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到仇恨是有一种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的。
袁谭之前心中一直对袁绍包藏着一些侥幸,认为袁尚虽然受偏爱,但自己毕竟是嫡长子,而且立功最多,之前这么顺利自己平定一州,深得人心,袁绍从大局考虑也得考虑一下他。
可这次的事情却真的让他憋得很难受,有苦说不出。
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要是袁谭跟徐庶开玩笑说他要把袁绍绑了送给徐庶,袁绍听说之后只怕已经直接暴走,派人把袁谭弄死再说。
可袁绍就是可以耍这种手段。
因为他是袁谭的父亲,更是这天下实力最强大的诸侯。
这种事情袁谭要是跟王脩说,王脩肯定说他小题大做,让他赶紧忍了算了,现在心头千头万绪,他也只能说给袁嗣知道了。
袁嗣跟袁谭是同族,从辈分上还算是袁谭的叔父,之前袁谭多次危机都是袁嗣帮他解答,这种家族之间难以为外人道的问题说给袁嗣实在是再好不过。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袁谭眼含热泪,“之前冀州平定,哪次激战我不是身先士卒?
好啊,现在倒是要以我为人质去讨好刘备……此时倒是不会,那之后呢?
哼,要是之后果真敌不过徐庶了,难道还真要我去当人质?真是岂有此理!”
袁嗣笑呵呵地道:
“本初青睐汝弟,是众人皆知之事,何必动怒啊。”
袁谭双拳捏的吱嘎吱嘎响,不甘心地道:
“你之前不是也说过,若是我多立功劳,叔父一定会高看我一眼,为何我已经如此,还是……还是如此!
我又不是他儿子,质子岂能送我!”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是巨大的屈辱,袁谭感觉要是不把这件事解决,只怕自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生活在屈辱了痛苦之中。
如果袁家能得了天下……
袁家要是得了天下,他费劲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要送给袁尚?
袁嗣现在也有点紧张,说实在他之前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吓得他差点给徐庶报信准备提防了,可接下来的事情确实让袁嗣有点反应不及,不知道袁绍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也不能怪他,外人很难猜到袁绍军的计策居然又被经典切成两半——
之前的计策都是沮授主导的,为了倾尽全力击败徐庶,沮授制定了全方位的全面战争方案,哪怕拼尽全力,用一些逆天的方案都无所谓。
沮授的目标是最少吞掉整个司隶,将河内和雒阳附近尽数纳入自己麾下,之前他反复跟田丰推演了许久,认为这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袁绍亲自率军南下,哪怕只是屯兵黎阳,袁绍军四面出击,这强大的气势足以震撼一切宵小,滚滚大军南下,就算是袁谭也不敢有丝毫妄动,不然他手下的人是绝不会跟他发癫的。
可沮授谋划了这么多,埋伏了这么多,就等着袁绍大举南下的时候一起发动,给徐庶致命一击,至少瓦解徐庶的在司隶的势力,并大大震慑刘备。
只是刘艾根据部署散播这种计策,沮授也劝说袁绍暂时不攻打公孙瓒,而是回到邺城准备进行全盘大战,可谁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袁绍又听从郭图的算计非得回去,只留下少部分人继续在黎阳“策应”。
这说实在确实是沮授的表现给袁绍造成了一定的误判。
他在后方,对徐庶的恐怖理解地当然不如沮授这么深,他不明白沮授为啥失心疯了一样非得先弄死徐庶,之前被沮授田丰架住,可在郭图的劝说下又立刻反悔,再次退了回去。
那之前已经施展的计策就像在大战中被抛弃的残兵一样完全成了笑话,沮授撒出去的计策实在是太多,他尽管还能一一记住,但已经顾不过来该如何调整,现在的通讯手段也不支持他一一通知执行者调整。
于是这半截计策成了插在袁谭心窝的一把刀,从结果来看,这成了一件极其愚蠢、让人非常难以接受的伎俩。
袁嗣猜不到这么多,但现在袁谭的心思已经动摇,作为徐庶安插在袁谭身边的眼线,袁嗣赶紧急不可耐地煽风点火,同时心中也蓦地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徐将军这么狡猾,又这么喜欢用内奸之计,那个郭图说不定也是徐将军派来的卧底。
不然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劝说袁绍罢兵,说不定之后倒是能跟他好好交流一下。
想到这,袁嗣一脸正色,侃侃而谈道:
“之前将军已经忍耐许久,却被那些奸邪小人以为良善可欺。
不如这样——将军先自称青州牧看看本初的反应,让本初知道将军不是好欺辱的!”
“啊。”袁谭面露难色,有点心虚地道,“这,这不太好吧,我要是自称青州牧,叔父盛怒之下,必然引大军来攻我,我又该如何是好啊?”
袁嗣嘻嘻笑道:
“这个简单——眼下焦触郭图进驻黎阳,一时未必会大战,将军自称青州牧,本初难道还能率军再大举南下专门来攻将军不成?
既然本初不敢来,将军这个青州牧就能坐下,自然压过袁尚一头,之后我等再联合徐将军,以徐将军麾下的兵马频频袭扰黎阳,将军再亲自解围,这不就是……战功吗?”
袁谭眨了眨眼,一时有些犹豫。
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对袁绍不满,便携式父亲都一直带在身边,随时做好反叛。
可经常造反的人都知道,这种事跟跳楼一样,最初的一步是最难的。
袁绍的威压实在是太强了,真让袁谭下定决心要动手,他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这,能行吗?”他犹豫地道,“只要我自称青州牧,肯定恼了叔父,之后再没什么回旋之力,万一叔父恼了,先以大军来攻我,这该如何是好?”
