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是个心大的。
刚才还在后怕不已,等进了中院的餐厅,闻到饭菜香,转眼就抛到脑后。
反正杨队长不是说了么,现在不兴扣帽子了,那自己再小心一点,总归出不了事,还是先填饱肚子更实在些。
落座的时候又是一番谦让,最后杨书记坐主位,陈凡和黄技术员坐他两边,其他人则按老规矩就坐。
等上菜的时候,陈凡才发现今天的菜式不一般。
不一般的自然不是那锅红烧甲鱼和清炖甲鱼,而是泥鳅和鳝鱼。
红烧泥鳅、蒜苗辣椒炒泥鳅,这两盘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还有一盘油炸沙泥鳅。
看到那盘沙泥鳅,陈凡口水就出来了。
他还是小时候在农村,外公拿着个竹笼到沟里套鳝鱼,抓到过几条沙泥鳅,这玩意儿用油炸过之后,酥脆酥脆的,趁热吃可比泥鳅好吃多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还有沙泥鳅这种东西。
沙泥鳅学名叫做中华棘鳅,身体细长嘴巴特别尖,背上还有坚硬的倒刺,跟鲨鱼差不多,以至于陈凡一直以为叫鲨泥鳅,后来才知道这是刺鳅的一种,因为喜欢钻进泥沙里面,所以叫沙泥鳅。
而且这种沙泥鳅特别凶猛,尤其喜欢吃大肉,很难抓到。
但是用油一炸,那滋味儿……
等等,先忍住,还没到动筷子的时候!
除了泥鳅,鳝鱼也炒了三盘。
一盘炒鳝段,就是将大鳝鱼剁成一节节的小段,如果是小鳝鱼,则是连而不断,再用蒜苗辣椒爆炒。
一盘炒盘鳝,盘鳝必须要用筷子长的小鳝鱼,炒过之后,鳝鱼盘成蚊香的形状,夹的时候夹一条,吃也是整条吃,味道最鲜嫩,很适合下酒,就是没啥肉。
所以陈凡还是最喜欢第三盘,溜鳝片。
将一斤以上的大鳝鱼抓起来,嘭地一下砸在石头上,将它干掉。
然后趁它还没有完全断气,用钢针将其脑袋钉在木板上,咽喉处划一道口,却不划断,然后剖开肚子拉出肠子,再用小刀顺着大刺往下那么一拉,整条鳝鱼肉就出来了。
将鳝鱼肉洗净切片,猛火溜炒。
正所谓吃鳝鱼不吐鳝鱼刺,便是如此!
最后两份菜,一个是前两天陈凡才在这里做过的回锅肉,今天就被他们复制出来了,应该是因为今天黄技术员要过来安装设备,特意去公社食品站买的五花肉。
最后一个是一盆鸡蛋豆腐青菜汤。
九菜一汤,今天这顿饭绝对算得上高规格。
举筷子的时候,在陈凡的刻意配合下,请黄技术员动了第一筷子,让他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随后陈凡拿出做售前销售时不要脸的赖皮劲,同杨书记他们一起奉承,两杯酒还没下肚,黄技术员便开始跟他称兄道弟,刚才那点不算矛盾的小疙瘩,转眼就烟消云散。
所以陈凡就喜欢跟这种年轻人打交道,好哄!
酒足饭饱之后,完成任务的陈凡便拄着打狗棒回家。
户口问题今天先不忙着提,这就跟做销售是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把这几位大佬的灶烧热,等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
另一边,目送黄技术员和陈凡离开,大队部的四巨头相视一眼,便齐齐拐到门口的接待室,拿烟杆的拿烟杆,抽卷烟的也开始卷烟。
刚才吃饭时抽的牡丹,那可是贵重物品,没有贵客都不会拿出手。一般客人来了,也只拿2毛6的黄金叶。
这年头没有商标和品牌意识,卷烟厂的人到处转,看到哪种烟好卖就拿回来自己生产,以至于黄金叶、经济、大生产、太行山等品牌的香烟全国各地的卷烟厂都有,关键是价格还挺统一。
可惜只是价格统一,质量就有点一言难尽。
等他们点上烟,张文良和杨兴秀也走了进来,拉了把椅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着。
杨书记最先开口,“刚才你们都看见了,陈凡这小家伙可不得了,邮电所技术员都拿广播机没办法,他一下子拆开就解决了。另一个,公社要求农村广播站也要正规化,最好找懂普通话的人做广播员,目前看来,全大队就他一个会。”
说着吐出一口烟雾,“都说说吧,你们什么个想法?”
