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有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大道包容所有，若要勉强言说，或可分为“有”和“无”两部分。

元始天王乃大道之显化，破鸿蒙，分清浊，而后始有天地，乃至神仙佛陀，精怪妖魔，以及无量群生演化。

简而言之，这开辟后的天地以及众生，都属于“有”的范畴。

而天外之混沌则无有时间、空间之分，万物归于寂灭，则属于“无”的范畴。

所谓天地崩灭劫数，所谓六御大帝在域外同魔神的争斗，归根到底便是“有”和“无”的对立和争斗。

这有无对立，恰如阴阳两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天地初开之时“有”占上风，在那天外混沌之中，什么想要灭世的混沌魔神都悄然无踪。

然到了末法降临，天地即将崩坏之际，便会衍生出一种虚无缥缈的“劫气”出来。

那天外混沌受这劫气感召，便会衍生出种种神通强大的魔神，欲要冲入此方天地之间，毁灭一切，令万物重归于“无”。

然自古常有阴盛阳衰，阳盛阴衰的说法，却从未有过阴盛阳灭或阳盛阴灭之事。

天地亦是如此，“有”占上风时，天地三界亦有重重磨难和崩灭的可能。

“无”占上风，天地崩灭时，也总有极少部分仙神或是证得先天，或是得入三清圣境躲避劫数，不至于彻底灭绝。

张牧之被接引至此方世界之时，天地已经到了末法劫难的边缘，还有一千余年便有崩灭之兆。

在那天地之外，劫气同混沌交感，化生出密密麻麻的混沌魔神，就如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一样聚拢而来。

只等时机已到，便要掀翻天地，灭杀众生。

六御大帝御敌于外，为张牧之争取了平复天地，重整三界的时间。

然天地虽然重归稳固，有了持续五十六亿年的希望，但那笼罩在天外混沌中的劫气却不曾消散。

只待张牧之成就先天境界，才好身入混沌，同六御大帝一起驱散魔神，将外患彻底了结。

且说张牧之鼎革天地之后便在九霄雷城中闭关，欲要囊括万法，逆证先天，真正得成混沌之道。

然两百年时光悠然而过，其法力已至增无可增之境，但距离先天道果还是差了临门一脚。

“混沌道果，看来终究要身入混沌之后才能摘得。”

张牧之叹息一声出了静室，一步迈出就离了雷城，出现在天庭凌霄宝殿之中。

殿中张道陵等仙人，包括杨戬，应龙氏等武职仙神都在殿中议事，见到张牧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张牧之开口道：“如今三界虽然平定，但外患未出，朕欲身入混沌驱散外域魔神，迎会六御大帝，诸卿以为如何？”

张道陵等连忙劝阻，说些三界虽然恢复稳固，但人间万族林立，各种争斗层出不穷，仍需雷祖大帝镇守天地云云。

张牧之听了只是摇头：“死水之中难出蛟龙，人间虽有些纷争，但自有能人出世平定天下，朕只留一道分身在天地之间主持大局便好，真身仍要往混沌之中走一遭。”

应龙氏眼睛转了转，问道：“六御大帝都是先天境界，能以无量法力庇护李天王等随他们出征的天兵天将，我看大帝仍未至先天境界，此去混沌能带多少兵将随行？”

张牧之思量片刻，开口道：“几位大帝都带了千万天兵，想必数量也足用了，只是他们军中缺少以一敌万的高手，应龙大神可寻几个好手同朕同去。”

这话一出口，刑天、夸父，力牧等一些人族大能都凑了过来。

张牧之郑重道：“朕可赐下神符，尔等以元神祭练之后，命数便能同朕相连，朕若不死，尔等便不会死。”

“只是那混沌之中凶险难测，朕毕竟未证先天，也不好说一定能不死，尔等要考虑清楚再做决断。”

此言一出，刑天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大帝多虑了！吾等历经千战万战，早把生死当做等闲，身死有何惧哉！？”

整个凌霄宝殿都充斥着这些人族先贤战天斗地的豪情，张道陵等四大天师，包括这两百年间从人间飞升上来的仙神都不由动容。

应龙氏倒没有跟着吵闹，只是待众人笑过之后才说了一句：“大帝记得把那九昌道人也带上，这几年他在通明殿中隐居不出，想必早养好了伤势。”

张牧之点头：“应龙大神所言有理，朕去之后，这三界之中无一人能约束九昌道友，正要他随朕同去才好。”

三界初定，不可无法力广大的武职仙神镇守，于是众仙神商议之后，最终议定留下杨戬、哪吒、北极四圣等天庭众神拱卫三界。

张牧之先是分出一道化身，坐镇凌霄，执掌三界，然后本体大袖一挥，将九昌帝君、应龙氏以及刑天等一众人族大能收了。

接着将身一纵，化为一道灰蒙蒙的气流直冲而上，撞破九天清气壁垒往混沌中去了。

混沌之中无上下之分，无四方左右之别，唯有一片灰蒙蒙的粘稠气海，无边无际，不可度量。

层层叠叠的混沌之中又青光一闪，素衣玉冠的张牧之现身出来，只觉得身体似陷入了泥浆之中一样，一举一动都十分吃力。

“混沌之气果然奇重无比，若是别个仙神到了此地，只怕瞬间就成了齑粉。”

