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台之上
陈孟秋径直走到阳台上,目光停留在阳台上那矮矮的墙垛上,那个花盆底座留下的痕迹,那条电缆留下的痕迹,陈孟秋尽收眼底。
杨潇洒给了陈孟秋一副手套,陈孟秋戴上,然后仔仔细细地又看了看那电缆,发现它搭在墙垛阶面上的那十多厘米长的一小节上,有一处轻微的破损,就像是用针划破了电缆线的一小层外皮似的。
陈孟秋若有所思,他翻动电缆,重新放回电缆留下的那条印痕上,然后留神观察那轻微破损处对应的墙垛界面,果然,墙垛界面上相应的位置处也有一处极其细小的坑,像是针尖刺出来的一样。
陈孟秋抬起头来,目视杨潇洒,道:“你们不用去特意查那些开锁匠和小偷了。”
杨潇洒道:“为什么?”
陈孟秋道:“因为凶手根本没有进屋子里来。”
杨潇洒道:“那凶手是怎么把花盆丢下去的?”
陈孟秋道:“凶手不必非要进入李月娥的家里才能把花盆弄下去。”
杨潇洒来了精神:“那凶手是怎么把花盆给砸下去的?”
“你忘了李月娥的家是在六楼吗?”陈孟秋道,“她住的是顶楼。
这阳台没有封闭,墙垛的界面是露在外面的,如果有人站在楼顶的天台上,用一根长棍子,或者钩子之类的工具,居高临下,也是可以把花盆给弄下去的吧?”
陈孟秋这一番话说得杨潇洒如梦初醒,她顿时大喜道:“对啊!
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啊!”
陈孟秋微笑不语。
杨潇洒又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孟秋道:“我看见电缆线上有极其细微的破损,而墙垛界面上也有刺出来的小坑,那应该就是凶手站在高处,用铁钩一类的东西钩住电缆线而留下来的痕迹。凶手用铁钩钩住电缆线是为了让电缆线接近花盆,以造成电缆触碰花盆的假象。”
杨潇洒凑近了电缆线和阳台界面去看,也终于瞧见了陈孟秋所说的那个破损和坑洼处,杨潇洒不禁大为惊叹:“和你一比,我们都像是瞎子一样。这些痕迹也太细微了!”
陈孟秋道:“只要凶手做出动作,不管有多么轻微,都会留下痕迹,那便是他的罪证。至于能不能发现,那便是侦查人员的本事了。”
杨潇洒道:“我看,以后勘验现场,我们都应该带上放大镜和显微镜。”
陈孟秋说:“走吧,咱们去楼顶天台看看。”
楼顶靠近楼道的部分,有个铁门,也有锁,但锁却是坏的,而且有坏了很久的迹象,因此上天台很容易。
铁门旁边,有一小间机房,陈孟秋想这应该是这一栋楼安置水箱的地方。
机房也有一个小门,锁是完好的。
上了天台之后,杨潇洒忽然冲陈孟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些卧底可真有意思,老在天台见面。”
陈孟秋一怔,立即醒悟,也冷笑一声,道:“我不像你,我正大光明。我要的东西呢?”
杨潇洒道:“我要的你也未必带来了。”
陈孟秋道:“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阳啊?”
杨潇洒道:“给我个机会。”
陈孟秋道:“怎么给你机会?”
杨潇洒道:“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陈孟秋道:“好啊,去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杨潇洒道:“那你就是让我死?”
陈孟秋伸出手来,指着杨潇洒:“对不起,我是警察。”
“哈哈……”杨潇洒大笑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来到陈孟秋身边,一拍陈孟秋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说自己是个警察,就要真的考个警察来做啊!”
陈孟秋一愣,不禁莞尔,道:“我上了你的当啦!”
两人刚才说的大段对话,其实都出自香港一部经典的电影《无间道》。
刚才一到天台上,杨潇洒突发奇想,就调皮了起来,陈孟秋陪着杨潇洒玩闹,没想到杨潇洒在最后一句话上给他挖了个坑。
杨潇洒乐不可支,道:“没想到你记台词还记得挺溜的啊。”
陈孟秋道:“电影很不错,我看了很多遍了,当然记得溜。”
杨潇洒道:“《无间道》是讲卧底的,另外有一部香港的电影,是讲探案的,名字就叫《神探》——刘青云主演的那个,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陈孟秋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些不大舒服,道:“看过。”
杨潇洒道:“你觉得你和刘青云演的那个神探像不像?”
