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大秦的罗网已成,终究是算计不过啊。”
“嵇恒,你真就算无遗策吗?”
张良负手而立,目光清冷的望着天空,满眼复杂之色。
若是能够。
他并不想去赴当年定下的约定。
他更想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进入咸阳,出现到嵇恒面前,而后告诉嵇恒,最终还是自己赢了。
而他输了。
但现在的情况,张良并不觉得乐观。
嵇恒比他想象的,算计的还要深、还要远。
就关东修建中转仓库。
初看,还以为是秦廷为了‘开源节流’,而后便以为是在‘以退为进’,进一步加强对关东的控制,收回地方一定的经济大权,其中也夹杂着,削弱关东实力的想法,但以现在的目光再去审视,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在关东修建中转仓库,实则是一石数鸟。
如今也都在一步步达成目的。
若是没有这个中转仓库,他们六国贵族,一旦举事,即便可以从地方强征不少的粮草,但想养一支数万,乃至十几万的军队,依旧是不够看,最终,他们惟一的活路,便是关中,在这种情况下,六国贵族定能力同心,联手进取关中。
但现在。
有了这十来座中转仓库。
六国贵族的目标,一下子分散开来。
各自为战下,实力大为削减,也难真正的拧成一股绳,而扶苏早就在四方陈兵,到时四方出击,各个击破下,六国贵族的实力,还会大幅削减,日后,就算六国贵族能联手起来,又能剩下多少兵力?又能支撑多久?当真能做到进取关中?击败秦军?
如若不然。
随着粮草耗尽,就只能等死了。
而这就是嵇恒的高明之处。
他始终会留一点余地。
虽然这个余地,就是明晃晃的陷阱,但依旧挡不住人,主动踩进去、陷进去,最终一步步的被困死在其中。
等秦军真的露出獠牙时,他们早就没了反抗之力。
现在这建立在关东的十几座仓库,落在六国贵族眼里,就是一块块肥肉,一旦吃下,便能借此壮大不少的实力,但殊不知,这是秦廷特意放下的鱼饵,为的就是将他们的心神,彻底的定在关东。
无法拧合在一起,更无法去威胁到关中。
战火燃不到关中,也伤不到秦廷根本,最终打来打去,只是在让关东越来越弱,等达到扶苏的目的时,便是秦军倾巢而动之时,到时关东根本就抵挡不住,秦军的虎狼攻势,张良已能预见到那个残忍的场景了。
更令张良感到无奈的是。
他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关东没有这些仓库,他还能将六国贵族说服,让他们联手西进,但有了这些仓库作为阻拦,六国贵族的心散了,而且扶苏又直白的告诉给了天下,他在四方陈列了兵马,因而决然没有六国贵族想一开始就跟秦军交手。
最终。
他们的目标都会放在各地仓库上。
夺下仓库,一来要继续招兵买马,二来也提防秦军夺回,自没有多少余力去帮助其他贵族势力,更没有多少心思,急着联手西进,偌大的关东,也会随之陷入到一阵拉扯之中,关东贵族的心思也会更加分散。
各自为战之下,他们就是盘散沙。
而这便是局势生出的变化。
若是扶苏没有表现的这么强势,稍微弱势一点,都会让地方官府,生出摇摆之心,也会让地方不至于两极分化,但就是扶苏那一道明令,那四方陈兵,逼的地方不得不做出抉择,这也无形间导致,六国贵族想占领一城一池,都会耗费更多的时间跟精力。
日后还要陷入跟其他地方官府的缠斗。
如此一来。
哪还有时间一步步做大?
又哪还能分出心神,去对关中出手?
想到这。
张良神色一黯。
他们的反抗挣扎太薄弱了。
也太零散了,根本不成体系,也难以互帮互助。
跟秦廷的步步为营、深谋远虑相比,完全是在以卵击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秦廷的算计告诉给其他贵族,让他们多加防备,以及让他们早点清醒过来,目光不再只盯着那一时之得失,而当着眼于天下。
秦廷不灭,天下不宁!
