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和何老师没想到,陈凡给生产队培养了一批替补,然后介绍给自己的,却也是“替补”。
可人家也明说了,最好的苗子要送去清北的,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自己认为江南大学并不比清北差,可老百姓不这么想啊。
而且清北地处首都、靠近中枢,与上级更接近,教育界的多少历史事件都是从清北开始的,从客观上说,很多方面确实不是江南大学、也不是其他大学能比的。
至于例外的那个?
郭老师不甘心跑一趟,却连最好的一个都捞不到,便咬咬牙说道,“这个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等我给学校打个电话再说。”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不过,我要一份他的做题的试卷,或者笔记本也行。”
到了这个时候,他连这些优等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反正这个也不重要,只要成绩好就行,哪怕有些问题,他也可以去向学校争取。
陈凡却抿抿嘴,轻轻摇了摇头,“别的倒是其次,主要是她自己有目标,我也不好干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郭老师和何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遗憾放弃。
接下来,郭老师和何老师在杨书记几人的配合下,将杨志军等人分批叫去学习室,对他们进行考核和谈话。
考核完之后,两人心里犹如惊涛骇浪。
这些学生的知识功底也太扎实了吧?
别说现在这种百废待兴的状况,就是放在十几年前,他们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江大!
虽然其中只有少数人答应一定报考江南大学,但就凭这几个人,就已经赚翻了。
至于其他人,不就是想报更专业类的学校吗,没事,回头就跟相熟的专业学校老师联系,还可以白捡一波人情。
省城还有不少专业院校,在各自的领域都名列全国同类院校前列,他们也在谋划优等生,只需要轻飘飘递个消息,就能赚一波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然后再一想被陈凡藏起来的5个优等生,顿时心如刀绞。
又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虽然没能招到那5个好苗子,可是已经成功搞定他们的老师,只等研究生考试公布,就能将陈凡“拐”进江大。
这一波还是赚的。
可还是好气啊!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终于到了10月21号这一天。
早上7点多,大喇叭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回荡在卢家湾上空,播报着人民电台的新闻,首先是华先生见老外希斯,……。
对于这条新闻,如果是在以前,大家肯定会高谈阔论,谈谈各自对国家大事的见解。
可是今天连一个在意的人都没有。
图书室里,丁茜苦恼地捶着脑袋,“这道题明明有印象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在她身边,吕亚楠正在埋头抄写。
她抄的并不是资料原本,而是其他知青抄下的内容。
数理化自学丛书就那么几本,不可能人手一本给他们抄,为了提高效率,这些外地知青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培养”对手,自发地分工合作,每人抄一本,抄出来的资料每抄一页、做好标记后就拿给其他人抄,这样就能加快速度,将想要的资料抄到手。
从10月15号他们得到消息、并往卢家湾聚集,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早上7点钟不到,他们就全部等在图书室门口,一直到晚上6点,除了上厕所,没有一个人出过这扇门。
连吃饭都是自带干粮,就着卢家湾免费提供的热水吃的。
每天如此!
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就有不少人抄完了两本书,正在抄写第三本。
吕亚楠就是其中之一。
她听到丁茜的话,头也不抬地说道,“现在什么都别想,先把资料抄下来,等抄完了再回去慢慢学。”
丁茜苦笑着摇摇头,“太久没学习了,我就想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水平,可是我连第一册代数上面的知识点都有好多不会,很多东西看着很熟悉,可就是不会。”
她烦躁地捂住脸,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老公和公婆都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就连孩子都在跟我赌气,可是都一个星期了,还是没有消息,复习又是这个鬼样子,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吕亚楠这才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消息什么时候会公布,但我相信安哥、相信陈凡,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信口开河。
而且前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卢家湾大队所有领导都陪着那两个人过来,陈凡也陪着,还听见喊他们老师,这件事绝对做不了假!”
顿了一下,她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们都是没有靠山的人,除了靠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回上海?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你这辈子还能靠谁?老天爷吗?”
丁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往上看,只有原始的木梁和灰扑扑的瓦片。
顿了两秒,她抹了把眼睛,喃喃说道,“不就是复习吗,我就不信拿不下来!”
