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渊城某处府邸。
房间内,只有一男一女。
“一听说能解生死契,焚台殿的兄弟们大多都愿意追随我前来。”金盈袖手中把玩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不过许多都被拦在了界乡外,按照你说的办法,能被带进来的也就百余人,修为都在金仙往上,安全起见,被我分散安排到了附近的城池。”
陆离雨点了点头,“百余人也足够了。”
“陆离雨,我这回可是拼上了身家性命来的。”金盈袖斜着眼睛看他,“你若是敢联合这些人骗我,有你好果子吃。”
陆离雨懒洋洋笑道“你大可放心,那姓江的虽说是毛头小子,但做事还算沉稳可靠,他需要人,我们需要解契,各取所需的合作不会有错。”
“你跟江向云假戏真做了”金盈袖戏谑地看着他
“呵。”陆离雨轻笑了一声“你我都是从八阁里出来的,你愿意找个人结道侣”
金盈袖闻言脸都绿了三分,“你不如咒我去死。”
“咱们这种人,跟情字无缘。”陆离雨嘿嘿笑了两声“他手上有十重境,给谁卖命不是卖从他手里起码能拿回自由。”
金盈袖沉默了片刻。
“没事别去招惹那个江顾,此人心狠手辣不比我们少半分,眼里只有他那个怪物徒弟,最好也别碰。”陆离雨忠告她,“这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睚眦必报,你小心一点。”
金盈袖看着他,忽然问道“洛小园和白栾真的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陆离雨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猩红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她非要跟楚观山对上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楚观山也死了”金盈袖有些不可置信。
“魂飞魄散,还是被外面那几个修为平平的毛头小子合力反杀。”陆离雨顿了顿,“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就像座我们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高山,结果最后死得轻易潦草,是不是很可笑”
“说不定最后我们还不如他。”金盈袖说。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陆离雨骂道“我可是要活个万儿千八年飞升的。”
“活一万年都飞升不了,还不如直接死了。”金盈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离雨哈哈大笑。
另一处院落里,林飞白小心地摘下了腰间的灵宠袋。
扈惊尘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林哥,你还养了灵宠”
他一直都和林飞白待在一起,并没有发现他召出过灵宠,不过林飞白的性子一直很温和,养些灵宠也不奇怪。
“不是灵宠。”林飞白解开了袋口,目光陡然温柔下来,“是我的妻子。”
一阵白光闪过,房间里多了个女子的身影,正是周家圣女周听然,扈惊尘在来望月的飞舟上偶尔见过她几次,但她现在却和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大不相同。
周听然如今已经形容枯
槁,身上的灵力稀薄几近于无,她对着扈惊尘微微颔首,便被林飞白扶到了床上,“听然,你受苦了。”
周听然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低哑,“是我连累了你。”
“道侣之间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反倒是我,没能力保护你。”林飞白给她喂了几颗丹药。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你不是出来探索神殿吗”周听然问。
“说来话长,不过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林飞白握住了她的手,“你再坚持一段时间,等解开生死契,我便带你回平泽。”
周听然闻言,眼底泛起了水光,迟疑道“真的能回平泽吗”
“当然了。”林飞白笑道“回去你还是周家的小圣女,到时候我便让父亲去周家提亲,我们轰轰烈烈大办一场结道侣的仪式,你不是喜欢凡人聚居的城池吗,到时候我们便去隐居,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好”
周听然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好。”
扈惊尘见他们夫妻二人温声低语,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隐居深山的父母,若不是他被望月的这些人强行带来,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应该还在深山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知道他爹娘如今怎么样了
在望月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无亲长庇护,他心中酸涩悲凉,自己默默退出了房间,走到了院落中偏僻的角落里,拿出了一直挂在胸前的玉佩。
在望月见识过诸多法宝与神器之后,这玉佩并不是多么好的法器,可当时已经是他爹娘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法器,他们几乎将全身家当都给了自己,可惜大多数早已经为了保命被他损毁。
扈惊尘攥着玉佩,默默红了眼眶,“娘”
他也想回家了。
“啧。”一声嘲弄的笑声忽然从头顶响起。
扈惊尘猛地抬起头,手中长剑出鞘指向了对方,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之前屡次三番与他作对的雷九三。
雷九三生得魁梧高大,像座小山一样蹲在墙头上,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小孩儿,你哭什么”
“我没哭。”扈惊尘拧起眉,却没有收起剑,面带狐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雷九三眯起眼睛,仰了仰下巴指向了隔壁院落,“陆离雨和金盈袖那几个焚台殿的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商量什么毒计,我过去听听,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虽然他很看不惯扈惊尘,但对方到底救过他,遂对他发出了邀请。
“既然已经是盟友,就不要随便怀疑别人。”扈惊尘却不领他的情,冷声道“你若过去被发现,又会生出嫌隙,反倒叫大公子难做,我劝你赶紧回去。”