张牧之心中念头一动，头顶升起一朵云光，宛若亩余大小，中间包裹着一口大钟。

“咚！”大钟旋转，金铁悠扬，混沌之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朝四面分开。

张牧之感觉束缚的力道轻了八九分，然后肩膀轻轻一抖，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宛若挣脱了一层蛋壳，接着就感觉无穷无量的法力从不可知，不可查之处度入自家体内。

“这便是先天道果吗？果然玄妙！”

张牧之心中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头顶云光大钟俱都收起，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束缚之感。

正是超然物外，如道高悬，玄而又玄，莫可言说。

修行的最后一步，炼虚合道终是成了，道即是我，我既是道，本无分别。

张牧之平复了心境，循着心中感应朝前跨出一步，顿觉眼前一亮，就到了原始天王开辟的天地所在之处。

从混沌中观看那方天地，却发现远不如自家所想的辽阔。

天地三界格局宛若一个几百丈大小的一团七色光云，云中似幻影一样演化出光怪陆离的种种场景。

“也是，所谓空间大小，时间往来，都只是大道的演化罢了，并不能只看表象。”

光云外围正有几个人影正手持法器拼斗。

六御大帝之中，唯有后土皇地祇端坐在光云上方之外，其他几位则是各有对手。

只是场中争斗，既无什么声势浩大的法力余波，也无什么灿烂夺目的法光闪烁。

就似普通凡人正在比试拳脚一样，毫无值得称道之处。

张牧之微微感到意外，先不着急靠近，又把目光看向那团光云。

却见七彩光云分内外两层，内层才是张牧之熟悉的天地三界。

而外层光云却呈现出无穷无量的天兵神将和群魔混战的场景。

细看之下，托塔李天王以及几千万天兵神将仙神都在其中。

“原来是后土皇地祇以无量法力又开辟出一方世界，用来供天兵和那些魔头争斗……”

“那些争斗都是小道，最终还是要看这几位大帝的手段。”

张牧之将衣袖一抖，应龙氏，九昌帝君，刑天氏等等都似一颗颗芝麻绿豆大的小人一样，飞入外层光云里面，参与神魔混战去了。

然后张牧之再以法眼观看几位大帝的对手，心中自然而然明悟了他们的底细。

大道化生天地之前，即从“无极”过渡到天地诞生之前，计有五個阶段，分别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合称先天五太。

若说六御大帝是大道“有”之一面的显化，而这先天五太则是天地未现的五种状态。

同几位大帝争斗的正是太易道君、太初道君、太始道君、太素道君、和太极道君。

“原来如此，五位道君生于天地之先，天地开辟后便归诸于道，天地即将崩灭时才会显化出来，正是几位大帝的对头。”

“这也无关善恶是非，乃是道之外显！他们双方的争斗，就如大道周而复始，哪里分得出胜负？正需我这局外人插手才能收场！”

张牧之明了自家天命，当下不再迟疑，大笑一声：“诸位道友好雅兴，却在这里耍子！贫道来也！”

昊天上帝正手持如意在和太易道君拼斗，见了张牧之后也朗声笑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且去助青华大帝同太素道君争执！”

东极青华大帝即太乙救苦天尊，秉持慈悲救度之道，虽然法力也是无穷无量，但和执掌灭世之道的太素道君斗起来就处在下风了。

而且救苦天尊曾多次相助张牧之，有这个因果在，张牧之出手也是正理。

张牧之得了昊天上帝指点，一步跨出就到了太素道君面前。

伸手一招，混沌钟显化而出，变成了西瓜大小，被张牧之抓着钟纽提在手中，朝太素道君头上就砸。

太素道君持一口宝剑架住混沌钟，抬头看了张牧之一眼：“是你？混沌氏！”

一旁乘坐九头狮子的太乙救苦天尊又将杨柳枝刷了过来，太素道君往后一跳，退出圈子，按剑朝张牧之骂道：

“混沌氏！你同我等一体所出！正该助我们破去此方天地，而后再由元始天王开天！缘何今日助外人拦我？”

太乙救苦天尊也不继续追杀，静看张牧之同太素道君言说。

张牧之笑道：“贫道虽从混沌中所出，但却明悟大道，如今天地尚未满五十六亿年之数，还不到崩灭之时，故而才来拦你一拦。”

“道君也不必同我说甚亲疏远近，贫道只奉道而行，若五十六亿年之后，六御大帝仍不肯退让，贫道也会助你等破开此方天地。”

太素道君闻言大怒：“大道无常，岂能次次都满五十六亿年？你说出此言，可见是刚刚成道，不能去除私心，无法明悟道之真意，还是速速让开，免得日后不好说话！”

张牧之道：“道君当之，大道之争不在口舌，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以胜负来定大道真意！”说着又提钟打了过来。

