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怎么起火了?
这个念头只在刘磐的脑中出现了片刻,他就立刻反应过来。
不好,中计了!
“啊啊啊,甘宁,甘宁,你这鼠辈,好生无耻啊!”
秋日北风冷,火势借着风顷刻点燃了所有的枯草,迅速向荆州军扑来!
刘磐虽然悍勇无比,可在烈火的面前也全无抵抗之力,他惨叫一声,赶紧扭头就跑,周围的军士见了冲天的火光,哪里还能考虑要不要坚守,要不要顶住。
人类刻在灵魂中对火的恐惧完全爆发出来,众人争相夺路而逃,被热浪冲的自相践踏,纷纷倒在地上,却又在烈火的威胁下被迫向前爬行。
此刻众人再也顾不上战友、交情、军令,在烈火的威胁下,他们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逃命!
阎象看着冲天的烈火,嘴角微微上扬,微笑道:
“兴霸果然不凡,困顿之中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
甘宁傲然道:
“这两条庸狗还真以为与我有甚交情?我便是宰了他们又有何妨?”
他这么说着,突然又觉得不对劲,生怕阎象提防自己,赶紧解释道:
“之前我等在益州,便是这两条庸狗就……就屡屡与我相争,此番他居然设下算计想要埋伏我等,某更是与其恩断义绝。
阎长史这火攻之法当真是巧妙至极,比甘宁想出来的法子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甘宁暴躁狂妄,可在作战勇敢,且多有算计,此番后路遭到吕布袭击,是甘宁想出来的先向娄发、沈弥这两位“故友”求饶,以两位故友的人品,甘宁的求饶就是刺激他们总攻的信号,甘宁从容埋伏就是最好的选择。
阎象在他的计策基础上安排好了火攻之法,一把火直接打乱了刘磐等人的进攻势头,现在就是全军突击,将其一鼓作气彻底消灭的时候。
“兴霸,敢不敢陷阵向前,杀这些贼人一个片甲不留!?”阎象略带兴奋地道。
甘宁昂然道:
“我在十万大军之中来回横纵,从不畏惧,如今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某有何惧?!”
“好,那就全都托付给兴霸了!”
阎象将令旗交给甘宁,甘宁哈哈大笑,令旗一展,随即怒吼一声,踏着余烬迅速发足狂奔,他手下的士卒虽然默默不语,却着实被甘宁的勇气鼓舞,众人齐声咆哮,纷纷举起手上的钢刀,不顾烈火未散便咆哮向前,吓得荆州军众将各个哭爹喊娘,上万兵马兵败如山倒,居然生生被甘宁冲散。
刘磐知道要是再跑,他们的数万兵马可能要尽数落在此处,索性虎吼一声,停下脚步,挥刀厉声道:
“甘宁,敢不敢与我斗上一遭?”
甘宁哈哈大笑,扬刀纵身上前,雪亮的刀光划出一道新月,猛砍刘磐面门,刘磐本就悍勇,之前更是得到了黄忠指点,一身武艺相当不俗,他钢刀虚点,当空拦下甘宁一刀,又大步迈上前一步,力劈甘宁面门。
这一刀可谓是占尽上风,本以为甘宁非得躲避不可,不料甘宁横刀在眉前格挡,足尖却猛地一挑,遍地炽热的草木灰立刻飞起,下雨一般纷纷罩在刘磐脸上,那草木灰又热又脏,烫的刘磐连声咳嗽,被迫用刀原地乱劈格挡,就是这片刻已经错过砍伤甘宁的良机,而甘宁兔起鹘落间一刀迎面斩下,刘磐避无可避,下意识地再次抡刀格挡,可甘宁的刀实在太快,已经重重砍在刘磐的手腕上,鲜血顷刻狂喷而出,疼地刘磐几乎昏死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荆州豪杰,不过如此!”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刘磐,甘宁哈哈大笑,再次挥刀向前,准备将刘磐一刀斩杀,可此刻荆州军中却传来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咆哮声,这声音宛如闷雷作响,生生喝止了甘宁的疯狂:
“黄忠在此!谁敢辱我荆州无人!”