当她刚拿起钢笔,就听见大喇叭里传来一道声音。
“全面地正确地贯彻执行李先生的教育方针、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
一句话的功夫,图书室里已经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有人不顾一切地往外跑,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这则通报很长,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也很短,短到听了一遍,大部分都感觉什么都没有听到。
丁茜跟木偶似的转过头,正要说话,这时大喇叭里再次说道,“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
又一篇评论员文章念完,直到下一条消息响起,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下一刻,图书室里响起刺耳的欢呼声,“恢复高考啦……”
……
卢家湾6队,陈凡坐在二楼书房的书桌前,不紧不慢地写着小说。
算算时间,那天投递的十几份稿件,应该已经分别寄到十几家杂志社了吧。
一封稿件对应一家杂志社,而且笔名各不相同,保证除了寥寥几个人,没人知道自己一下子投了十几份稿。
为了掩盖自己四射的光芒,竟然小心谨慎到如此程度,恐怕只有九成八道祖能与之媲美!
陈凡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就是不知道这次能赚多少稿费?
30多万字,1500块总有的吧?自己还在简介里写了“过往战绩”,作为一位“成名作家”,稿费还能低于5块?
凡是低于5块的,以后再也不投他!
唉,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印数稿酬,自己也体会一把一本书赚十万的苦恼呢?
陈凡一心两用,一边飞快地码字,一边想着未来美好的钱景,不自觉地嘴角就往上勾出一个弧度。
姜丽丽坐在画架前,视线往固定的方向瞟了一眼,便看到这一幕,不禁抿了抿嘴,心里既好笑又好奇。
写小说的时候还能走神?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还是说被自己写的剧情逗笑了?
然后稍不留神,一条线条就被画歪,不禁撅了撅嘴,拿起一小块脏了的馒头,小心翼翼将歪掉的线条擦干净。
也就这里是陈凡家不许外人上来的二楼,否则的话,姜丽丽也不敢用馒头当橡皮擦,哪怕这是陈凡教的、哪怕如今的卢家湾已经不差这点馒头。
擦干净之后,姜丽丽拿起画笔,正准备重新去画,这时突然听到大喇叭里响起的声音,“全面地正确地贯彻执行李先生的教育方针……”
她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陈凡。
而陈凡连头也没抬,似乎就能察觉到她的目光,继而说道,“别停,继续画。”
他表明很镇定,心里却有几分感慨,咱今天也算见证历史了吧!
姜丽丽看着他,目光渐渐由惊叹转为炽热,顿了几秒,才回过头去,继续作画。
等一篇通讯、一篇评论员文章报道完,姜丽丽也画完了她的作品。
16开的纸上,一头大水牛拉着犁,虽然不是很精细,却也像模像样,而她从开始学画画到现在,也不过十多天而已。
陈凡放下笔,走过去看了看,耐心地指出她的一些笔法错误,又讲了一些绘画的基本功技巧。
等这一课讲完,姜丽丽将画纸收好,陈凡才轻声说道,“明天我带你们去地委照相。”
上次他自己拍登记照,什么也不懂,就在县里拍了,结果硬生生等了一个星期才拿到照片。
后来才知道,如果直接去地委的照相馆拍照,因为每天都有下面的县照相馆送胶卷上来,数量足够多,所以会第一时间冲洗,最多3天就能拿到。
所以与其去县城拍照,还不如直接去地委。
姜丽丽则满脸不解,“照相?”
陈凡看着她,脸上满是微笑,“高考报名的时候肯定会要照片,你有登记照吗?”
姜丽丽脸色微红,“没有。”
即便有,也是几年前的,不能再用了。
随即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我、真的可以报名吗?”
陈凡转头看向大喇叭的方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刚才你没听见吗,录取关键部分只有两条,‘看自身表现’、‘择优录取’,除此之外,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
姜丽丽眼里依然满是紧张,她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可是、……”
话没有说话,陈凡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每一项政策都能得到完美的执行,今时今日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东方神龙早就飞天了好吧。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说恢复高考的过程中,哪一点是执行最不彻底的,那必须是“只看个人表现”这一条。
对此陈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故作轻松地笑道,“无论如何,从道理上是可以站住脚了,其他的,就见机行事呗。”
听到这话,姜丽丽抿嘴笑了笑,可是一颗心却往下沉到底。
连他都没有把握吗?
从认识到现在,陈凡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信心十足的样子,什么时候说过“见机行事”这种话?
深吸了一口气,姜丽丽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嗯。”
陈凡也笑了笑,着手整理笔和稿纸,同时说道,“走吧,先不学了,跟我下去。”
姜丽丽也不迟疑,迅速收拾好画笔,画板就这么搁着,起身跟在他后面,这时才问道,“去干嘛?”