张文良左看看、右瞧瞧,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没吭声。
叶树宝抽了口烟,低着头说道,“要是他是我们大队的人,那真是捡了宝哦。”
张长江瞟了他一眼,“屁话,这还用你说。”
肖烈文咂咂嘴,眉头紧皱地说道,“现在的问题就是一个,他来历不明啊!”
叶树宝哈出一口气,看着他笑道,“我也就是这个意思,哪怕他是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咱们发个协查电报,请对面核查一下,确定有这么个人,而且没犯过大错,咱们立刻给他落户口,招他当广播员。偏偏就是个来历不明,他本事再大,谁敢用啊?”
张长江没好气地说道,“要是能查的出来历,这种人还轮得到你?早就让公社抢走了,给个城镇户口再给个正式工编制,你拿什么抢人?”
这年头的技术工种极其稀缺,有时候为了争抢一个退伍汽车兵,县里的一把手都能出动。
陈凡不仅会讲普通话,最重要的是懂修理电器,这种人才,别说生产队,恐怕公社都留不住,大概率要让县城抢走。
还是要等到恢复高考之后,再过三四年,大批量的中专生、大学生被分配下去,才会缓解“人才荒”。
也许是张长江的某句话触动了杨书记,他缓缓抬起头来,正色说道,“我有个想法,这个人可以用,也可以重用,只要提防着点,问题应该不大。”
他转头看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落在肖烈文脸上,“你还记得不,早些年打小鬼子的时候,大部队不仅用过反正的伪军,甚至还用过小鬼子。”
然后看向张长江,“这个陈凡他只是来历不明,又不是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他刚才都敢背着责任开盖修广播机,我们几个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张长江缓缓点头,“那就用他。”
随后又问道,“怎么提防?”
杨书记抽着烟,眼睛眯成一条缝,“请他当广播员兼技术员,就早上来两个小时,下午来一个小时,一天给他10个工分,年底一次性结算。
这个也算是技术工种,工分给高一点,社员们也说不出闲话。
但是,由于他来历不明,所以,一、不能交钥匙,大队部的钥匙不能给他,二、不能住在这里,广播站楼下就是仓库,万一要是出点问题,谁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反正他在6队,离这里也不远,就让他继续住在知青点。
至于他的户口,可以先给他一个保证,设三个月的考察期,三个月过后,如果兢兢业业不出问题,再请朱公安过来做个见证,还要写个情况说明,才能给他把户口落在6队。
但是,这个户口要有限制,不能跟社员等同,主要是两点,一不分地,要不然6队的社员肯定会有意见。二不给政审证明。”
肖烈文眨眨眼,“所有证明都不给?”
杨书记叹了口气,“就是需要政审的不能开,其他的都可以一视同仁。”
他歪过头看着肖烈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来历真有问题,你给他开了政审证明,这个责任谁来担?”
这下肖烈文也不说话了。
张长江看了看两人,笑着说道,“目前来看,杨书记这个提议最中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同意。”
其他人也都纷纷举手,“我同意。”
杨书记笑了笑,“要是能查到他的来历,别说开证明、分地,我保举他到公社当干部都行,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即转头看着张文良,“三虎,你明天就去找他,跟他把条件讲一下,问问他的意思。”
张文良立刻点头,“好嘞。”
说是问他的意思,不过以陈凡目前的处境,他会拒绝吗?
这时杨书记又说道,“一码归一码,他修广播机的时候,还不是技术员,这个奖励不能省。”
其他人一起转头看着他。
这次您老又要送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