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会南峡市繁华的街道上车流穿梭不息,几辆寻常的大巴车载客驶出摩天林立的城市中心,快速驶向高速。
车上是秘密赶赴陇州的特警,还有高铁、飞机上都有朝陇州大批涌入的武警与缉毒警察,两架直升机也已经抵达陇州施行布控。
围剿大毒贩闫致兵的行动正式展开。
周驰的手机装了定位跟踪,郑祁华随时可以查看他的位置。
…
周驰还没有主动去接近闫致兵,闫致兵已经自己打来电话。
周驰正在洗澡,听到手机铃声擦干身上水珠出来,来电已经挂断,很快响起第二遍。
他看到是闫致兵的号码,眸光暗沉:“哥——”
“怎么才接电话。”
周驰来不及解释,闫致兵已经命令他即刻赶往淮市。
淮市是小薇母女所在的城市,她们从陇州乘坐高铁先去了淮市,不出意外,现在应该正在武警的车上。
“出什么事情了?”周驰佯作疑问,“我马上带人出发。”
“我给你发照片,去救照片里这对母女。”
电话里中年男性的嗓音透着深深恐惧,嘶哑地说:“是我老婆孩子,必须找到她们。还有,把照片里的男人给我做掉。”
闫致兵很快发来两张照片。
一张是小薇母女的合照,一张是一名年轻男性。
周驰联系上郑祁华:“救到人了?”
“刚救到人,目前她们在车上,车会直接开回南峡。”
武警在营救过程里并没有亮出身份,所以两边打斗时那四名男性以为是闫致兵的人,而闫致兵以为是对手的人。
“闫致兵要我出发去救他妻女,还指定我杀一个人,应该是领头的,我给你看下照片?”
郑祁华很快将照片核对完:“这就是四名男性里头最厉害的那个,我们有一名武警伤到肾脏,现在还在手术。这个人出手不要命,你小心点,别吃亏。”
周驰召集了手下赶去淮市,一路叮嘱纪冲他们:“把照片认好了,这批人手段狠,你们机灵点,凡事还有七哥。”
大家差不过都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七哥就是闫致兵身边那个一米九几又很精瘦的青年,叫于洪七,闫致兵就是派他带人保护小薇母女。
小弟们都听懂了周驰的意思,反正完成不了任务也是出头的倒霉,谁让于洪七要抢他们老大的威风,绝杀时刻也是捧杀时刻。
周驰还真就是这样做的。
到了淮市,他第一时间跟于洪七汇合,像个小弟一样请教于洪七该怎么救人。
于洪七正带人在小薇母女最后出现的地方搜寻。
他居高临下睨着周驰:“带枪来了吗?”
“哥没给我。”
于洪七歪头指出一个方向指挥周驰:“你的人去那边,我找这边,耿力应该也会找到这里来,得赶在他前头找到嫂子她们,知道吗?”
耿力就是闫致兵要周驰杀的那个领头人。
周驰很谨慎也很卖力地表现,带着人去了于洪七指的方向。
他过着表象搜了一圈这片的烂尾楼后就将小弟叫到一旁,表面上严肃地让大家分析闫致兵妻女有可能被劫去了哪个方向,分析敌方是什么来头,应该怎么应对。
他神色拿捏得十分严肃,也有身为一个毒贩的狠辣,听不见人回答就恼羞不悦,时间在他演戏的过程里一分一秒过去。
在周驰训完最后一句后,突然听到一声突兀的惨叫。
惨叫声惊动了这边楼,声音隔很远传来,在一幢幢烂尾楼里荡起一阵回声,叫声里凄惨的余音未散。
周驰灵敏分辨出声音的方位,一瞬间拔腿冲去,纪冲也连忙带人追跑在他后面。
周驰还没赶到于洪七的那栋楼,就见跌下高楼的一道人影,那里已经有人在搏斗。
裤兜装着匕首,影响行动,上衣口袋又浅。
男性粗粝的手指摸出匕首咬在牙关,漆黑的瞳仁微眯,在这栋楼没有围墙的边缘目测出对面楼的距离,后退数米,健步横冲向前,凌空划出漂亮的纵跃落在对面楼层边缘,脚下碎石惊险地掉下去。
后头纪冲他们以为跟的是路,只能紧急地刹住脚步,目睹两栋楼之间这么远的距离,看周驰背影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和惊恐。
周驰来晚了。
是于洪七在与耿力的人厮打,他来的时候耿力被于洪七压在身上,但手上的枪却对准了于洪七身体,只是手指被于洪七掰住,无法扣动扳机。而于洪七正拿匕首要刺入耿力身体里,两个人就僵持在这生死之间。
周驰刚跨过一堵墙,振耳的枪声穿透砖墙回荡在这栋烂尾楼里,血溅落到他脚边。
于洪七刺穿了耿力的身体,耿力的子弹刺穿了于洪七胸腔。
周围都是双方的手下,伤的伤死的死,不远处冲来两名耿力的人,但看见周驰和纪冲带过来的一群人很快掉头撤走。
周驰冲上前扶起于洪七,于洪七望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哪怕这些都是毒贩,他们也不应该死在恶劣的搏斗里,他们更应该死在审判之下。
周驰沉了沉眸,吩咐纪冲:“带上我们的人,现场处理一下,马上撤。”
这场失败的搏斗因为有于洪七的小弟作证,闫致兵并没有能怪罪周驰的立场。两个生还下来的小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于洪七刚交代周驰分头行动转头就遇到了对方的人手,根本没求救的时间。
茶楼里亮着最刺眼的灯,闫致兵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但脸色沉得可怕。
周驰说:“哥罚我吧,我没救回来嫂子和小薇,对不住哥。”
闫致兵很久才出声:“我去阳城,你们去准备。”
周驰怔住:“嫂子的事呢?”
