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洙少年真的很冤枉。他哪里是没有去找师妹啊,他可是守了师妹整整一夜,翌日一早看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样子,显然是真的累坏了……
当然徐洙少年也不是真的白缺到这种地步,没有一点的怀疑。一个正常人睡得这么沉这么死还这么久,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可是不管是脉象还是内息,无一不在表示师妹只是太累了,因为过度疲倦才会这样沉睡。身体应当是没有大碍的……徐洙少年觉得自己在医术方面虽然实在没什么造诣,但有病没病应该还是看得出来的……吧?
看到自家小师妹累成这个样子,徐洙觉得自己着实是混账透顶了。平日里他一直让师妹为生计操劳,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过,委实是很过意不去。于是天一早便钻进林子里去打猎了……从今天以后,他要承担起照顾师妹的责任!这是身为男子的尊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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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宋当然不会去考虑男子尊严什么的问题,她固执地觉得徐洙没良心,运起轻功便回了山崖之下‘兴师问罪’去——好你个徐洙吃我的用我的睡我的,竟然不知道知恩图报!
等她风一样地飘到山崖下,却发现该在的那个人没有在,而不该在的……
桃花树下的男子一身青衣,长身玉立,温润如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肖宋乍一眼见到时,还以为自己怨念过度出现了幻觉,竟然会将徐洙的背影看成了离渚秦,一时踯躅脚步忘了上前。
“师妹。”那人转过身来,瞧见她,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只脸上那淡淡的却掩饰不住的憔悴出卖了他此时并不理想的状态。“我来带你回去。”
本该是相当完美的氛围,肖宋忍不住红了眼,张口便吐出了心声:“怎么这么久才来?”
姑娘,你敢再稍微含蓄那么一点点么?
离渚秦微微一愣,并没有因她的指责而恼怒,反而有种淡淡的温暖舒心。这个师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即便是受了委屈,面上还能挂着笑丝毫不显。她愿意对他撒娇撒气,是从心里都把他当作自己人的吧。
而他,确实是让她受了委屈。这般想着,脸上便自然而来地挂上了歉疚的神情:“碧波门出了些事,一时脱不开身……”瞧见肖宋那指责又委屈的神色,他心里一软,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像水一般化开来:“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肖宋微囧——认错认得这么快,你让她是发脾气好呢,还是不发脾气好呢?
离渚秦走到她的近前,端详着她的面庞,“你面色不对。”
肖宋直觉反驳:“没有啊,我看着挺好的。这里水不错,比别处可养人多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比在碧波门的时候养得可好多了。
→_→姑娘,这么不含蓄地自夸真的没问题么?
……
离渚秦根本没在意肖宋说些什么,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扣住她的脉门。动作很快很精准,肖宋想要抽回来都来不及。要是换作别人敢这么毫不顾忌地扣她的脉门,她老早一掌拍出去了把对方打得个半身不遂了;可对象是离渚秦,关系有些特殊,她不好下那样的狠手。但是一条老命被别人扣在手里,心里总归有几分不舒坦。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离渚秦深蹙的眉头,满脸的担忧,那推拒的话便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
她这么柔软的姑娘,向来是无法免疫别人的善意的。
离渚秦神色很凝滞,在拉起肖宋的手腕时,他才注意到她的袖子竟然不见了。虽说在这个地方女子穿无袖的衣衫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师妹却从来没有穿过,这件衣服他经常见师妹穿,分明是宽袖的,如今却没了衣袖……他的视线从那袖子的接缝上瞟过,那里显然有被强硬撕扯过的痕迹。
强迫自己不许多想,凝聚心神,细细观察了肖宋的脉象。虽然师妹用内力将那药性散去了,但是并非一点残留都没有的,而只是那一点残留,便让他猜到了源头:“软骨散!”他头一次失了仪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
“你竟中了软骨散!”
软骨散是什么东西,别人不清楚,他长年浸**药道,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这种东西不能置人于死地,制取起来却极为麻烦,江湖之中鲜有人知晓制法。且软骨散带着些奇异的芬芳,用起来很不方便,很容易被人识破。并且它便是用成了,也只能禁锢住对方的内力,让人只剩下缠绵之力。在这个杀戮的江湖之中很少会有人用这种东西,偶有几个用的,目的也不单纯……用来做什么,再明确不过了。
可究竟是谁,会在她身上用软骨散?
是谁?
是谁?!