陈孟秋道:“啊?”
杨潇洒道:“那个神探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人的内心善恶,你能看到常人忽略的细微痕迹。你们这算起来,其实都是超能力啊。”
陈孟秋心中猛地沉了一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道:“我可没有什么超能力。我也跟那个神探不像,我要是跟他像了,那结局是有多凄惨。”
“我逗你玩儿的。”杨潇洒道,“那部电影里的神探一看就是假的,谁能看到别人的内心啊?你这个才是真的。”
陈孟秋愣了片刻,忽然问杨潇洒,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会让人感觉到害怕吗?”
杨潇洒一怔,道:“害怕?为什么?”
陈孟秋道:“就是跟常人不太一样。”
杨潇洒道:“你跟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陈孟秋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刘青云在《神探》中演的那个神探,因为能看出人内心里藏着的东西,善恶、真假,所以他的同事排斥他,他的爱人离开了他,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无法接纳自己,只能一死了之。”
“你怎么想这么多?”杨潇洒道,“那个神探是假的,你跟他怎么会一样?你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但你不一样的地方是你比常人优秀。比常人优秀,怎么会让人害怕?只能叫人羡慕、忌妒、恨!”
陈孟秋道:“是这样吗?”
“是啊。”杨潇洒奇怪道:“你怎么了?”
“哈,没什么,我就是爱胡思乱想嘛。”陈孟秋道,“走,咱们仔细检查检查。”
杨潇洒嘟囔道:“没事别胡思乱想嘛。”
陈孟秋、杨潇洒两人在天台上俯视李月娥家阳台所在的位置,对比了一下,发现陈孟秋先前所推断的是正确的——只要找一根长度合适的棍子,站在天台上,往下去碰那花盆,也很容易把花盆给捣下去,根本不需要进到李月娥的家里。
杨潇洒满天台地去找作案工具,陈孟秋说:“不用找了,以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他是个心思十分缜密的人,是不会把作案工具留下来的。”
杨潇洒道:“那你看看,凶手有留下来别的痕迹吗?”
陈孟秋已经在仔细观察天台了,在距离楼顶边缘大约2米的地方,陈孟秋发现了一片隐隐可见的水渍。
陈孟秋指了指那地方,道:“这里应该是之前有一大摊水,干了,留下了洇出来的痕迹。从时间上来推算的话,应该是在命案发生期间留下来的。”
杨潇洒看了看,认为陈孟秋说得没错,忙用相机拍了下来,又问陈孟秋道:“可是谁会在天台上这样的位置弄出来一大摊水呢?”
陈孟秋道:“我们再看看吧。”
在水渍和楼顶边缘之间,陈孟秋发现有很少量的细微的石末,还有些很浅的一道一道的划痕,他蹲下去仔细观察,杨潇洒也跟着蹲过去,道:“你又看见了什么?”
陈孟秋指了指,道:“你看,这些痕迹也是新留下不久的。”
杨潇洒瞪大眼睛,凝视了半天,然后又用相机拍了下来,问陈孟秋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应该是石头。”陈孟秋仔细看了看,道,“这些痕迹旁边还有些划痕,像是谁用铅笔在地上划过。”
“铅笔?”杨潇洒道,“你能确定?”
“八九不离十,虽然被人刻意擦除了,但还是有留下的。”陈孟秋道,“你提取一些,回去化验,看是不是石墨的成分。”
杨潇洒道:“好。”
“咱们再找找看。”陈孟秋在楼顶上转了一圈,看见机房另一侧的楼顶上,立着几根铁架,绑着几根铁丝和线绳,想必是居民偶尔晒被子用的,怕是嫌那铁架不稳当,还用两块大石头压着那铁架。
陈孟秋走过去,在那石头上摸了一把,仔细地看。
杨潇洒问他道:“又发现什么了?”
陈孟秋说:“有人移动过这块石头,放在了刚才有水渍的地方附近,咱们在那里发现的和这个石头同样材质的石末,应该就是有人在那边移动这块石头留下来的。”
杨潇洒把石头也拍了照片,想了想,不知道有人来回移动这石头干什么,便问陈孟秋:“这说明了什么?”
陈孟秋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暂时还想不出来。”
杨潇洒笑道:“你这么说,我才感觉你像人了。”
陈孟秋诧异道:“什么意思?”
杨潇洒道:“如果你什么都知道,那不就是神了吗?”
