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蛛网般钉在四面八方的红线倏然收紧,那些红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贴上了江向云的脖颈,而后缠绕在了离火绳上,飞速蔓延冲向了江顾。
江顾瞳孔骤缩。
“躲开”江向云厉喝出声,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红线,却被身后的陆离雨一把扣住了脖子,“江大公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操控离火绳已经耗尽了江顾所有的灵力,这红线他显然是躲不过了,硬抗必然要用上墨玉镯,但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墨玉镯的效用并不划算。
那些红线如万千细针瞬息间已至眼前,江顾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却迟疑了,紧接着卫风不知道从何处扑了上来,“师父”
猩红的细线与冰冷的鬼纹缠绕在了一起,卫风化作原形把江顾从半空扑倒在地,巨大的鸢翅将两人包裹在内。
一片黑暗中,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了江顾脸上,催动了大半的墨玉镯蠢蠢欲动想要现身却被他压制了回去,卫风应当是挨得他极近,江顾感觉眼角被颗小夜明珠轻轻砸了一下。
疼哭了
江顾思绪罕见地有些混乱,明明他是打算拽卫风过来挡的,但是他抬手摸向了卫风的翅根,柔软的茸毛一片黏腻的温热,下一瞬,网格状的红线倏然收紧,卫风发出声痛苦的嘶鸣,江顾眼疾手快比那红线更快一步斩断了卫风的双翅,带着人往旁边猛地一滚。
方才两人躺着的地方已经被那红线绞得粉碎,变成了幻境碎片的旋涡。
江顾飞快地往卫风的肩胛骨处贴了张符,卫风疼得汗如雨下,抖着苍白的唇抬头看向他,却被江顾一把抓住了肩膀扔了出去。
“师父”卫风折身便想回去,鬼纹簌簌而出,却被四面八方的红网堵住了去路。
一座巨大的石像兀然出现挡在了江顾面前,陆离雨一击未中,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神像,“你身上这神器倒是有点意思。”
江顾没有同他废话,踩在了石像的肩膀上,操控着石像扯断了那些红线,有这天罗地网在,江顾体内的灵力早已枯竭无用,只能单纯地凭靠元神和身体操控神器,这无疑是种恐怖的消耗,必须速战速决。
神像的动作极快,随着它往前便将这天罗地网破坏了大半,逼着陆离雨不得不分全身心来对付他,如此一来江向云和卫风便得到了喘息,灵力涌入体内,卫风在冲向陆离雨时趁他不防备,用鬼纹一把将江向云从那红线团里生扯了出来。
江向云被鬼纹和红线撕扯得血肉模糊,撑着玄阳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消江顾多说,执戟便刺向了陆离雨。
而隐没多时的松绥也在此时现了身,数不清的竹叶从地面漂浮而起,凝聚成隐约的雾气附着在了陆离雨的红线之上,而后周围的空间陡然一转,周围化作了无数幻境碎片的旋涡,而这些旋涡竟似各有方位,像是某种奇异的阵法。
“逼他进去”松绥又倏然散成了雾气,融入了无数幻境碎片之中。
江
顾和江向云隔着雾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陆离雨的方向逼近。
天罗地网被破坏,灵力涌入,江顾再次召出了离火绳,发间的勾陈簪化作流光覆在了绳上,缠住了陆离雨的脚腕,陆离雨刚要用灵力斩断,却被一簇鬼纹包裹住了整条小腿。
“卫风”江顾面色一变,踩着飞剑俯冲而下冲他伸出了手。
与此同时,卫风的鬼纹替他们争取到了难得的机会,石像和江向云几乎同时出手,石掌和玄阳戟猛地朝着陆离雨的方向拍了过去。
凛冽的风擦着卫风的脸而过,他那双白瞳映出了江顾朝着自己飞来的身影,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抓江顾伸来的那只手。
时间仿佛变无限拉长,卫风甚至感觉到了江顾指尖擦过时的温热,闻到了他身上那那股浅淡的暗香,耳边是江顾稍显急促的喘息声,他奋力往前一抓,想要扣住江顾的手掌。
眼看就能将人抓住,江顾却反手一掌推开了卫风。
卫风甚至没来得及作出神情,整个人便被江顾一掌拍了下去,径直坠入了幻境碎片的旋涡,而他身上的鬼纹缠绕着陆离雨,石像和江向云的玄阳戟骤然发力,连带着陆离雨一并被带入了旋涡之内。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得纷繁杂乱,松绥显露出了个模糊的身形,不好,中计了heihei4”
然而未等他说完,整个人便消失在了虚空之内。
江顾错愕地望着闭合的旋涡,半边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整个人从高空坠落,重重摔到了地上,幽石凝聚出的半边身体霎时变得粉碎。
江向云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到哪里,玄阳戟碎成了齑粉,奄奄一息跌在了泥地中。
“松绥楼和神鸢鲛我便一并带走了,江向云,我们再会。”陆离雨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带着松香的风卷起了地面的落叶,又被一双厚重的靴子踩在了脚下。