太乙救苦天尊亦催动九头青狮赶来助阵，太素道君连忙提剑抵挡。

几人法力都是无量，同道相合，不生不灭，太素道君虽然厉害，但也无法同时应对两人，勉强斗了几个回合，再次后退道：“慢来！慢来！我有话说！”

张牧之和太乙救苦天尊也不逼迫，只是笑道：“道君想必是自认无法取胜，却又拉不下脸面认输，不知有何话说？”

太素道君道：“混沌氏你莫得意！我来问你！你若不曾插手，此方天地当有末法降临，千余年后便要崩灭，这话你认不认？”

张牧之点头：“此言无差，不过贫道乃是由老君出手引渡到天地之中，才能查收天地格局，老君之意便是大道之意，道君莫非强词夺理？”

“非是强词夺理，实是另有说辞，老君渡你成道，也只是增加了一种可能而已，这便是我方才所言的大道无常了。”

太素道君解释了一句，又开口道：“但你重整三界之后，虽然使天地稳固，惠及无量众生，但无形之中也灭杀了未来一千五百年内的无数生灵，此言对否？”

张牧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若无我插手，末法之后紫微大帝便会将下界炼成一颗星球，然后收入星图里，让下界生灵能挨过一千五百年。”

“如今天地稳固，自然无需紫微大帝再行那炼星之事，你若要强说我灭杀了那颗星球，杀了那星球上的无数生灵，这话倒也不算错。”

太素道君哈哈大笑：“正是那颗最后的星球，伱强行扭转天地格局，看似十分稳妥，却扼杀了无数种可能！此举对那些再也无法出世的生灵来说可公平否？”

张牧之有些无语，摇头笑道：“道君之言实乃诡辩，贫道也懒得和你争执，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此时昊天上帝，紫微大帝等六御大帝，和太易、太初、太始、太极几位道君都停止了争斗，一起观看太素道君和张牧之辩论。

“也好！你且看我施展个小术，你若能将之破去，我和几位道兄便认输退走，让那天地持续满五十六亿年！”

太素道君说着，手中捏个法诀，然后伸出手指朝远处的那团光云一点。

“哗啦啦”一阵水流激荡之声响起，一条宽阔的河流在光云上方显化而出。

这河流像是一条虚像，无论是光云外层的交战的群魔，还是光云内层的三界众生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张牧之暗道：“这是时光之河，过去未来种种变化尽在其中，且看这太素道君意欲何为！”

“过去是定数，未来是变数，吾等运行大道，虽有神通法力，却不该将未来的某一种变数完全抹杀！”

“混沌氏你重整三界后，未来依旧有无穷变数，但是这颗星球永远也不可能出现了。”

太素道人说着，伸手做捏物状，再虚空中轻轻一捏，就从那条光阴场合中捏出了一颗弹丸大小的星球。

张牧之仔细一看，那颗星球正是紫微大帝炼成的地球的形状。

只是这颗星球的未来已经被抹杀，永无再出现的可能了，所以显化在太素道君手中的只是一点虚无影像。

“我从虚无中强行拘回来一些未来可能会诞生的生灵，将那注定不会再出现的星球气运加持在他们身上。”

“然后把他们放进你重整过的天地之中，你说他们会将被你抹杀的‘气运’在抢夺回来吗？”

太素道人将手中的那星球虚像一晃，一颗星球变成了千百颗，每个星球里都包裹了一个朦朦胧胧的灵魂印记。

张牧之明白，无论是眼前的星球还是灵魂，都是空，都是无，都是不存在，却被这太素道君循着那一丝“可能”，从虚无中生生拉了出来。

“这颗星球出现的已经被我抹杀了，纵使道君你神通如何玄妙，他们也无成事的可能，贫道劝道君还是莫要白费力气。”张牧之摇头笑道。

太素道人也笑：“大道无常，包括今日你我所为亦是大道的一环，未来究竟如何，道友且看着便是。”

说完之后，太素道人伸手朝前一指，那一颗颗星球虚像包裹着一点点灵魂印记，就如雨点一样飞入七彩光云之中，落尽三界之中的无量众生里去了。

张牧之思量片刻，笑道：“道友既然有此雅兴，贫道不如也落一子！”说着伸手朝前一捞，截住了一颗微笑的光点。

双指微微用力，将那外层的“蓝星”虚像捏碎，独留其中一点灵魂印记：“贫道所选棋子，自无需从一颗注定不会现世的星球上借取气运。”

一道雷光从掌中飞出，包裹着那点魂魄同样飞入天地之中去了。

“混沌道友也是豪气，居然想要以一子搏杀全盘，真是痴心妄想！”一旁观看的太易道君笑道。

昊天上帝却摇了摇头：“不然！混沌道友虽只落一子，但这一子却被他炼虚为实了，能从三界之中得到气运加持。”

“而太素道君那几百子都是虚的，气运都来自一颗不存在的星球，居然妄想潜入三界之中行鸡鸣狗盗之事，实乃天魔行径，安有不败之理？”

张牧之也笑了起来：“既然大家都不再出手，那吾等便以这一局定胜负，如何？”

六御大帝，先天五太五位道君都是点头：“大善！”

混沌之中显化出许多蒲团，众人都自落座，静看这一场好大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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