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晋王的身后,去到他的书房,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我,笑着说道:“愿赌服输。”
我接过来,没做声,四下打量。
晋王的书房是我所见过最为整洁、最为雅致的书房,当然最特别的是,他的书架上放着数十部梵文原著佛经,卷轴的、竹简的、雕版的、绢纱的,应有尽有。
我注视了阵,终于伸手抽出一本雕版的金刚经来,爱不释手的翻看。
我喜欢读佛经。
晋王在旁边微笑,那笑容令他陡生一种奇异的温柔之气,“你喜欢读佛经?”
我心里jing觉,立刻把经书放回书架,说道:“这个与你无关,我们言归正传,之前我说过了,要让皇上废长立幼,你首先要做一件事,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什么事,但你必须要答应我,我说出这件事之后,你就让我带走九公子。”
晋王笑出来,沉吟了阵,说道:“绿珠,我问你,你自小到大,到底有无为自己活过?”
我说道:“我自己的事,不劳你cāo心。”
晋王轻巧的一笑,沉吟良久,说道:“你跟我来。”
他转身出去,我拿了书,跟在他身后。
他把我带到了一间华丽内室。
在内室的卧榻上,我看到了沉睡如小婴儿的九公子。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卧榻旁边,仔细听他呼吸,又观看他脸sè,确定他是没有异样,这才轻轻推他,“九公子,醒来。”
九公子嘟哝了两句,翻过身去,倦意沉沉的说道:“绿珠,不要闹,要睡觉。”
他看起来似乎是完全没有异样,我松了口气。
晋王说道:“绿珠,我看见你暗自松了口气,是否是因为你觉得九公子他安然无恙?呵,如果你果真这么想,那证明你还不够老到,你仔细摸一摸九公子的头,告诉我,在他头上的明台、凤池、神藏三个**位上,摸到什么了?”
我心里一跳,伸手探入九公子发间,小心又谨慎的摸向那三处**位,登时作声不得。
这三处**位上,各有一根银针,没入颅骨内,只留有微微一点突起。
我心中毛骨悚然,手指轻轻发抖。
晋王柔声笑着说道:“你摸到那三根银针了,对么?你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绿珠,这是用来镇住九公子颅内的尸虫用的,你知道什么是尸虫?呵,就是吞噬死人尸体长成的毒虫,九公子颅内的尸虫目前是睡着的,可是一旦你拔了这银针,它就醒了,你要知道,尸虫不可一ri无食,又最喜欢食用人的脑髓,想想看,如果拔掉这银针,九公子会有什么结果?”
我打了个寒战,却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
晋王笑出来,说道:“你信是最好,但如果你不信,那也无妨,九公子虽然是你的珍宝,对我来说,却一文不值,所以他是生是死,对我都没差。”
我心中恨怒织集,晋王,他绝对是我今生遇到的第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晋王笑出来,见着我气得面sè绯红的样子,似很是得意。
我咬牙笑道:“你究竟想怎样?我都已经答应,要助你坐上太子位了。”
晋王沉吟了阵,说道:“绿珠,我只是突然发现,太子这个位子,现在对我来说,似乎不那么吸引人了。”
我说道:“那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九公子?”
晋王悠然的笑,说道:“我想要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我想要你做什么,我却想到了,从明天开始,每ri傍晚时候,你来晋王府找我,念一篇佛经给我听,至于九公子么,不妨暂时寄养在我府上,过阵子我帮他引出身上的毒虫,你再把他领回去,你觉这提议如何?”
我说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晋王笑道:“没有。”
这天我独自一人回了藏chun,晚上我睡在九公子房间内,虽然忧心忡忡,还是睡得很熟。
次ri我起的很早,稍稍梳洗过,换上小厮的衣衫,正准备要外出,却有一骑如闪电一般飞驰进藏chun,停在我跟前,我抬起头,意外的见到了形容憔悴的元义。
元义现在已经不再只是郧国公韦孝宽的偏将,因为五王叛乱时候,他破敌有功,皇上亲自赐封他为骠骑大将军,统领京畿御林军,负责长安的安全。
我笑着说道:“元大将军一早来藏chun,是找九公子的吧?真是不凑巧,九公子他不在。”
元义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说道:“不是,我找你。”
我笑道:“你找奴婢做什么?”
元义踌躇了阵,说道:“绿珠姑娘,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
我说道:“什么事?”
元义说道:“前天,我带着无双姑娘参加宇文丞相的生辰夜宴,结果太子殿下看中了她,将她强行要走了,我想请绿珠姑娘出面,帮我把她要回来。”
呵,这个我是相信的,当今的太子杨勇,个xing纯厚,为人也率直坦荡,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喜好美sè,除了正妃以外,他还纳有很多妾室,这些妾室的数量,比四王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我所说的四王,指的是坚皇帝的四个小孩――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越王杨秀和汉王杨谅,加上杨勇在内,都是独孤皇后所生,他们也是坚皇帝仅有的子嗣。
我笑着说道:“大将军这样看得起奴婢,奴婢真是受宠若惊,可是奴婢才智浅薄,这样大件事,实在不敢揽,真是抱歉得很。”
元义说道:“绿珠姑娘,你如果能将无双安然救出来,末将感激不尽,以后有任何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我沉吟了阵,心念一动,转口说道:“我可以帮你想个办法,救出无双姑娘,不过我有个条件。”
元义说道:“什么条件?”