袁嗣心中多少生出一丝不屑。
袁绍也是英雄,怎么这长子却是个干大事惜身的性子。
你做大事惜身了,让我怎么来夺占你家的家业,真是的也不替我考虑考虑。
他忍了忍,还是挤出一脸憨笑道;
“这个倒是无妨,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本初的心意,那是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先表现出几分善意,许与徐元直私下联军做事。
若是徐元直的计策高明,那咱们就与他一起做大事,若是不成,将军便不做,无论如何对将军无害,将军只说是为了防御徐元直才要青州牧,袁本初难道还能在徐元直袭扰之际责备将军不成?”
袁谭眼睛一亮,心道这贼喊捉贼的法子倒是不错。
要是之前挖自己家的墙角,他是不愿意做的,可现在……唔,现在看看还是挺不错的。
要是徐庶真的能造成巨大的威胁,而这只有我能克制,那之后我又何必再考虑什么继承之事?
这袁家终究是我的!
“好!”他狠狠地咬牙,“那就这样!赶紧叫徐庶派人来!我是一刻都不能等待了!”
说完,他再次转过身,熊熊目光盯在袁基的牌位上。
多年前袁绍为了争夺袁家的话语权,率领天下诸侯毫不犹豫地逼董卓杀死了袁隗和袁基,可之后为了霸占真正四世三公袁家一脉,他又假惺惺地将自己的长子袁谭过继给了袁基。
多年过去,也是为了争斗袁家的继承权,袁谭也要带着外人再打过来了。
袁谭现在有点能体会之前袁隗和袁基生命最后时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不过,这都是命啊!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我袁谭的既然是袁基的嫡子,这四世三公的袁家就应该是由我继承,你们谁也不能跟我抢!
他这次恭恭敬敬地下拜,拜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再抬起头来,袁谭的眼中难得生出一丝坚毅:
“翁继,我们要是败了,徐庶应该会收留我吧?”
袁嗣:……
·
就这样,目前北方的局势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袁绍按兵不动,袁谭蠢蠢欲动,袁术疯狂抽动。
三袁各显其能,倒是被三袁夹在中心的地带进入了久违的平静,现在徐庶已经在跟诸葛亮商量颍下屯田,恢复中原之事。
但以徐庶这种不肯吃亏的脾气,之前被沮授一直按着头欺负被迫见招拆招他也受不了了。
按照之前的方案,徐庶向袁谭方派出了魏延,就是觉得袁谭这个人确实是瞻前顾后,且他们麾下的武力确实是稍稍欠缺了些,如果有魏延这种猛士,之后能做的选择也会比较多。
顺带让魏延去兖州的时候催催董昭赶紧写劝进表,另外再催催吴资赶紧过来,这么久没消息吴资这老小子到底在干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魏延之前斗志昂扬,真的上路的时候又有点紧张,告别徐庶的时候把胸口拍的砰砰响,可说话都颠三倒四,徐庶、徐晃、徐和这三人他都分不开,走路的时候更是顺拐,像个BOT一样一瘸一拐地离开,笑得艾先生差点当场滑跪。
“哈哈哈哈,哈哈哈,蛆庶你让这种人去攻打黎阳是吧?
好好好,这把舞台很大,不是,灶台很大!魏大厨去了之后一定大显身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的,艾先生对魏延的印象一直很好——不就是个脑后有反骨的武疯子吗,天天逮住谁怼谁,天叫王大他叫王二的人,蛆庶居然派这种人去攻打黎阳,何愁事情不爆炸。
尽管攻打黎阳的事是魏延编出来忽悠艾先生的,可看着艾先生笑得这么欢乐,这个徐庶心里还是有点嘀咕。
反骨反骨,艾畜对这个印象这么深,文长在历史上到底做出什么事了啊?
思考再三,徐庶还是决定再叮嘱一下魏延:
“文长!”
“唔。”魏延吱嘎吱嘎转过脑袋,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将军有何见教。”
“这样,你反正要先去兖州,除了帮我催催董昭和吴资二人外,路过许县的时候,顺带替我拜见一下刘使君——唔,我叫子丹陪你一起去。
见了刘使君,再求见左慈左道长,让左道长好好关照你一番——此事非常关键,定不可等闲视之。”
曹真听说要去见刘备,欢喜地跳起来,兴奋地道:
“好好,我好久没有见刘使君和师父了,定要去见!
我现在好大的力气,又勤学武艺,便是师父也打不过我了!”
艾先生一听这个,也飞快地蠕动过来,眉开眼笑地道:
“对对对!帮我给左道长带个好,顺带让他帮伱测个字。
左道长测字老准了!一定帮你逢凶化吉。”
魏延点点头,谦恭地说了声好,心中却老大不开心。
他可不是陈群这种盲目信任艾先生的人,他出身低微,家里穷的荡气回肠,自幼就在江湖上厮混打滚,受尽了白眼,艾先生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还给什么妖道送信。
徐将军这般本事原来也信这种东西?
我魏延难得能担当大事,定要一拳一脚为自己搏出个名声,岂能让什么妖道关照指点?
要是真有什么法力,现在张角早就当皇帝了,我就不信。
呵,等我见了那妖道,高低要给他两耳光!
艾先生看着魏延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心道这下也好,魏延这货要是跟左道长打起来了,势必会恼了刘备,这下我彻底战乱历史的进程,让刘备少一个大将。
哇,来了这么久,总算是坑到刘备一次了,总算能摆脱刘备卧底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