黄忠骑在马上,径自策马慢行,文聘、邓羲等人也骑在马上与黄忠一齐杀来,甘宁知道黄忠神射了得,见黄忠越来越近,赶紧抛下刘磐稍稍后退,袁术军立刻结阵,以锋利的枪矛当先阻挡黄忠前进,看得跟在黄忠身后的邓羲不禁一阵唏嘘。
“汉升,袁术军何时竟如此厉害了!”
“是啊,何时如此厉害了?”黄忠喃喃地念叨着,心里又一阵悲凉。
众人都比从前更强,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荆州军自恃兵马众多,却一直不肯耐心操练,加上荆州本就缺少战马,许多战术演练不得,导致现在在与天下诸侯的搏斗中已经落了下风。
黄忠摇了摇头,知道这个不是自己一介武夫可以改变,也只能强忍着剧痛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仲鸿啊!”
刘磐的手腕被干净砍断,剧烈的痛苦让他瞪大眼睛不住地喘息,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士卒无奈地把他搀扶起来,想要让他后退,刘磐看着自己还在不断流血的断腕,刚才还能勉强忍住的他此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野兽咆哮,各种懊恼、绝望、悲愤纷纷涌上心头。
“我是废人了……我是废人了!啊啊啊!!!”
“喊个屁啊!”邓羲无奈地提着他,叹道,“赶紧走,袁术军这就要打过来了!”
袁术、蔡瑁在南阳相持许久,之前双方苦战,谁都不敢保证一口气消灭对手,因此都不曾有决战,稍稍不利便立刻后撤。
可现在烈火熊熊,荆州军的士气明显已经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此刻阎象要是还不出击,那真的就是泥捏的了。
纪灵看着熊熊烈火,忍不住慨然叹道:
“正贯,我等真的要追吗?”
“为何不追?甘兴霸陷阵厮杀,已经斩断贼首一臂,我军眼下士气正旺,不仅要追,正要一路南下,消灭贼众全部兵马,夺回南阳!”
听阎象说的斩钉截铁,纪灵不禁忧心忡忡地道:
“那吕布呢?我等一路追赶南下,夺了新野,那吕布来了,我等又该如何?”
众人之前也抱着侥幸的心思,心道张绣是不是真的缺粮,所以才央求吕布来抢劫袁术的军粮资助他用。
可随着他们撤到了博望,立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他们收到消息,吕布军在叶县好像囤聚了重兵,吕布军的前锋退了,但叶县的兵马并没有后撤——可以说,吕布的计策并不算太高明,阎象这种谋士很容易就看出了他的破绽。
可看出来是一方面,怎么破解又是另一方面。
吕布可以收容兵马在叶县坐山观虎斗,可袁术军完全无法说服荆州军放弃进攻,跟他们保持一致——若是之前甘宁示弱的时候荆州军能放弃进攻,双方还有可能达成一致。
既然他们要打,阎象也只能先顾着眼前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若是我事事都能考虑周全,哪还有这么多的纷争?
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其他的,就看天意了!”