“去了阳城再说。”
没有出发时间也没有最终的目的地,但所有人都没有多问。屋里的小弟朝闫致兵鞠躬走出门。
周驰也走在最后,听到一声桌椅屏风被狠狠推倒在地的声音,还有闫致兵一声暴怒的嘶吼——黑王。
周驰太阳穴直跳。
黑王是谁?
闫致兵说完去阳城的决定之后,大家一直在晚上都没有等到他下令具体出发的时间。
周驰跟闫致兵的手下已经安排好一切。
车子有几辆,车牌信息,包括武装装备,护送的小弟人数。
让周驰感到奇怪的是闫致兵并没有安排销毁现有的毒品。不过这也正常,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纳入警方的视线,他现在躲避的只是槟野,或者是黑王。
周驰没再回春徊巷,今晚就居住在闫致兵的地盘。
闫致兵不住这里,这里只是他手下住的地方。
纪冲把最好的房间让给周驰,周驰在上厕所的时候给郑祁华发去短信。所有一切都在布控之中,包括他居住的这个地方屋外也有警方的人埋伏。
明明已经是危机重重的夜晚,四周却格外平常。
这是间独立的房间,不像其余房间那种上下铺。但也能听到隔壁手下打牌的声音,还有一些划拳喝酒的声音,表象一派安平。
周驰忽然很想温妩。
他拿出手机,但他今天并没有携带那一部手机,他不能冒险登录q/q,他就盯着这个企鹅的标识,思念刻入骨髓里。
他在想,如果今天晚上闫致兵就宣布往阳城出发,那今晚就将是一个决战之夜。
要是他有什么意外,再也见不着她了呢?
他很想见到温妩一面,疯狂地想见她。
理智告诉他闫致兵不可能在今晚离开,他应该还需要一些准备。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误事。
他在两种理智里徘徊,最终还是穿上外套起身。
他终于还是决定驱车回一趟春徊巷。
纪冲问他要干什么。
周驰回:“我去拿一样东西。你看着点这边,有事情跟我联系。”
深夜的街头车流稀少,冬夜越来越寒冷。
不知道陇州会不会下雪,以往好像很久没再下雪了。
周驰的车子一路都开得很平稳,最后快接近目的地时,迈速表快了一些,就像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花眠」店里已经关了门。
他走上楼,看见温妩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
周驰想,他用什么理由见她好呢?
他回房间去换衣服,打开衣柜的时候,柜子里是那件粉色的真丝睡衣裙。
他用粗粝的手指轻轻抚摸,柔软的触感盈满掌心,就像是触碰到了心爱的姑娘。
他的手指落在那件暗紫色的衬衫上,还有那件黑色的外套,他换了这一套,这是他心爱的姑娘亲手为他缝制的。
换完衣服,他竟然还特意去卫生间梳了一下头发,但他的头发一直都留的寸头,根本没什么好打扮。
他望着镜子里眸似深海的青年,这个青年就像在横渡一条生与死的暗河。
他觉得青年的唇角太严肃了,对镜微微抿笑,但又始终练不出更轻松的表情。
他不能用这样的表情去见他的月亮呀。
等他终于练习好了一个笑,他取下那条粉色的睡裙敲响温妩的房门。
猫眼里的光明明暗了一瞬间,是少女在门后看他,但他听到拖鞋远去的声音,她竟然没有过来开门。
周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在心里想:小五,你开开门见见我,这是我穿着你做的衣服最帅的样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但不是的,应该不是的,我渴望能好好地回来。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抱你,亲你,进入你,为你唱歌,哄你睡觉。
周驰深深吸了口湿冷的空气,重新又敲了几下门。
温妩终于打开门。
他看见一双做着酒红色美甲的手,指节白皙,甲片红得耀眼,真好看。
他看见少女清冷的脸,年轻、美好,像一朵沉浮在深海的玫瑰。
她的眼睛里依旧装着一轮耀眼的月亮,在眸底的厌恶即将蔓延时,周驰勾起一个痞坏的笑——还是没办法把刚才练习出来的微笑给她啊。
他把手上的粉色睡衣裙递给她。
“你的东西还在我衣柜里,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所以给你送来。”
“垃圾碰过的东西,扔了吧。”
砰的一声,少女把门摔上。
周驰望着这扇门,唇角那抹笑容有些涩。
他转身回屋,将睡裙小心地挂在衣柜里。下楼开车穿行在这座城市,他找了五家水果店才终于找到冷冻的杨梅。是最佳赏味期的新鲜杨梅冷冻的,腌渍了蜂蜜。他尝一颗,冰冰脆脆,舌尖蔓延着酸甜。
温妩好像很爱吃杨梅,她告诉过他,但可惜的是在他们相爱的那段时间里季节不允许,他没有给她买过。
周驰开车回到春徊巷,想去托周邢芳把杨梅带给温妩,刚好碰见下夜班回来的周岚,他下车托周岚将这盒杨梅给温妩。
周岚暧昧地笑起来:“喜欢人家就主动点啊,怎么不自己送过去?”
