要的城镇用公路连接起来,也算是当年“新农村建设”的一部分。
所以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断头路”,就是一条路走着走着,就没有柏油或水泥路面了,又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天然黄土路,然后走到某个城镇附近,又有一条水泥路续上。
而经济发展最重要的干线公路,很大程度上还依赖民国时期修建的主干线,然后在这些干线的基础上进行修复扩建。
新建的当然也有,只是不多而已。
从省城到地委的这条路,就是在一条民国公路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后来也成了一条国道的一部分。
当下这条路的路况自然可想而知,天晴都难走,更别说大雪天。
也就是云湖还有一条长江黄金水道,足以满足货运和客运,否则的话,这地方差不多能跟那些山沟里三线建设起来的城市相比。
陈凡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点头。
熊家贵说到最后,突然来了一句,“跟主任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省里和卫生厅的几位领导和工作人员,那干部房、单人房、双人房,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陈凡眉头轻挑,“卫生厅的领导?”
熊家贵笑着点头,“对啊。”
说着又笑道,“难得有省里的领导过来,听说他们要检查我们云湖的工作情况,到时候肯定会安排你去和领导见面,刚好你今天过来,……”
不等他说完,陈凡便满脸严肃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可惜没跑掉。
没等他迈出第二步,周姐的声音就在后面响起,“站住,哪里跑?!”
陈凡转过身,讪讪笑道,“周姐,这么大雪还出来工作,真辛苦啊!”
周姐翻了个白眼,快步走过来,“我就是过来为迎接领导做准备。刚才我给卢家湾打电话,那边就说你到地委来了,伱来得正好,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见领导。”
陈凡瞟了一眼早已闪人的熊家贵,无奈地说道,“我这人胆小,要是去见领导,我怕丢人。我自己丢人倒是没关系,可丢了卫生处的面子……”
周姐抬手一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胆子小?”
陈凡很认真地点头,“对,我胆小。”
周姐上前两步,看着他小声说道,“胆小你敢偷龙转凤,把大姜小姜送到教育处去?”
陈凡垮着脸,“就是胆小,怕她们出事才送嘛。”
周姐翻了个白眼,“你少跟我嬉皮笑脸,我跟你说,我费尽心思把你的工作关系调到卫生处,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今天领导真的过来了,你必须在场,否则的话,……”
她抬手戳了一下陈凡的额头,“后果自负!”
陈凡知道这下是跑不掉了,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好吧。”
然后迅速抬起头,“不过这里住宿条件太差,房间里连个厕所都没有,我申请去别的地方住,晚上再过来。”
周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住干部房还把你养刁了是吧?!”
随后跟撵狗似的两只手直甩,“滚滚滚。”
“好嘞。”
陈凡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其实他就是不想和领导住一起。
“回来。”
周姐叫住他,又问道,“你去哪里住?”
陈凡转身笑道,“先去教育处看看有没有房,没有的话,我就去卫生学院招待所,那里肯定有房间。”
万一没有,他还可以去客运码头招待所、几家长途客运站招待所、几家卫生处直属医院招待所……
堂堂陈老师,在地委还混不到一间好房子?!
周姐走过来,帮他把有些褶皱的衣服拉整齐,说道,“教育处你就不要想了,各个区县的高考成绩都已经送到那里,他们和省教委的领导一起忙个不停,不可能有干部房给你住。
你还是去卫生学院吧,我给他们院长打声招呼,正好待会儿和他们院长一起过来。”
省卫生系统的领导都来了,卫生学院的领导当然不会缺席。
她这也是怕陈凡一去不复返……,虽然不太可能,可是万一呢?!
陈凡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无奈地点点头,“行吧,待会儿我就和院长他们一起过来。”
正好还能蹭他们的车。
既然躲不掉,那就想办法多享受呗。
……
背着背包从卫生处出来,陈凡并没有直接去卫生学院,而是坐车去了教育处。
刚才周姐说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他想过去打听打听消息。
……
而此时云湖卫生处,所有主要领导,还有省教委过来特意指导高考招生工作的邓副主任,都挤在一间会议室里。
会议桌上,是几十份高考试卷。
此时所有人都脸色沉重,抽烟的人也人手一支烟,熏得房间里烟雾缭绕。
半晌后,邓副主任干咳一声,对着教育处副主任左秋萍说道,“这么说,南湖公社出了几十份高分试卷,都是因为那个叫陈凡的人?”
左秋萍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早在高考之前,我就了解到这个事情,今年云湖卫生处出版了一本书,……”
不等她说完,邓副主任便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急救手册》、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啊!”
左秋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迅速恢复平静,继续说道,“这个《急救手册》里最重要的‘云湖急救法’,就是陈凡发明的,他当时运用这种手法救了一个小孩子之后,想到农村地区缺乏必要的医疗条件和医疗常识,就想到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急救方法编撰成册,给生产队里的社员学习。
后来的事情,您应该都听说过了?”
邓副主任轻轻点头,笑道,“确实听说过,他们卫生处捡了个大便宜啊。”
旁边的教育处主任见气氛轻松下来,便笑了笑,说道,“也不是单纯捡便宜,有一场陈凡亲自讲座的急救学习会,我也去听了,这个陈凡当时就反复强调卫生处的专家在《急救手册》编写过程中的作用,尤其是对传统急救手法的改良。
听他的意思,他个人最大的贡献,应该就是发明了‘云湖急救法’,然后提出了编撰《急救手册》这个想法,后面的工作更多还是依靠组织来完成。”
邓副主任又是轻轻点头,“不居功自傲,很不错。”
他左右看了看,“这个卢家湾,你们有谁比较了解?”
还是左秋萍说话。
她跟陈凡见面之后,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长相帅气、又谦逊有礼的年轻人。当然,不是恋人那种喜欢,而是和周姐一样,长辈对晚辈、姐姐看弟弟的那种。
简而言之就是第一印象很好。
所以每次在一起吃饭,都没少和他聊天,而聊得最多的就是生产队里的事。
再加上有姜丽丽这个曾经在卢家湾插队近4年的人在身边,不说对卢家湾了如指掌,至少不算陌生。
此时领导终于将问题转到卢家湾上面来,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将知道的都一股脑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