“嘁,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不去拉倒。”雷九三脸上的嘲弄更甚,“回去找你娘哭吧,小兔崽子。”
他说完,不等扈惊尘再发作,便鬼鬼祟祟地跳到了隔壁院落里。
扈惊尘被他说得难堪又
恼怒,不识好人心
死了才好。
他恨恨地想着,然而思量片刻后,还是决定去告诉江向云此事。
结果他刚进江向云的院子,便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江顾。
“江七公子。”他客气地行礼。
扈惊尘对江顾的感情实在复杂,当初在飞舟上遇险,若非江顾出手相救,他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在风月秘境也是他亲手将自己从卫风口中救下,然而他却是卫风的师父,纵然他这段时间只是默默旁观,也看出这师徒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且不说师徒相恋有悖伦常,江顾对卫风的偏爱和照顾也是有目共睹。
他刚开始对江顾是十分感激和亲近的,可是现在却不敢再有过多牵扯。
江顾微微颔首,对他回了个礼,便同他擦肩而过。
扈惊尘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一眼,后背却骤然一凉,他浑身寒毛直竖,纳闷地搓了搓胳膊,又匆匆往前去寻江向云了。
“别胡闹。”江顾拢住了腕间满是杀意的黑雾。
卫风不爽道“他还回头看你,肯定对你心怀不轨。”
“你被挖的是心脏,不是脑子。”江顾冷声道。
卫风被他噎住,没好气地咬住他的手。
雾气中,锋利的犬齿碾磨着指腹,带着些细微的痒和疼,江顾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他磨牙撒气,“你对江向云的计划如何看”
“没看法。”卫风含糊不清地回答,雾气中分叉的舌头舔了舔他指腹上的齿痕,又去舔他的掌心。
不知道卫风最近犯了什么病,总喜欢化成雾气缠在他身上,不时幻化出一些“零件”来缠扰人,江顾只当他心血来潮,也未放到心上。
“你既然打算救曲丰羽和玄之衍,总该有自己的打算。”江顾捏住了他又蠢蠢欲动的虎牙,“下来。”
“不下,你身上暖和。”卫风却不肯,含糊道“我没有打算,到时候直接杀进生死楼密牢,将人救出来便是,谁敢拦我我杀谁,生死楼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江顾忍住想把人揪下来抽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你告诉我怎么办。”卫风厚颜无耻道“我就算想出办法来,肯定也不如你的十分之一。”
“”江顾被他气笑了,“是你要去救人,我凭什么替你想办法”
“就凭你是我师父。”卫风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放着好脑子不用,非得自己找罪受,绞尽脑汁想个未必成行的计划所以还是你帮我想。”
江顾简直不知道该夸他机智还是骂他废物。,“你倒是真敢说。”
“求求你了,师父。”卫风聚拢起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江顾抬手将那颗小脑袋按住,“我从来不做空手的买卖。”
雾气在他身后凝聚成人形,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卫风趴在他肩膀上道“师父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有,我就都给你。”
“此话当真”江顾眉梢微动,眼底多了丝兴味。
“千真万确。”卫风点头,隔着雾气想亲他的脖子,被两根手指抵住了眉心。
“那便先给你记着。”江顾心情愉悦,“届时再让你兑现。”
“谢谢师父”卫风的雾气脑袋倏然溃散,又出现在了江顾面前,捧住他的脸对着他的鼻尖便亲了一口。
凉意如清风转瞬便掠过鼻尖,江顾没和他计较,“江向云想与焚台殿合力拿下生死楼,必然要趁着阎淮安不在速战速决,应当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你也不必着急。”
卫风不想动脑子,却不得不认真起来,“就凭这么百十来号人就算能拿下生死楼,当其他楼阁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八阁随便来一阁就都能给他绞灭干净了。”
“所以要速战速决,江向云现在最缺人手,生死楼内关押着的不管是灵兽还是修士都对望月恨之入骨,是再合适不过的收拢对象。”江顾道“从生死楼开始叛乱,是最合适的。”
“开始叛乱”卫风隐隐理解了他的意思,“难道江向云想真的推翻烟雨台别做梦了,就凭这些老弱病残和焚台殿的人,简直痴人说梦。”
“未必不可,现在十楼八阁都怨声载道人心浮动,我们手上有十重境能解生死契。”江顾道“你对生死楼再熟悉不过,江向云会请你相助。”
“请我凭什么不帮。”卫风十分冷酷地拒绝,“他拦我的账我还没跟他算呢,更何况他跟那个臭乞丐牵扯不清,我不杀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顾垂眸看向缠在指间的黑雾,风轻云淡道“原来我在你这里还有面子。”
黑雾闷头扑进他怀里,胳膊攀上他的脖颈,偷偷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江顾唇角的弧度微弯,又被他不着痕迹压了下去,“我帮你应下来是一回事,你又未必全听我的话,他请你帮忙,你难道不会同他提条件”
卫风眼睛一亮,“师父的意思是让他帮忙救人”
“何止帮忙救人,总不能白让他喊你那么多声侄儿。”江顾点到为止。
卫风缓缓眯起了眼睛,“师父说得在理。”
不等他一肚子坏水积蓄完,忽然被江顾团成黑雾拢在了掌心,“最近几日为何你总化成雾气”
卫风淡定道“变成黑雾更自在,师父不喜欢吗”
“无所谓。”江顾带着他往前走,状若随意道“我还当你元神溃散得厉害,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
卫风一惊,险些吓出冷汗来,听江顾这口气像是已经知道了他分出了元神去救人,但江顾的态度又十分随意,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明明之前他元神伤成那样师父脸都黑了但他又不敢明着问。
“当然不会。”他乖巧地透过江顾的手指,化成了一长条柔软的雾气盘在了江顾脖颈上,远看像极了条软乎乎的黑色毛领,“只是我变成人,就不能随便靠近师父了,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不太方便。”
江顾低下头看向他,“你何时学会要脸了”
卫风“”
江顾看着他。
卫风瞬间整团雾都紧绷起来,他本就心虚,被江顾这样盯着,便更虚了。
江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那团雾气毛领抖了抖,耷拉在他肩膀上装死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