周驰笑了一下:“我觉得配不上人家。你别说是我送的,有机会我会自己告诉她。谢了。”
周岚接下了杨梅。
周驰回到车上点燃一支烟,弥漫的烟雾遮掩他眸底浓烈的思念,他仰头看三楼的灯火。
在那扇窗里,他第一次为温妩弹过《一生守候》。她第一次圈住他的腰,扬起一双装满星月的眼睛,笑得那么甜蜜。他就把心动藏起来封死在心底,装聋作哑地拿下她圈在他腰际的手。
他看了好一会儿,按灭烟蒂驱车离开。
这盒杨梅顺利送到温妩手里。
温妩有些诧异,问周岚:“怎么想起来给我带杨梅啊?”
“单位一人发了一盒,我又不吃。想起来你从小就爱吃这东西,就给你拎来了。”周岚想起楼下那个,还忍不住想笑,说起陆嘉童的事。
那辆车在一个乡下找到,但是车上已经没人,有目击者见到车上的确下来一个小孩,跟着随行的大人一起上了另一台车。
温妩很想骂毒贩,但是周岚并不知道那些人就是毒贩。她和周岚聊了一会儿陆嘉童,周岚工作有些累就回了家。
温妩一个人吃起这份杨梅,虽然是冰冻过的,但还很新鲜,冰化开后没那么凉了,蜜蜂泡着一点也不酸。
她吃在舌尖是甜的,但这份甜始终到不到心底。
她担心陆嘉童,也想起刚才周驰开门站在他门口来还睡裙,他竟然还穿着她做的衣服,他怎么敢?
渣男的脸皮就这么厚吗?
她想不明白。
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渣男都可以放下了,为什么她就不行呢?
她刚刚就应该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骂他一句“你不配”。
……
周驰见过温妩了,他像没有遗憾,回到闫致兵的地盘后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任务里。
郑祁华的计划是全程不暴露他的身份,他依旧是一个小毒贩。
第二天里,他们一整个白天都没有等到闫致兵的任务安排,只是傍晚的时候送过来的晚饭多了很多好菜,却并没有酒水。
周驰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挑了机会在卫生间将联络郑祁华的微型监听器装在纽扣里,给郑祁华发去短信:[行动也许就在今晚。]
行动真的在今晚。
凌晨11:30。
周驰接到闫致兵的电话让他到北川路口来。
低沉的声音不带温度,说完不等他问话就已经挂断。
他推门出去,看到对面房门里闫致兵几个得力的手下,他们脸上也都是谨慎的表情。
所有人开车赶往北川路口,车流穿梭,不断变幻的光影明明灭灭落在周驰眼底。
抵达闫致兵指定的地点,是一座厂区里没有挂牌的厂子,十几辆车子齐齐停在夜色下。
其中一名闫致兵信任的老部下接到电话,要他带周驰和李途进去。
周驰跟他们走进一间大厅,闫致兵正坐在里面,中年男人的背影那么平平无奇,陷在一片阴影中,喊他们“家伙带上”。
周驰跟他们上前,看到箱子里几把手/枪。
他跟随他们挑了两把别在腰间,开始明白成败就在今晚了。
但枪只有六把,也没有多余的子弹。
就在周驰疑惑的时候,那名老部下问:“阿川的车还没到吗?”
闫致兵无声默认。
周驰就问:“是给咱们的补给吗?这点子弹如果遇上突发状况根本不够。”
闫致兵没有回答。
三个人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周驰也不敢妄动。
一旦装备的补给到了无疑给抓捕任务增加了难度。
按照省厅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是找个显眼的地方点燃三次打火机,用火苗传递动手的信号。但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机会。
纽扣里的监听器还在运行,这里的交谈都在郑祁华他们耳中。
周驰喉结滑动,挑准时机发出信号。
他佯作问:“可以开始了吧?”
闫致兵掀起眼皮睨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一旁那名老部下坐到后面的椅子上,也喊他:“坐着等。”
周驰就很自然地走过去,拢了拢外套:“我以为可以出发了,咱们能在路上接上那弟兄。不过晚点也好,高速那边——”
门外传来一阵惊天的响动。
尖叫声,呵斥声,奔跑声和枪声糅杂在一起。
一群小弟涌入大厅里,后面的人死守住大门:“警察,有警察,大哥快跑!”
屋里三名手下迅速朝闫致兵围拢,周驰也掏出手/枪紧扣扳机护在闫致兵身后:“通道在哪?”
“走这边,厨房有个门!”
所有人掩护闫致兵奔跑向厨房的通道。
周驰沉厉的眸光里,中年男人紧绷着脸,乌沉的眸子里是惊涛狂狼。
但是厨房已经有特警持枪蹲守,周驰身上的监听器和追踪器即时在给郑祁华提供坐标和信息。
在众人冲进去时,周驰和那名老部下第一个被埋伏的特警扑倒,闫致兵也被一名特警持枪截堵。
巨大一声枪响,老部下的子弹打斜,被后方涌入的武警制服拷上了手铐。
周驰就是特警出身。
所以在被一名特警制服时,他反手挑准逃脱的技巧,冲到漆黑的暗处拽起跟特警持枪斡旋的闫致兵。
今晚警方布控周密,调动了半个省厅的警力,闫致兵逃不掉。
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最后努力一把,他想得到槟野的线索。
逃命的惊险速度下,耳朵里全是疾风狂啸的刺耳声。周驰拽起闫致兵狂跑,给监听器那头的郑祁华发动信号。
他说:“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别怕,我豁出命都要送你先走!楼顶有路吗?”
