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堡的丫鬟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自然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立即看向肖宋,只等肖宋发话。
肖宋却并没有直接说是与不是,只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哦,姑娘,你的嫁衣做好了,嬷嬷让奴婢们来唤你过去,试穿嫁衣,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没有。”
“嗯。”肖宋捋了一把头发,“知道了,走吧。”
小丫鬟乖乖点了点头,眼尾余光寸寸扫过那几个陌生人,低声请示道:“姑娘,那这几位客人?”
肖宋随意地扫了一眼身后那三人,看到那小少年一脸尴尬哀求的目光,淡淡地收回目光,道:“他们在此迷路了,你送他们出去吧。”
“是……”小丫鬟一怔,其实并不是太相信,毕竟她们是有眼睛的,方才那个野蛮的女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哪能是简简单单的一点误会能够说得清的——不得不说,丫鬟姐姐你想太多了。
不过既然自家姑娘选择了息事宁人,她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当众折了姑娘的面子吧。她很快收拾好表情,对着那三人客客气气地道:“如此,几位客人请随奴婢过来。”
肖宋一捋长发,不理会那个小少年一脸感激的目光,翩然……飘去。
直看得身后三个人目瞪口呆。
“胡大哥,她的轻功好厉害。”
男人一双眼里讳莫如深,只道:“确实厉害。”
→_→肖姑娘她也就剩下这一门轻功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了,不厉害能行么?!
丫鬟表示很淡定——没办法,老是看姑娘她飘啊飘的,不习惯不行啊。
……
嫁衣做得不算太过华丽,但是极为精致,颜色总共是两个基调,红与金。正红是底色,血一般的色彩穿在身上,好似一把热烈的火,灼灼地燃烧着,随时随地能够吸引别人的眼球。衣襟袖口上用金线缝满了密密麻麻的繁复古纹,衣袖极为宽大,两边各绣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金丝凤凰,裙摆长长地铺在身后,旖旎逶迤,上用金线绣出了一大篇美好吉祥的纹案……委实难为了这些个拼命赶工的裁缝织娘们了。
嫁衣很合身,没有任何不好之处。此时的肖宋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内穿红娟衫,外套那件绣花红袍,肩披霞帔,套一双同色的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色,更衬得千娇百媚。她这张素来冷清的脸被这红色一衬,倒也少了几丝冷然,却多了几分冷艳之感。
一边服侍她更衣的丫鬟婆子连夸好看,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似地流出来。肖宋只望着黄铜镜子里那张扭曲的面孔,微微一挑眉,完全不作表态——现在可不是出嫁之时,说再多的吉祥话也没赏钱的。
事实证明她再次想错了……说吉祥话是有赏钱的!
冤大头正是在隔壁换衣的萧秋。
肖宋抽搐,怎么没人告诉她,萧秋是在隔壁试衣服的啊?!
“师傅……真美。”
肖宋眄了他一眼——没你美!
此时他亦是披散着长发,墨发从两颊边垂下,露出尖尖的下巴,美如冠玉。他一手扶着门框,带着点慵懒之意。一身妖娆的正红衣衫,样式虽然更简单了一些,但是同她嫁衣上的图案却是遥相呼应的,脚上踩了一双红色底色金丝黑线绣龙纹的靴子,芝兰玉树,整个人都带了点说不出的味道来。
若是这么出去一晃,恐怕要碎掉一地少女心吧。
肖宋有一瞬间的怔愣,若非他是萧秋,若非她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也得被这副皮囊给**了去。人的本性就是注定了会去追逐那些美好的东西,却厌弃那些不美好的。萧秋除去别的不说,光只是这一张皮囊,怕是也要引来惊叹无数吧。
尼玛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他卓越的天赋,清奇的筋骨,羡煞旁人的运气,聪明的大脑……以及一张让人嫉妒羡慕恨的皮囊,却没有给他一颗健全的内心。
虽说健全的心灵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但是阴暗到他那个地步的,却也不行啊!
……
那一日的记忆最终停留在萧秋将她温柔地拥入怀中,那是肖宋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明显的温柔——“师傅,你愿意嫁给我,我真高兴。”
“师傅,我会待你好,定不会负你。”
是么?