眼底慢慢汇聚了一抹妖异的赤红,无人看见。
……
肖宋一窒,离渚秦的语气实在是太严肃了。他要真是一个严肃的人,肖宋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实际上他并不是……他这人一向温和好欺负,很多事情都不怎么计较,更不会在意,看起来有心,实则最无心。这般严肃的语气,就算是以往五年的相处中,也是少有的。一时之间肖宋还真有种小朋友面临被家长教训的可怕错觉,不知怎么的,就乖乖低下头不反抗了:“嗯……”
在得到确认之后,那边气压瞬间变了,“是谁?”
肖宋踯躅。
→_→她能说是魏然风么?
当然不能——她要是真敢把魏然风给供出来,就必定要牵涉到为什么魏然风会伤她?在哪里伤她?什么时候伤的她?再然后就能够联想到魏然风现在这状态会不会是跟她有关什么的……再再然后就是她为什么能够将魏然风弄成那个样子?她把魏然风弄成那个样子究竟是什么居心?她有那样的能耐却不宣扬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对碧波门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当初所谓的失忆到底是真的假的?她是不是打算为父报仇……简直就是没完没了的节奏。
肖宋当然没有那个去澄清一切的觉悟。这种事情多说多错,尤其她如今占了这么个壳子,身份特殊,说不得。
于是,这姑娘果断装乌龟了,沉默地选择了不回答。
握在手腕上的力道非但没有收回,反而越握越紧,肖宋吃痛,秀眉微微皱起,习惯性地便撒起娇来:“师兄,疼!”
这可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撒娇的师兄。
其实说句老实话,在这个师兄面前,她的目的一直都不纯良,是以根本不能像是在于澜面前那么肆无忌惮展现出本我的性格来……肖宋姑娘那是相当的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本身的性格太过懒散阴暗,并不讨人喜欢。离渚秦是她想要合作的对象,尤其在知道他在医学方面的天赋之后,她便更加不能放手。所以这五年的相处,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个只是她个性中稍微讨喜的一部分,并不是完全的她。甚至在很多时候,那都是虚假的存在。
……
听到肖宋低低的呼痛声,离渚秦蓦然回过神来,一眼看到的便是肖宋委屈的表情,神明清醒之时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心中一惊,连忙松开手,低低说道:“抱歉……”视线看过去,肖宋的玉白的皓腕已经红肿了起来。
肖宋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红肿的手腕,有一种微妙不可言说的心情——容易受伤什么的,果然是*女主的身体啊,嫩得简直可以掐出水来。只是这么捏一捏就会红肿,等过不了半个小时估计就会变得青紫……肖宋姑娘纯洁地眨眨眼,难道这种青青紫紫的模样真的格外诱人?真的就能勾起男人在**的兴趣?
有种恶寒的感觉有木有?
男人的心啊,他不明白啊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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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渚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玉小瓷瓶来,拔开塞子便是一股清冽的冷香。肖宋刚想问这是个什么玩意,离渚秦已经执起了她的手,将那羊脂白的药膏细细地抹在了她红肿的手腕上,“这是消肿的药膏。”像是知道她的心思,离渚秦开口解释,“用了这个,便不会淤青。”
肖宋习惯性地保持怀疑的态度:“真的?有那么好用?”
离渚秦点头:“我已经试过,大约如此。”
离渚秦这个人很含蓄,一般说‘大约’的时候,绝对不能当真。因为他字典里的‘大约’就是肯定的意思。肖宋知道自家师兄的这德行,神领悟这东西是个好东西,立即便垂涎了:“师兄可以送我两瓶不?”
这种贪财的模样……很毁形象的姑娘啊!
离渚秦点点头,一丝一毫都没有犹豫便应承了她,“待我们回去之后,我做来给你。”
得到的着实太容易了,肖宋习惯性地得寸进尺:“要两瓶可不可以?”
“好。”
答应得这么快……真是相当不可思议的节奏啊。想当初她敢多要一颗药丸子都会被他拒绝呢!这么小气的四师兄突然变大方了,她要是错过这种占便宜的机会她就不是人!
肖宋笑眯眯地伸出三个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三瓶呢?”
“好。”
“四瓶呢?”
姑娘啊,适可而止呐,别太过分了啊!
奈何离渚秦被宰得毫无怨气,神色都不曾变过一分,依旧镇定地说道:“好。”
肖宋咋舌,觉得这种情况真是诡异。要么就是自己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这个师兄出问题了。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大方实在是让人不太习惯啊:“很多很多瓶都可以么?”