他在告诉郑祁华,他要去楼顶,要在这个机会下套闫致兵的话。
闫致兵的手腕在刚才被特警拷住,手铐在逃亡里撞得吭哧响。
闫致兵体力不敌周驰,喘着粗气:“不知道,去楼顶试一下。”
“刚才他们说的李川是谁?我们找他来接应,是我们的上级吗?”
闫致兵终于嗤笑了声,他的笑声里憎恶又恐惧,在他跑不动时周驰驼起他半个身体。
青年眉峰与鼻梁全是汗,在逃亡里吃力地扛起他。
闫致兵说:“他们不会来救我,入了这行应该知道南海金生水吧?”
周驰说知道。
金生水,南海市的大毒贩,往南峡市跨省运毒,被捕后在转押的途中被一辆横冲而来的面包车撞得当场气绝。
正是因为他和线人都供出过槟野,所以才有卧底的周驰。
闫致兵说:“他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我被抓到局子里就是死,不等被判死刑也会提前被黑王灭口。周驰,你必须把我送出去。”
周驰沉眸应:“我会。”
他问:“黑王?是我们的老大槟野吗?”
到了楼顶,寒风如同呼啸的狂狮,能看见楼下持枪的特警和被逮捕的众多手下。有特警发现这边,一队警力涌入楼里要冲上楼顶。
闫致兵急促地凶喝:“快点掩护我走!”
周驰松开他手臂蹲下身。
“你干什么?”
“弄根钢丝给你开手铐。”
“你会开这个?”
“维修也不是白干的。”
他果真打开了闫致兵的手铐,闫致兵眸底一阵狂喜。
周驰带着他寻找逃亡的地方,趁这个机会问:“哥,你还没回答我黑王是谁。”
闫致兵不说话。
周驰沉声:“你这么说我知道我也会被灭口,对不对?所以你告诉我,至少要我死得明白!”
闫致兵张口的时候被呛入了一股冷风,他嘶咳好久才稳下来:“黑王在迦曼,槟野是槟野,黑王是黑王,没有人能逃过,周驰——”
闫致兵话未说完,看到前路爬上楼道的特警。
周驰一瞬间沉下眼眸,将闫致兵往身后推:“哥,我去引开人,你往人少的地方走!”
根本没人少的地方。
他也根本不是引开人,而是逃了。
周驰没有警用对讲耳麦,只能拨打郑祁华的手机:“给我一条方向,别抓到我。”
郑祁华调动了警力为周驰铺出一条可以逃亡的路,一切都很顺利。
他逃到了一处环境很差的宾馆,不要身份证都能住的那种,想把戏演得足一点,打电话叫阿k过来。
而在他逃离那片厂区后闫致兵就被特警抓捕,任务即时联动,包括各条线上的毒贩都是这次抓捕的目标。除了在逃的钱家兄弟与姜骆青,其余都全部落网。
哦,还有周绍津。
周驰皱起眉,竟然完全忘记了周绍津。
小旅馆的木头窗户都带着一股霉气,凌晨三点钟的夜,楼下就是个老小区,除了路灯已经再没有灯火。
阿k来时听周驰的交代带来几桶泡面,环顾他满身的警惕与一脸风尘仆仆,疑惑地问:“驰哥,你怎么住在这里?阿时呢,怎么不叫他?”
“闫哥被抓了。”
阿k霎时吓得神色惊恐。
周驰说起今晚的事情,末了把卡给阿k:“帮我取点现金送过来。告诉周哥一声,别跟任何人露面,让他跟我联系。”
凌晨四点半,郑祁华的电话打来周驰这里,语气里是以往都没有过的轻松。
他先跟周驰说起这次抓捕的成果,又是警方的伤亡人数。押运闫致兵回南峡市的方案没有告诉周驰。
周驰也没问,毕竟他现在是个在逃的毒贩,并不适合知道押运方案。
郑祁华:“那名叫周绍津的毒贩还没落网,你有办法引他出来?”
“应该可以,就算引不出来我也得去找他。”
“你小子可以啊。”郑祁华在电话里低笑一声,“你那群手下我没抓完。他们一见警察来了就赶紧藏起来了,我也当个瞎子,随便抓了五个人,剩下的都给你放回去了。”
“都是哪五个?”
郑祁华说完名字。
没有纪冲,还好。阿时和猴子也没参与这次行动,人都在。
周驰说:“等我抓完周绍津再把我们都抓起来吧,这群人需要进监狱管教。”
“知道,但情况应该会有变化,我们看闫致兵的口供如何。”
结束了通话,房间里陷入难得的宁静。
没有枪声和打斗声,关灯后的房间漆黑一片,但周驰眼前是温妩的脸。
笑容甜美的少女弯起一双装着月亮的眼睛。
周驰对着虚空里这个笑脸扬起唇角,手指也在这片虚空中拨动吉他的琴弦。
一把幻想出来的吉他,弹给他心爱的姑娘,他手指弹着温妩爱听的那首《一生守候》,微笑着侧身安稳地睡去。
……
阿时和猴子在第二天找来了周驰这里。
周驰吩咐近期不要再开维修店,人都躲起来,再想办法跟纪冲他们汇合。
他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周绍津,对周绍津实施抓捕。
周驰在晚上接到周绍津的电话。
周绍津焦急问:“阿k说老大没了?”他是不可置信的语气。
周驰自责道:“我们没保护好他,昨晚抓捕太突然,大家都拼命了,只有你不在。”
“怎么能怪我,我他妈在躲警察啊!”周绍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好了,姓姜的要是被抓进去那我就没跑了!”