但张良也清楚。
就算自己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了其他贵族,其他贵族也听进去了,他们也实在抽不出多少心力去西进,一来要解决粮草问题,二来则是地方官府会各种围堵绞杀,三则是还要面对从四方杀来的秦军。
如若不然。
便只能举事之后,各地贵族聚拢一地,然后再联手征讨,但若是真这么做的话,关东其他官府联手之下,兵力是远在他们之上的,又有精兵良将的秦军坐镇,他们无疑是被包围在了其中。
一旦战败,便会被联手绞杀。
毫无任何逃生机会。
进退两难。
进不去,退不了。
只能各自为战,按秦廷心思,被做出分割。
然后被逐一蚕食。
即便以张良的谋算,此刻也毫无办法。
这场棋局,很早就开始了,也早就落了子,如今临近收尾,才真正将棋盘落到他眼中,但棋盘之上大局已定,他一人也无力挽回局势。
除非六国贵族中,皆有能征善战者,能凭借自身伟力,将六国贵族的势力,连接成片,互为攻守,而后再一步步逆伐周边郡县,最终反过来蚕食掉整个关东。
但这要求太高了。
对于达成时间也有极大限制。
一旦拖上几年,没有足够的粮草,他们的同盟就自溃了。
也将会是又一场长平之战。
张良扶额。
他此刻也很是头疼。
而且秦廷只公布了在四方布置了军队,却没有透露出具体的信息,也没有说陈兵了多少将士,一切都是未知的,这让他就算有心想去做一些布置跟算计,也感到无从下手,秦廷就是在以各种角度,来增加他们的压力。
让他们一步步走向崩溃。
良久。
张良深吸口气,凝声道:“赵魏韩三地毗邻交错,若是真的成事,当互为友邻,也当尽快打通连接,以此让各方都能节省不少精力,至于燕、齐、楚,相较远离关中,秦廷只能从北原大军跟南海调兵,路途较远,相较更能成事。”
“只是若往东一退。”
“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三面包夹之下,想杀出一条血路,也并不容易。”
“最终.”
“我等势力当以襄国、博阳、彭城、会稽为防线,据有江东、齐地,再以这两地为根基,南下九江,北取辽东、渔阳,只不过如此一来,防线太大了,我们的兵力,恐根本就支撑不住,秦廷各方出击下,只会越发疲于奔命。”
“难”
人口不够,粮食不够,兵力不够。
武器军械也不够。
若是据有整个关东,或许跟秦廷还有一战之力,仅仅据有吴越跟齐地,想跟兵强马壮的秦廷争锋,实在是太难了,几乎就不可能取胜。
他们唯一的破局之法。
就是彻底豁出去,跟秦廷决一死战。
不去关心什么粮草,也不关心什么兵力,就靠着一股气,跟秦廷较量,若是胜了,秦廷败退,他们自有足够时间去壮大实力,若是败了,也就彻底败退,再无翻身之机,但这已是张良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们拖不过、熬不起。
唯有死战不休。
想到这。
张良重新恢复了几分斗志。
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迈步走出了屋子。
他要将这个办法,告诉给其他贵族,让他们不能着眼眼前利,而当以大局为重,更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跟毅力。
不敢跟秦人拼命,就绝无复国可能。
不能胜过秦军,也不用去谈什么复国了,根本就不可能。
在张良再次开始出去走动时,天下其他对局势有所了解跟判断的人,也是察觉到了当前的险要局势,秦廷好似拿捏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从始至终都在从容不迫的布局、应付,完全没有半点紧迫跟压力。
一副静等六国贵族生事的模样。
也早早摆出要清除掉天下所有不稳定因素的姿态。
因而各方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不能拖太久。
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最终。
各方放弃了在地方完成上计后举事,他们没有这个耐心等到粮食入库,他们唯一能等的极限就是等到秋收,一旦秋收完成,便会直接举事。
彻底打乱秦廷的布局。
韩地的韩成、韩信,辽东的韩广,燕地的臧荼,魏地的魏咎、魏豹,赵地的赵迁,齐地的田儋、田荣,楚地的项梁、宋义等人,也都在紧锣密鼓的谋划着,他们深知时间不等人,已不敢再观望,去等其他人先举事,再随后跟上。
而各地官府,也严阵以待。
早早就各种提防,也互相通气联络。
就为防备这次。
临近秋收,项氏在一番激烈争吵后,终于定下了,首要攻占的城池。
会稽!
上次殷通等官员的背叛,项梁可是如鲠在喉,如今不用再东躲西藏了,自是要将这口恶气十倍奉还。
会稽是个大郡,过去项氏在此扎根许久。
若是夺回,不仅能助长士气,还能加强自身的根基。
如项氏一样,其他贵族也都确定了自己将要攻占的城池,也都确定了自己今后的路线。
天下风云正式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