我说道:“我写一封信,你拿着它,去武陟徐家,帮我接一个人,要快,三天之内,一定要把人给我接来。”
元义说道:“无双那边。。。。”
我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什么时候去把人给你要出来,你如果今天走,我今天就能把人给你要出来。”
元义急忙说道:“好,我今天就走,烦请绿珠姑娘即刻写信。”
我折身回九公子房间,抽出毛笔来,匆匆写了几行字,用火漆封好,拿出来交给元义,说道:“无双姑娘今晚即会宿在藏chun,你大可放心,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元义拱手说道:“不敢当,末将这就出发,三天之内,一定把绿珠姑娘要的人带到藏chun来。”
他翻身上马,如来时一般,飞驰而出。
我看着他翻飞的衣袂消失在拐角处,突然若有所思的轻叹。
九公子似乎从来不曾为我做过什么。。。。
我在院内出了会神,这才去马房,牵了一匹脚程很好的马,翻身骑上去,直奔长安城西的兰若寺。
我去兰若寺,是为了找一位叫做云昭训的女人,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云昭训从四月开始,就在兰若寺清修,说是为独孤皇后祈福。
关于云昭训这个女人的来历和背景,我可以用三句话来简单概括:太子杨勇的宠妾;青楼歌女出身;太子妃离世之后,最可能被扶正的侧室。
兰若寺是前朝宣皇帝为母亲李太后修建的皇家寺庙,环境清幽之极,我在山门外下马,把马栓在菩提树上,去扣山门,来应门的小沙尼双手合十,问我:“施主要找哪位?”
我笑着说道:“烦请帮我通报,就说宇文府上有人,想要求见太子府的云昭训姑娘。”
小沙尼说道:“云施主这时候正在佛堂上经课,不见外人。”
我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只是烦请小师傅你帮忙带句话给她,就说前赵王招的义女无双小姐,此时正在太子东宫殿做客,请云姑娘速速回府招待。”
小沙尼双手合十,小声念着佛号,关上山门。
我走到菩提树下坐定,扯了片草叶,叼在嘴里,耐心等云昭训出来。
不到一刻钟,山门果然再度打开,一顶软轿从里边抬了出来,我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云夫人,请留步,我有话说。”
云昭训伸手揭开轿帘,看着我说道:“你是刚刚送信的人?”
我说道:“对的。”
云昭训问道:“你口中那位无双小姐,是什么时候去的东宫?”
我说道:“按照她的未婚夫婿的说法,其人应当是在前天夜间,被太子带去东宫的。”
云昭训默不做声,颇是有些焦躁。
我接着说道:“听闻太子妃元氏最近身体很是不好,御医诊断说是恐怕过不了这个夏天的了,不知道是不是?”
云昭训jing觉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笑着说道:“云姑娘,容我假设看,太子妃离世,太子众多的妾室当中,谁最有可能被扶正?”
云昭训沉吟了阵,说道:“这件事太子自有主张。”
我笑道:“前赵王招的这位义女无双姑娘,才貌双全,又很有谋断,连当今圣上和独孤皇后,都很赞赏她,如果太子纳了无双姑娘做妾室,太子妃离世之后,无双姑娘必定会扶正。”
云昭训焦躁说道:“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不然我急着赶回东宫殿做什么!只是我也不过是个妾室,如果太子执意要纳留无双,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笑着说道:“办法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做了。”
云昭训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我说道:“你即刻回东宫,去求见太子妃元氏,请她入宫觐见独孤皇后,将无双姑娘收为义女,赐封为公主,指给太子妃的弟弟元义为妻。”
云昭训说道:“太子妃有弟弟叫做元义?”
我说道:“对。”
这当然不是真的,实际上,太子妃和元义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没有必要跟云昭训说明这一点,因为我笃定太子妃必定会顺水推舟,收下元义这个义弟的。
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她对自己病情很清楚,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她离世之后,如何保证母家的荣耀,就成为一个大问题,而元义是郧国公韦孝宽的心腹大将,又是圣上御封的骠骑大将军,拣到一个这样的义弟,无疑是找到了大靠山。
云昭训眼前一亮,说道:“那就好办了,不过万一太子不肯割爱怎么办?”
我笑着说道:“这个你不用cāo心,一则,独孤皇后喜欢太子妃,太子妃又抱病在身,她绝对不忍拂她的意;二则,无双姑娘和元义已经有婚约在先,这件事郧国公韦孝宽可以作证,所以太子想不割爱都不行。”
云昭训大喜,“我即刻回去找太子妃。”
我说道:“不忙,你回东宫之后,先想办法,将无双公主盗出来,交给我照顾,我担心太子动作太快,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太子妃就不好去请旨了。”
云昭训说道:“嗯,说的是,你住在哪里?你是谁?出生是哪里?”
我笑出来,说道:“我是宇文府九公子的侍婢,现住在宇文府藏chun园,我的名字,叫做徐绿珠,我出生自武陟。”
云昭训瞪大了眼,迟疑了阵,说道:“你是武陟徐家的人?”
我颇有些惊讶,笑着说道:“你知道武陟徐家?”
云昭训迟疑了阵,说道:“以前我在chun风楼挂牌的时候,曾经接过一个客人,来自武陟徐家,其人一出手就是一斗明珠,打赏小厮都用金叶子,可是我听他说,他才不过是徐家一个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