“昨天晚上的时候钱家兄弟联系了我,姓姜的在逃,他们也在逃。”周驰说,“现在就剩咱们俩有点实力。你在哪啊?人手召集一下,我们约一个地方。”
“好,我这就赶来,但是我怕路上有风险,走慢点。”
“行,你从哪儿出发,要不要我派个人来接你?”
电话那头,周绍津忽然顿住,好像才反应过来:“我他妈能告诉你我从哪里出发吗?要是你被抓了把老子供出来那怎么办?”
周驰轻笑一声:“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去准备一下,你路上注意安全。”
关键时刻周绍津还是有些头脑。
周驰没有太焦急,只能安心地等待周绍津的消息。
只是这个人太谨慎,他竟然一直到第三天都没有等到周绍津回来,打电话周绍津也只回他在路上。
周驰不明白,难道周绍津怀疑他?
阿k说现在周绍津ktv和宾馆的小弟们几乎都是没有收入也没有装备的状态。
为了让周绍津能放下心,周驰让阿k带去十万块钱给那群小弟救急。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以前在周绍津那个小宾馆住过,他对那里的人一向好,现在危急情况下,周绍津的手下们竟然认他当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在群龙无首的时候都感念他的好。
其中一个叫陈宇的人就是周绍津的心腹,在阿k没有经营ktv后他就被提拔成ktv的管理,很得周绍津信任。
小宾馆里乌烟瘴气,即使是危难的时刻,这些人有了周驰的钱又开始恢复了吃喝玩乐的本性。虽然不及之前放肆,楼下也有守门的盯梢,但陈宇觉得周驰这是要一家做大,趁此机会铲除周绍津。
他在电话里跟周绍津汇报这些情况。
陈宇:“哥,你到哪了?”
陈宇在顶楼打这个电话,不时会回头看一下楼道口,随时注意有没有人上楼。冬日顶楼风冷,他狠狠吸了口烟给自己热乎气。
周绍津:“快到陇州了,让你盯着周驰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他是想独吞您,现在没了闫爷,他一定是想霸占咱们的势力。他的人被警察抓走一半了!楼下小弟们拿了他的钱现在都说他的好,您是不知道,都在打牌呢。”
周绍津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陈宇看了眼身后楼道口:“哥,我还发现一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样提的都该说,你他妈赶紧讲!”
“我发现小夏在吸毒的时候喊的是驰哥的名字,那个……你知道的。”
在吸毒的过程里,吸毒者会有性/幻想,而小夏再怎么也是周绍津的女人。
这就是最后一根导火索。
周绍津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骂周驰,冷声命令陈宇:“把这个贱女人带上,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带些信得过的人,再雇几个眼生的。”
深夜,万籁俱寂的凌晨两点,仍旧是一条老巷,但跟春徊巷不同,这里还没有经过老城改造,一切都是老旧的模样。街道上几家洗脚店、还有ktv挂着好像是九十年代的老式彩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亮。
周绍津出现在一楼一间民房,是陈宇亲戚的房子。
此刻,小夏正躺在床上,她浑身抽/搐,骨节嶙峋的手死死抓着床单,张大嘴想要海/洛/因。
她毒瘾犯了,正是要命的时候,看见周绍津的身影就喊驰哥。
周绍津眯起阴鸷的眼:“嗯?要驰哥怎么帮你?”
“给我……”
陈宇递上弄好的注射器。
周绍津扎进小夏手臂,只是一瞬间,床上的女生就像弹簧一样坐起来,又倒下去,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失心疯,又欣快刺激得像要死去。
现在,周绍津问什么她就能答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毒贩从来不自己吸毒。
“你喜欢周驰?”
“周驰给你什么好处?”
“周驰在哪,知道么?”
“周驰喜欢你吗?他喜欢什么?”
“他,他喜欢旗袍姐姐。”
周绍津眯起眼:“哦?旗袍姐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找到?”
……
第六天,是小夏旗袍工期的最后一天。
温妩可算是做好了这件精美的旗袍,虽然小姑娘瘦,但是她手工好,一个合格的裁缝就是能让各种身材的人穿上美美的衣服。
温妩给小夏打去电话通知她:“你旗袍做好了,过来拿吧。”
电话里小姑娘的声音比以往都要虚弱:“我来不了,我生病了,你能帮我送吗?”
温妩微顿:“你应该是跟阿k那些人住一起吧?”
“嗯,你送到外面街道口,我出来取。”
“行,给我地址。”
“我明天才回来,明天你送来吧。”
温妩挂了电话,坐得太久,她起身走去奶茶店买奶茶。
寒冬季里,手上的奶茶就像一个暖手炉,她出来时看见了那个卖煎饼的摊子。
温妩忽然有些难受,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她还是能记得从前的点滴。
也许是周驰从前伪装得太像了——像一个深情的好人。
温妩停在摊位前:“我要一个五块钱的煎饼。”
她拎着这杯奶茶和煎饼走回店,但是竟然意外看见了周驰。
他站在大门紧闭的维修店前,穿着那天晚上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巴那里有一圈乌青,好像有些憔悴。
温妩才发现原来他是有胡茬的,她以前好像都没注意过,他应该很久没刮过胡茬了。他看见她和她手上拎的煎饼,眼底漫起痞坏的笑,竟然朝她吹起口哨。
温妩:“……”
他有什么脸?
她原本是打算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但她现在不想容忍他的嚣张了。
她走上前,不远处周刑芳的大黄狗朝她冲来摇尾巴。
温妩停在周驰身前,勾起红唇:“怎么几天不开店是准备关张了?还是那个生意不好,要开始跑路了?”