“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真是动听的话。
可惜,她真用不了多少。
按她的原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再多不过五年,她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那时候,对只是一个灵魂的她来说,这里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生前占了太多,死后一样都得不到。可是有人愿意这么许诺她,身上还带着小市民的市侩气息的肖宋姑娘表示还是相当的满意的,相当淡定地装起了纯真少女无压力:“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师兄可不许骗我。”
离渚秦低垂下眉睫,轻轻笑道:“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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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被成功扯开,离渚秦没有再追问这软骨散的来历,肖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为了将这话题扯得更远一点,她开始掐头去尾地说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当然是有所保留的。她只说自己听到了动静,便跟着刺客一直追赶到桃花林,然后又巧遇了狐三娘三人以及徐洙,最后不敌被打下山崖。因为内力不济,徐洙又受了伤,所以没办法上来。
离渚秦对此并没有怀疑,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心思来。
等肖宋口干舌燥地将这篇话讲完,琢磨着该怎么才能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魏然风的下落而不让离渚秦发现蛛丝马迹之时,他说了一句:“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肖宋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什么?”
“遇到黑衣人,你最该做的是叫人帮忙,而不是主动追出去。”离渚秦静静地说道:“你的安全,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肖宋愣了一愣,最终还是乖乖点头:“好。”
魏然风的事情于是被放下。要魏然风真的还活着,并且说出了关于她的那个事情的话,离渚秦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肖宋心里略宽,便问起了离渚秦这一个多月来碧波门的事情。老实说,这个问题她其实并不那么感兴趣。若不是因为离渚秦的原因,她根本懒得开口问一问。
从离渚秦身上,肖宋终于知道了慕晓他们没来找她的原因,感觉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原是那狐三娘一伙人被肖宋弄死一个后非但没有熄掉那份气焰,反而越发地变本加厉,从原本的暗戳戳的暗袭直接转变成了后来明晃晃的暗袭,竟然召集了江湖中的一帮跟东方寻有仇怨的人各种骚扰碧波门。
一只老鼠并不可怕,但是一群老鼠就成患了。就算这猫再厉害,遇到这么多的老鼠,也得头疼到死。
结果可想而知……
肖宋表示一点都不同情,虽然这件事貌似跟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毕竟那个驼子是被她给弄死的。
听离渚秦话里话外的意思,狐三娘应该还没有跟慕晓他们正面接触过,那么关于那一夜的事情,除了狐三娘他们两个人,碧波门的人应该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到时候抵死狡辩就可以了。
哎,真真是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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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洙还没有回来,肖宋也并不打算这么急冲冲地离开。狐三娘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现在回去简直是往枪口上撞,她有这么傻么?
当然没有!
懂得趋利避害的人才能够更好地活下来,肖宋姑娘表示对此颇有几分心得。
……
可喜可贺的是,徐洙少年终究没有走丢,在接近傍晚时分,连肖宋都开始怀疑这少年是不是真的被狼给叼走了的时候,他终于顶着一身的狼狈爬了回来。看到离渚秦,他的表情有些吃惊,还有一些淡淡的失落,很快便释然了。只叫了一声缠绵悱恻的“师妹”,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肖宋略囧,无奈地只好尽起伺候人的责任,好在有离渚秦从旁协助,省了她不少麻烦。当然肖宋不会因此而表示感谢的,要是离渚秦不在的话,她只要确定徐洙不会死就不会再去管他死活了,哪里还有这些衍生出来的那么多破事……可是离渚秦在,她只能任劳任怨地做好一个善良师妹的本职。
虽说本性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血不是?
……
不得不说,肖宋姑娘在照顾人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到最后连离渚秦都看不下去,看她给徐洙擦脸时,含蓄而坚持地拿走了她手中的布条,代劳了。
肖宋无所事事,蹲坐在一边开始摆弄起那只被徐洙带来的盒子,那是一只木盒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上头的漆已然掉光,露出那斑驳的纹理。上头有一个锁,锁是金色,虽说有些黯淡,但是没有生锈。肖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让她很不舒适。然而这盒子是徐洙带回来的,她没有道理主动打开,尤其是当着离渚秦的面。
好在徐洙很快就醒了。
“师妹……”他虚弱地叫唤。
肖宋体贴地送上老早熬好的一锅鱼汤。“师兄饿了吧,什么都别说了,先喝汤把。”
徐洙顿时不叫唤了。
离渚秦在一边看着两人互动,沉默不语。只微长的眉睫就那么静静垂着,看起来静好得像是一副水墨画。
待徐洙视死如归地喝完那一锅鱼汤,还没喘口气,肖宋便开始温柔地逼供了。“师兄这是去哪里了呢?一整天的,都不见个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兄扔下我独自跑了呢。”
→_→这种夹枪带棒的语气究竟是肿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