阎象一声令下,袁术军开始总攻。
之前压抑许久的袁术军士卒咆哮着横刀厮杀,雪亮的刀锋不依不饶的奋力落下,眨眼变成一片鲜红,他们不依不饶,黄忠和蔡瑁也无可奈何,现在明知不妙,却也只能指挥荆州军顶住,与蜂拥而至的强敌进行舍命搏杀。
甚至现在,战斗已经没有多少花俏,在经历了烈火的拷问和刘磐受伤的双重打击之后,荆州军眼下也只能拿出最后的力气,跟疯狗般不断袭来的袁术军舍命肉搏。
若是黄忠还能恢复,以他的惊人武艺说不定能狠狠挡住袁术军不要命的气焰,可经过与吕布一战,黄忠的身体仍没有恢复,他也只能坐在马上焦急地指挥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精锐卫士如到处灭火一般搏斗,尽力挽救局势。
此刻咚咚咚的鼓声不断,西鄂的方向,之前一直蹲在城中受虐的袁术也终于忍不住了。
之前吕布撤退的时候,曾经写了一封书信给袁术。
他告诉袁术他,他们素来没有什么仇怨,吕布在兖州的时候还曾经一度想要与袁术呼应,就是因为吕布相信袁术出身名门必然是忠良,甚至吕布还能证明,当年讨伐董卓时,最用心、最不计代价的就是袁术,这份恢复汉室的功劳,吕布一直记在心上(当时第一个攻破雒阳的袁术手下的孙坚)。
吕布希望袁术能在平定荆州的战斗中发挥作用,为天下百姓去除刘表这一汉室之中大奸大恶之人,若是袁术同意,吕布愿意称呼袁术为兄,与袁术结为兄弟。
吕布的书信让袁术气的差点没崩住——好家伙,当年老子讨伐董卓攻打雒阳,那么问题来了,你当时在哪?
你吕布现在居然还用这个功劳来评价我袁术是忠臣,你这分明就是在侮辱我!
袁术差点想提起兵马攻打叶县,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让吕布就这么羞辱他。
可他都把兵马集中起来了,却又强迫自己忍耐,缓缓坐下,顺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眼冒金星时,他眼前又出现了诸葛瑾那张瘦长的脸上的无奈与决绝。
子瑜啊!
他从淮南一路甘冒奇险转战过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想夺回他之前失去的一切,为了做到这个,子瑜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岂能就这么一死了之,让子瑜之前的辛苦彻底白费?
当年如果不是孙坚意外战死,刘表岂能如此悠闲逍遥。
就是因为孙坚意外而死,刘表才侥幸扭转了战局,之后刘表成了众人仰慕的名士,天下仅次于袁绍的豪强,而袁术则成了笑话,成了天下知名的笑话。
袁术不是不知道这一战十有八九是吕布和徐庶的诡计,但看到刘表的手下挨揍,这种好事他是绝对绝对不能错过!
哪怕自己倒霉,他也一定要拖着刘表全军去死!
“全军突击!这个刘表……这个刘表之前多有僭越!他用天子的仪仗,不去拜见天子,还……还与那个婢女之子结盟,之前还想劝那个婢女之子做皇帝!”
袁术颤抖着,看着远处的余烬和正在拼死搏杀的士兵,一种难言的决绝立刻占据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多年的怨毒都在此刻毫无遮掩的释放出来。
他缓缓走向前方,走向那堆还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身甲胄反射着妖异的火光,居然让这个粗暴的枭雄浑身充满了难言的力量。
他好像终于说服了自己,枯瘦的脸上居然满是虔诚之色,连那粗豪的声音都略带几分磁性,竟说不出的好听。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我袁术四世三公,袁家侍奉大汉多年,从没有一刻生出异心。
袁绍不过是个奴婢之子,来路不明,假称我袁家之名,混淆天下万民视听,刘表身为大汉宗亲,不思报效,与那个奴婢之子狼狈为奸,企图坏我大汉基业!
我袁术多年前夺回玉玺,奉还天子,我才是大汉纯臣!我今日……我今日要做大将军前驱!消灭这些叛逆!”
“众将随我冲杀!大汉兴亡,都在我等身上了!”
袁术军众将之前还担心打到一半吕布到来,到时候夺了他们的家业,他们的拼死努力全都成了他人嫁衣,可听袁术如此说,众人都欢欣鼓舞,阎象更是喜笑颜开,两行清泪簌簌地流下来。
“将军啊……你……”
当年讨伐董卓,攻下雒阳的勇士又回来了!
这一战,我们定要刘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