青年竟然完全没有羞耻心和愧疚感,朝她挑眉:“嗯,生意不好做,应该要开始换一行干了。”
他低头睨她手上的煎饼,垂眸低笑,就像从来不是一个渣男:“午饭就吃这个啊。”
温妩看见他脸上写着“她还爱我”的神气得意。
大黄狗在她面前摇尾巴,温妩把那个煎饼摊开喂给狗。
“给狗吃的,这狗很爱吃。哦,我忘了好像你也挺好这口?”
她说完勾起红唇轻笑着穿过马路回到店里。
周驰望着旗袍摇曳的裙摆,即使在冬日,她大衣里也是精致的旗袍,像春天一样的嫩芽绿,开叉裙摆下隐约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腕,他很想上前问“你穿这样冷不冷啊”。
周驰勾起唇,他知道距离他真正上前问候她冷不冷的时间会很快。
他今天回来是因为周绍津今晚约在了ktv见他。
周驰回到家里,通知郑祁华部署行动,不过他还是谨慎保守:“我感觉他有些不信任我,今晚要不先别动手,或者是把人安排得远一点,等我的信号再实施抓捕。”
郑祁华都听他的。
周驰打开另一部手机,登录q/q后竟然收到了好多温妩的消息,就在这段时间。
「段警官,我看见对面的维修店关了两天了,难道你们已经在实行抓捕了吗?」
「段警官,我已经三天没看见我那个朋友了,你们已经抓到他了吗?」
「段警官,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下?拜托您。」
周驰忽然没有最后收网的喜悦。
他在想温妩发这些时心里是高兴还是会难受啊?
她应该是难受的吧,她真的爱他,从她那双装着月亮的眼睛他就能读懂她的心意。
他回:「这个案子不归我,我不太清楚。」
她的消息回得很快。
「你一定知道,透露一点吧,可怜jpg」
收到会信这一刻让温妩激动。
她在看见周驰的维修店连续关门两天,阿时和猴子也不露面后,就在猜他们是不是落网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痛苦,但总归是难受的吧。
她还没有真正放下,她竟然产生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她觉得周驰哪怕再坏,在他伪装成一个维修工跟她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在心里骂自己恋爱脑,他都已经暴露本性想强行睡她了,她竟然还念着他以前的好。哦,也是这个人太会伪装了,他装得像真的一样。
乔治段回复她:「你相信正义吗?」
温妩:「相信!」
乔治:「那就不必问,等到正义来临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妩:「可我想知道我的朋友会判多少年,他会不会是死刑,我还是很担心他。」
温妩发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太没骨气,她真的就应该被闻音再痛骂一顿。
她最终撤回了这条消息没有再聊下去。
但这条消息周驰看见了。
他看见那句“我还是很担心他”,心里默默无奈。
他的傻姑娘啊,他是个毒贩,她不应该还有同情。
他并没有在今晚等到周绍津。
ktv里周绍津的小弟见到他都很恭敬,但是他们也不知道周绍津几点钟会来。
ktv外已经有人警力严密的布控,周驰一直等到12点,确定周绍津不会再来后找了个安全的包厢给郑祁华打电话。
“撤了吧。”
他接到了周绍津的电话。
周绍津在电话里问他:“附近安全吗?”
周驰回:“没发现什么啊,不然我也不敢来。”
周绍津:“但我有点害怕,我感觉地点不应该约在那里,应该在找个隐蔽的地方,你等我明天给你消息。”
周驰:“嗯,你考虑得周到。”
他回到家,接到了郑祁华打来的电话。
“还是给你一个耳麦跟我们即时连线吧,等最后一个毒贩落网你也该回来了。你徒弟赵行峰这几天每天都跟我念叨你,我都快听烦了。我让这小子参与到接下来的抓捕行动里,也该历练了。”
“好。”周驰低笑,又很严肃地问,“闫致兵有交代黑王和槟野吗?”
“还没有,他现在嘴很硬。我们推测也许这个黑王……”郑祁华嘶了一声,只能保守说“很棘手”。
郑祁华在第二天将警用对讲耳麦送到了周驰店里,托卖旧电器的送来的,连司机都只以为是堆旧家电。
周驰再次接到周绍津的电话,周绍津约他在之前那家桌球俱乐部见面,让他等在路口,会有车来接他。
周驰看了眼腕表:17:00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冬天的夜来得有些早。
他换了一套行动便利的衣服,将隐形耳麦塞入耳孔,带上那两把闫致兵的手/枪。
纪冲带着小弟已经等在楼下,但他们不易太招摇,几个人都坐在面包车上。
周驰站在路口等待,一直没看到周绍津的车,纪冲让他上车等,他摇了摇头,取出一支烟,纪冲低头为他点燃。
周驰夹着烟,扭头时忽然看见远处的温妩。
她应该是去买奶茶,捧着奶茶从前方街角走来。但周驰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三个青年,吊儿郎当、眉眼色气,她停下跟一个邻居闲谈了两句,那群青年也停下来。
等她再走上前,那群青年也跟上她脚步,有一个人走到她前头,正要回身对她讲话。
周驰扔掉手上的烟快步上前,揽住了温妩的细腰。
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身体僵硬。
周驰轻笑:“小姐姐,约个会吧,哥哥送你回家。”
“约你爹,手拿开!”