陈孟秋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是谦虚,故意不说的,免得你一直把我当神,那样我压力会很大的。”
杨潇洒不禁笑道:“我发现你还挺自恋。”
陈孟秋也笑道:“好了,杨警官,咱们再仔细检查检查。”
杨潇洒道:“还要检查哪里?这天台上咱们都看完了。”
“是吗?”陈孟秋伸手一指,道:“那上面呢?”
杨潇洒顺着陈孟秋手指的方向,瞧见了是机房,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道:“我服了。在警局里,我一直是以细心著称的,但是和你一比,就差远了。你要说你不是个警察,我都不信。”
陈孟秋道:“人很容易忽略这个地方,但就是人容易忽略的地方,才更应该多留意。因为如果我是犯罪分子的话,我就会在这些地方存放我的犯罪工具。”
杨潇洒道:“咱们怎么上去?”
陈孟秋绕着机房走了一圈,然后在机房顶南侧边缘部分看见了一道浅浅的豁口,很小,很新,陈孟秋心中一动,仔细看了看,发觉那豁口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木屑,便伸手指了指,对杨潇洒说道:“能看见这个小豁口吗?”
杨潇洒仰着脸,凝视了半天,才找到,道:“瞧见了!”
陈孟秋道:“里面有木屑,看到了吗?”
杨潇洒瞪大了眼睛,凝视了许久,道:“看得不仔细。”
陈孟秋道:“把这个也拍下来吧,这是新留下来的。应该是有人往机房顶上放什么木具一类的时候,不小心拉出来的。”
杨潇洒忙捧着相机去拍。
陈孟秋稍稍移了移位置,仰面估了估机房的高度,然后缓缓屈下双腿,奋力一跃,双手已经攀住了机房顶的边缘,肩、臂、手腕用力一拔、一撑,顷刻间便已经翻身上去,立在了机房顶的边缘。
杨潇洒吃了一惊,欣喜道:“没看出来,你的身手不错啊!”
陈孟秋低头笑道:“现在不说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了吧?你也上来吧。”
杨潇洒道:“我可上不去,你拉我一把!”
陈孟秋扭头看了看机房顶,上面满是厚厚的土灰尘屑,中间一道长长的痕迹清晰显眼,与陈孟秋刚才站在机房下面发现的边缘处的豁口正在一条直线上,而且这条痕迹像是由左右两部分宽窄深浅不一的痕迹拼接而成,左侧窄且深,约莫一寸,右侧宽且浅,有五六寸;在这条长痕迹旁边,又有一条细细、长长的浅痕。
陈孟秋正细看之际,只听杨潇洒喊道:“陈孟秋,拉我一把啊!”
陈孟秋低头看了一眼杨潇洒,见她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伸出双手递了上来,陈孟秋蹲下身子,把手伸了下去,还差几十厘米的距离,陈孟秋道:“你跳一下。”
杨潇洒使劲儿一跳,陈孟秋眼疾手快,立时勾住杨潇洒的手,又抓紧了,只觉那双小手温暖滑腻柔软,不禁一怔,杨潇洒被吊在半空中,道:“快拉我上去!”
陈孟秋“哦”了一声,双臂用力,把杨潇洒给提了上去。
杨潇洒也站在了机房边缘,道:“你还真有力气。”
陈孟秋指着机房上的痕迹,道:“你瞧这些。”
机房顶上的灰尘很厚,痕迹也很显然,杨潇洒看在眼中,点了点头,道:“还真让你给说对了!”忙拿相机拍了下来,又说道,“这应该是有人把一些东西放在这上面,后来又给拿走留下的吧。”
“是的。”陈孟秋指着那条长长的划痕,说,“你看这一道痕迹,是两侧痕迹拼接而成的,跟边缘处这个豁子口又在一条线上,左侧窄,右侧宽,左侧窄的地方深,右侧宽的地方浅;再联想我刚才在那豁口处发现的一丝木屑,很显然,是有人站在机房下面,举着一块长木板,给侧着推上了机房顶。因此,先在机房顶边缘处拉出了一道豁口,又在机房顶上推出了一道既长且深又窄的印痕,推上去以后,木板平倒,又在右侧留下相挨的又浅又宽的痕迹。”
杨潇洒想象了一下陈孟秋说的这个情形,点头道:“应该是的。
那旁边的这条细细的、长长的痕迹呢?”
陈孟秋道:“像是根棍子吧。”
杨潇洒眼睛一亮,道:“难道真是凶手用长棍把花盆给捣下去的?”
陈孟秋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要回去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