“曾祖父”江向云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来人。
江顾单手支起了身子坐起来,冷冷盯着面前的人,“家主。”
江殷重负手垂眼,居高临下望着伤痕累累的两人,神情不喜不悲,“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吗”
江顾和江向云齐齐陷入了沉默。
“松绥楼一旦开启,任何人无法入内干扰,这陆离雨便是拿准了这点,所以才在你身边蛰伏许久伺机而动,倘若你心性坚定,又如何会被他找到机会绑定情契”江殷重淡淡地看了江向云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江顾身上,“江七,你不止一次被那卫风干扰错失良机,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你们让我很失望。”
江顾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是你。”
他只差一点便能抓住卫风。
“如此干扰心志的东西,丢了也罢。”江殷重没有否认,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念你们年纪尚小,犯些错误也无伤大雅,便总想着再磨砺几年,但是望月大陆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如今松绥楼被他们夺走,下一步便是江
家。”
江向云皱起眉,“怎么会江家一向对乾楼忠心耿耿。”
“那是以前。”江殷重道“养得狗太厉害,就该主人害怕了,如今望月已经生乱,你们随我来。”
他说完,凌空飞身而起,江向云艰难地召出了飞剑,江顾现在御剑困难,索性直接贴了张符,离开时余光瞥向松绥楼之前的地基,却空荡荡得不见半分影子。
眼前和多年之前的画面缓缓重合在了一起。
赤雪呢
被抢走了。
你怎么能让它被人抢走
我打不过那人。
算了,也不过是个畜生而已。
再次见赤雪,便只剩了堆燃烧炼药过后的余烬,而他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谁。
现在卫风也被人抢走了。
倘若他被带去了望月,是会被抽筋剥皮炼成丹药还是会被炼进傀器成为器灵又或者被什么人看中收成了灵宠或者炉鼎
那么个娇气爱哭又怕疼的东西江顾缓缓皱起了眉。
不管是他烙在卫风元神上的印记还是离火绳都没有丝毫气息,仿佛卫风这个人已经从世上凭空消失。
不过是个用来渡劫的工具,一个不甚听话的小畜生,不必太过在意。江顾告诫自己,当务之急是修补碎了半边的身体,取得江殷重的信任。
铁索捆缚的两个人被押在飞剑上同江顾他们擦肩而过。
江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便猝不及防和神情凝重的曲丰羽对上了目光,再回神对方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曾祖父,那两个人是”江向云帮他问出了声。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冒充乾楼特使的小修士罢了。”江殷重的声音从云中远远传来,“灵龙宗的宋屏带人来了江家,又有这个陆离雨盗走松绥楼,向云,你如何看”
江向云沉吟片刻道“灵龙宗效力于望月坤楼,宋屏来此恐怕有坤楼授意,但坤楼长久以来一直被乾楼压制,而现在乾楼又迫不及待地想对江家下手恐怕是乾楼出了事。”
“没错。”江殷重的声音里难得透露出来了丝满意,“乾楼出事,又先对江家下手,这是我们江家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江顾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此前对望月大陆的势力和江家内部的消息并不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松绥楼是何物,他费劲心力扶植起来的那些势力在江殷重面前简直微如蝼蚁,而江殷重现在当着他的面同江向云谈论这些,却并不一定是想让他进入江家核心,他既然敢说,便肯定有控制他的方法
果不其然,待到了主宅,江殷重便开口道“你那半边石头做的身体始终是个隐患,无论再合适也终究越不过自己本来的血肉,你便去主宅后山的生池疗养,只需要一年,你这缺失的半边身体便能恢复如初。”
无论这样做的条件是什么,结果对江顾而言都是个极大的诱惑,江殷重料定他无法拒绝,否则也不会主动出手碎了他那半边幽石造就的身体。
如他所料,江顾没有拒绝,“多谢家主。”
“去吧。”江殷重摆了摆手,“待你疗完伤,便随向云一同去往望月大陆。”
“是。”江顾道。
他独自转身离开,而江殷重和江向云接下来的谈话便不是他能继续听的了。
“虽然这次损失了松绥楼,但也逼得那陆离雨现了原形,乾楼这次”
“神鸢鲛”
“无关紧要的小畜生本命法宝”
“接下来灵龙宗”
隔音罩随着护宅法阵从江顾身后缓缓升起,江顾并不想让自己太过难看,傀儡木偶暂时做的腿脚隐没在衣袍之下,却仍就让他看起来走路一瘸一拐。
明明不是伤得最重的一次,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丢了赤雪,又丢了卫风。
本就该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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