周驰挑眉:“我长得也不差,也有钱——”
啪
温妩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把旁边那三个青年打懵了。
她冷冰冰瞥他:“再惹我,我报警。”
周驰摸了摸脸颊,有点疼。
他弯腰凑到温妩耳边:“没事晚上没乱走动,省得被人惦记上。”
温妩这才看了眼前面那个青年和身后两个痞里痞气的混混。但她没说话,穿过马路就回到店里,拎起要送去给小夏的旗袍打了一辆车离开。
周驰指腹摸着脸颊,睨着那三个青年说:“看什么看,老子比你们帅比你们有钱都约不到人家,还不快滚。”
纪冲过来用毒贩的眼神瞪走了那几个人。
周驰终于接到周绍津的电话:“车来了,你一个人来。”
周驰嗤笑一声:“你不信我?”
“当然啊,我不在这边你都把我小弟照顾得像你自己的小弟,你说我气不气?”
周驰说:“行。”
电话说到这里,正好有一辆黑色大众车停在他身前。
周驰吩咐纪冲他们:“回去吧,别跟上来,我自己可以。”
让这些手下留下来也好,万一等下有什么意外,省得被他们看出他是个警察。
……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但在拐弯走了几条路后周驰发现已经不再是去桌球俱乐部的路线。
开车的是一名眼熟的手下,周驰认识,他问:“不去打球了?”
“嗯,您坐稳。”
“去哪?”
那小弟没说话。
周驰说:“你们周哥不在的时候我也没亏待过你们吧,去哪?老子一个人也没带,别把我坑了。”
那小弟这才说:“驰哥别担心,是去小坪镇,周哥在那住着。我看他也不是要对付您。”
“开发新区那个小坪镇?”
“是。”
周驰有意复述:“哦,半路更改见面地点了,是我周哥的德行。”
他是说给耳麦里的郑祁华听。那小弟就配合地笑笑。
到了地方,车子从一条老巷子穿过,停在一户民宅楼下。
陈宇和几名周驰没见过的新面孔等在车外,周驰一下车,他们就来搜他的身。
他眯起眼:“干什么?”
“周哥的规矩,还希望驰哥配合点。”
“周绍津他要什么规矩?老子都一个人来了,还不许老子带家伙?我走哪不带家伙,我是个毒贩!”
陈宇被他觑到,还是摸走了他腰间那把手/枪,但没敢再来搜他的身。
周驰有些庆幸,那把手/枪里就剩一发子弹,他身上是两把枪。
刚迈步,他的手机响起来电声,是阿k。
周驰停在院中那棵柚子树下接听,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阿k急迫的声音。
“驰哥,小夏打来电话说她对不起你,我没问出话来,她疯疯癫癫,她只说旗袍,我在想是不是跟那个旗袍美女有关系?我现在就去她店里看看。”
心脏的跳动有一瞬间的停止。
周驰沉着眸,想起最后一面见温妩,她拎着一个袋子上了出租车。
他说:“叫上阿时他们,随时给我打电话。”
任务就在眼下,他永远没有办法把她的事放在第一位。愧疚像一把大手在抓扯他心脏,周驰狠狠吸了口气。
陈宇在催他。
周驰跟他们进屋,身后的房门被立刻关上。
他见到了周绍津,周绍津正在这间民房不大的客厅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任左右小弟为他剥开心果,茶几上是几盘菜和两杯倒好的酒。
人在这里就好,只要周驰说出口令,外边的警力可以随时行动。
周驰喊了一声周哥。
“坐。”周绍津问他,“怎么想的?闫哥进去了,你想自己独大?”
“没有,我们谁都不会制毒。”
“那你玩我的女人收买我的手下是什么意思?”周绍津恼羞地质问他。
周驰不想跟他废这些话,说出了抓捕行动的口令:“安全了。”
周绍津有些疑惑。
周驰弯起唇:“我想通了,干脆不做这行,咱们现在安全了,可以各自收网拿着钱干点别的买卖。”
他在心内默数,数到“十”,终于听到了门外警察充满威严的“不许动”。
…
屋里乱作一团。
温妩听到酒瓶打翻的声音,听到周驰和抓她来这里的周绍津凶恶的骂声。
她是被抓来的。
她经常上门去给客人量尺寸、送成衣,她完全没想到电话里虚弱的小姑娘能这么恶毒,将她引入这个圈套,把她当成他们威胁周驰的砝码。
她一向很聪明,但还是避不开这些凶狠的毒贩。
她听到了什么,周驰说他想收手了?
她有些欣喜,不晚的啊,只要他能收手他就还有回头的路。
但还没等她欣喜够就听到一声“警察来了”,屋外的周绍津和那些小弟乱做一团。
她被关在卫生间,被他们绑在老式的水管上,嘴巴缠着胶带,屋里黑漆漆一片,她什么都不能做。
周驰沉厉的嗓音响在前面客厅:“别拿枪对着警察,咱们干不过,投降吧!”
“老子不信,老子有法子!”
“哐当”的摔门声,温妩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听到很多纷乱的脚步声。
卫生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她看见周绍津陷在黑暗里的身影,他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拽起她往一处后门跑,竟然真的平安冲去了楼外的长巷。
老式的长巷里停满了私家车,两排的商铺还亮着灯,充满年代感的五颜六色的招牌,霓虹光影之外,她在被迫的挟持逃亡里看到了追上来的周驰和他身后的警察。
她想大喊让他别跑,让他待在原地投降,不要被警察误认他是在顽抗。
但她嘴巴上全是胶带,她喊不出来。
她体力不支,高跟鞋崴了脚也根本跑不快,脚踝和头皮都很疼,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眶里滑出。
她知道她不是疼哭的,她只是害怕。
——害怕周驰死。
他跑得不要命,漆黑的眼在夜色下看不真切,但她好像能感知到那是他不甘放手的保护。他想冲上前来救她。
终于,警力拦截了前路和左右,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
周绍津不得不停下来,但一瞬间把匕首架在温妩脖子上,他刚才没抢到手/枪,被周驰拿去了。
匕首紧贴着温妩旗袍的立领,即使隔着布料冷意也能彻骨地传遍周身,她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周驰握着枪对准警察,靠近周绍津:“你别伤害她,把她放下,我们投降,我们打不过!”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女人!”周绍津狠戾地把匕首收紧一寸,“如果不是警察来得这么快,老子现在正当着你面弄你的女人!”