陈凡回头笑道,“庆祝。”
走到楼下,拐进客厅,径直往最里面的茶台走去。
此时茶台上除了黄莺她们三人,还有安全和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女人,不用多说,正是安全的老婆俞可盈。
他们都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俞可盈不时向杨菊请教问题,丝毫不因她年纪小而有所轻慢。
她本来在文化站工作,文科水平非常不错,语文和政治都是她的强项,可是面对数学就有点抓瞎,几乎要全部重修,这不,正跟着杨菊她们学习初中数学呢。
现在下面的知青点已经没人住了,所有人都搬到这边新房里,一楼的三间房,安全两口子一间、杨菊和刘丹一间、黄莺和姜丽丽一间,陈凡自然住二楼主人房。
平时除了过去干活,其他时间全部待在这里学习,也正是有了这种氛围,俞可盈的学习进度非常快,她打算报文科类专业,也就放弃了物理和化学,专攻数学一门,等开考的时候,希望应该比较大。
陈凡走到跟前,轻轻拍了拍手,将众人惊醒。
等他们看过了,他便笑道,“每逢大事当有静气,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咋地,是复习呢还是要报仇呢?”
安全看看老婆,果然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靴子落地了,能不想着报仇吗,……”
他揉了揉眼睛,哈口气说道,“十年了,得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啊!”
“还失去的时间?”
陈凡嘴角一撇,指着俞可盈说道,“伱得了嫂子这么漂亮的老婆,还好意思说失去的十年?”
这话一出,几个女生顿时红着脸笑成一团,安全哭笑不得地指着他,“我要是今天晚上睡地板,就全怪你这张嘴。”
俞可盈满脸通红,拿起橡皮擦砸向老公,“瞎说什么呢。”
陈凡一看要引发战争,赶紧说道,“现在让你们学,你们也学不进去,干脆放半天假,中午做一顿大餐。”
黄莺她们自然唯陈凡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反对的念头都没有过,更别说还是要吃大餐。
安全和老婆对视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好。”
他说着站起来,“我这里还有两斤肉票,去买点肉回来。”
陈凡,“别全买肉,买一点前排,做个红烧排骨。”
随即卷起袖子往外走,“我去打猎,看看能不能打到野味。”
黄莺她们不用吩咐,早已经习惯地忙碌起来。
陈凡也不带枪,骑着马、带着狗,便冲上大堤,头顶上是盘旋的燕隼。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今天恰好是重阳节,田野上是金灿灿的稻谷,野地里是大片的黄花,春猎时特意留下的小兽,此时也已经长大。
嗯,可以下手了!
随着燕隼一声鸣叫,陈凡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石头,往某个方向望去,手掌在马脖子上拍了拍,小母马立刻调整方向,几秒种后,一道身影从杂草中闪过,小石头瞬息脱手而出。
不等小母马减速,两条狗子就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杂草丛里。
再钻出来时,多多嘴里叼着一只猫儿一样的小兽。
等它跑到跟前,陈凡俯身从它嘴里将小兽拎起来,不禁脸色一垮。
没想到今天第一只收获竟然是一只野猫。
不过这种野猫可不简单,本名叫做豹猫,别名有狸猫、狸子、铜钱猫、石虎、麻狸、山狸。
注意,这个狸猫和狸花猫不是一回事。
狸猫是野猫,狸花猫是我国最常见的家猫,两者的样貌基本相似,最大的区别就是花纹。
狸猫是点状花纹,和金钱豹相似,所以有“铜钱猫”的别称。
而狸花猫是条状花纹,一圈圈的套在身上,和小脑斧似的。
而且从凶残程度来说,狸猫比狸花猫还要更胜一筹。
另外,豹猫的皮也是一种重要的出口资源,和獐子一样,在野生动物法颁布之前,全国每年都会收购20到25万张豹猫皮,以此推算,全国的豹猫保有量应该在百万只以上。
然后……,立刻成为保护动物,再难得一见。
直到新世纪以后,种群才慢慢扩大,也是个悲催动物。
陈凡拎着这只豹猫看了看,还好,只是被打晕过去,脑袋上破了一点皮,性命危险是没有的,否则还不好处理。
他又不吃猫肉,如果是只死猫,也只能遗憾地留一张皮子。
因为第一只猎物一般是不能丢的,丟了会影响运气,除非是没长大的小东西,那才能放掉,原因嘛,也是因为规矩。
他再抓着狸猫摸了几下,嗯,还是只刚成年的小猫,年岁不超过一年,处于可以调教的阶段。
得嘞,留着当宠物吧。
将猫塞进袋子里,陈凡脚后跟踢了踢马肚子,小母马再次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