他指挥周驰:“把枪给我。”
周驰眸光紧落在温妩身上,看见她脸颊眼泪泛出的水光:“我这把枪是闫哥给的,里头没有子弹……”
“少糊弄老子,我刚才检查了里面还剩一颗,枪给我!”
见周驰不动,周绍津咬牙划温妩脖子。
周驰看见温妩痛苦的眉眼,他嘶吼:“我给!”他把枪给了周绍津。
“你把她放了,劫持我。”
“你他妈是个毒贩!谁不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只要你劫持我我就是人质,警察不敢伤人质。”
周绍津只睨着逼近的警力,并没有松开温妩。
脖子上的伤口应该很浅,是旗袍的立领被划破了,刀刃擦过了皮肉。温妩有些疼,却在这一刻忽然释然。
周驰是毒贩,但是他爱她。
她在呼啸的寒风里听到他紧张的声音,她在五光十色的彩灯里看到他眉眼里的恐惧和担心。
他想救她,这么用力地想救她。
警察在喊放下人质,警察在问周绍津的要求。
他说要一辆车,只要没警车追,他就会把她在半路放下来。
警察答应了他的要求。
温妩很自责,这就是人民警察的伟大吗?为了她一个人宁愿放弃这么大的布阵,放弃一个会杀人的毒贩。好不划算啊。
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周驰在旁边问周绍津:“你带上我吧。”
周绍津说:“当然,等下你开车。”他也怕一上车就被子弹打穿。
温妩看见周驰点头,她太想说话了,想告诉他不要逃,否则会罪加一等。但她发出口的只有透过胶布憋闷出来的呜咽声。
周驰好像听到周绍津说能带他一起逃就放松了些,她看见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但没打火机,他又往身上掏。
但只是一瞬间,温妩望见一把手/枪在青年修长的指尖绽放出火星。一声枪响,坏人倒下,她没有了周绍津的劫持,也顺势倒向空中。
她回不过神,眼前还是周驰摸打火机却摸出一把手/枪的震撼,是青年眸深似海的深沉,他眯眼瞄准,在毫秒之间对准坏人,吐出薄唇里叼着的烟,动作一气呵成,就像打翻一杯水一样寻常。
他连反应都这么灵敏,在一瞬间冲向她。
她没倒在地上,倒在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里,是周驰的臂弯。
他黑眸暗沉,瞳孔里映着长巷灯火,也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把她抱紧。
所有警力冲过来。
周绍津被打中膝盖,他愕然地望着周驰,毒贩的机敏在线,他一瞬间就上膛扣动扳机,瞄准周驰的后背。
“组长!!”冲在前面的赵行峰大喝一声。
周驰侧眸,余光之下是漆黑的枪口,他护住胸膛里的温妩滚向一侧。
最后一发子弹从周驰肩膀前擦过打空,冲击波震得周驰肩胛骨有些疼,但幸好没受伤。
温妩在这声“组长”里错愕住,睁大眼睛望着周驰,青年紧锁眉头,紧绷起下颌骨。
周绍津在这声组长里惊住,他比温妩还要震惊。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周驰,他恼羞又憎恶,语调都气得疯狂:“组长?卧底……?”
“周驰,你是警察——”
他被冲过来的警力制服。
赵行峰冲到周驰身前:“组长,你没受伤吧?!”
温妩脑海里嗡嗡作响,是刚才枪声刺痛了耳膜,也是这一声组长震得她回不过神。
她有些傻了,望着周驰熟悉的五官,但是又第一次这么陌生。
喊他组长的是那个便衣警察,脖子上挂着警官证,刚才一直站在那堆警察里,他能喊周驰组长,那周驰也是警察?
警察。
温妩脑子里反复回荡起这两个字。
连她都没察觉巨大的欣喜全部化作眼泪涌出眼眶,眼泪大颗地掉。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模糊泪光里周驰清晰的身影,挺拔又高大。
周驰松开她站了起来。
因为耳麦里的指令。
郑祁华:“赵行峰你个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身前年轻的警官愣了下,很快明白卧底行动并没有结束,但他还不能问为什么。明明下午时郑祁华就说过这次任务结束后可能周驰会回归队里,他刚才才脱口喊出组长冲过来的。
郑祁华在耳麦里命令:“把毒贩周驰放走。”
夜色下,周驰勾起唇,通过耳麦回答:“知道了。”
他弯下脊背捡起地上的手/枪,回身走向温妩。
长巷的霓虹光影下,温妩看见逆光走向她的青年。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说:“起来,我送你回家。”
“但是你得配合我一下,小五。”
他又低低地呢喃:“小五。”
嗓音温柔缠绵,也像头顶忽然从乌云背后钻出来的月亮一样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温妩:哇(≧▽≦)
哎,愚蠢的作者以后再也不立flag了,呜呜我好难(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