可惜啊,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
大婚那一日在肖宋的各种紧张担忧之下,终于到来。
在此之前,她把时间算了又算,算了又算,确定没有弄错,这一天确实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整一日她都在期待中度过的,一直巴望着那个把她丢进这个世界的男人快点出现,快点出现!可是直到她混混沌沌地拜完天地,入了洞房,那男人的声音还是没有如愿响起——话说,她不会是被遗忘了吧?!
焦躁的肖宋很捉急,捉急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再过一会儿萧秋便要进来了——难不成她还真的要强迫自己跟他洞房?
一想到那场面,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即便齐刷刷地竖了起来……这难度真心有点高。
肖宋正混乱着,室内突然传来一股清香,她一时没有注意,便吸进了两口,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心里一惊,连忙屏住了呼吸。耳边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在一旁伺候着的喜娘丫鬟们倒了一地,肖宋顺从本能,也向后倒在那一床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衾被里,装作晕倒。
许久,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略有些沉重的脚步直直往**走来。
杀气太重了!肖宋**感觉到不妙,神经紧绷得厉害,被拢在衣袖底下的拳头握得很紧,但凡那人对她做出一点不利的动作,她就先发制人!
那人走到了床边,透过红盖头,肖宋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胡铃铛!
没想到来的竟是她!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萧秋的第一个夫人,本该就是她的,倒是她在这里鹊巢鸠占了。所以,如今这鹊是打算反击了么?
话说,反击的第一步是干掉她这只鸠,将属于自己的巢给抢回来吧?
肖宋紧紧盯着那张如今已经不复当日美艳的面孔,上一回见到她距离如今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在这短短数月之间,当初的江湖第一美人竟然颓废成了这般样子——话说,现在这形销骨立一脸蜡黄的样子看着还没有萧夏这副皮囊来得年轻呢!
那双枯干的眸子在看到肖宋的面孔之时,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胡铃铛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便要向肖宋当头砍去!
肖宋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在最关键的一秒,那刀被拦住,“你做什么?!”熟悉的男声,虽然感觉不太一样了,但是肖宋还能听出来。
是胡归风!
“杀了她!是她抢占了属于我的位置!嫁给裴大哥的应该是我才对!怎么会变成她了呢?!是她这个该死的贱女人!都是她的错!你让开,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你忘记父亲的交代了么?暂时不能跟裴家产生正面冲突。铃铛,我对你太失望了!”
“哥哥!我没忘!”
“那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只是恨!裴大哥明明该是我的!明明我们两家已经结下了亲事,为什么要解除?!我现在被天下人耻笑,都是她的错!我恨她!我要杀了她!”
“啪……”
力道之大,肖宋默默地肉痛了一把。
胡铃铛不可置信地按着自己的面颊,眼里有些疯狂:“哥哥,你打我?你为了这么一个下贱的女人,竟然打我!”
“我只是让你清醒点,记住这究竟是在哪里!记住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是为的什么?!你要是再纠结于杀不杀她这些问题,我们还是趁早离开!与其等着被人发现,还不如什么都别做,就当我昨日说过的话都是白说了!”
“哥哥,不要!哥哥,你帮帮我吧……没有裴大哥,我真的会死的!”
“那还不快依计行事!”
……
所谓的计划……在肖宋身上的这一身嫁衣被扒掉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个彻底——这是要狸猫换太子的节奏啊!
胡铃铛穿好她的嫁衣坐在床头,而那些个丫鬟全部被黑衣人给抬了出去,很快又新来了一批,与原来的面目几乎分毫不差。敌强我弱,可怜的肖宋只能装死装到底,全身只着了一身里衣,被胡归风惨无人道地扔进被子里卷了起来,由着两个黑衣人扛了出去。
肖宋最后只看到一个丫鬟在香炉里点了一炉新香。
……
被扛出城外之后,肖宋被放进一个颇为低调的马车里,待胡归风也坐上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驶而去。
肖宋一路装死,秉持着装死装到底的原则,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车里。胡归风手脚不太干净,老是摸她的脸,轻声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月下仙子啊……仰慕许久啊……一亲芳泽啊……乱七八糟的。初始她还神经紧绷,后来见他也只是摸摸脸,并没有其他什么不规矩的动作,比起萧秋可谓是弱多了,便也就随他去了。
到后来她还真感觉有点困倦了,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胡归风抱起肖宋进房,动静有些大,肖宋才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她被放在了一张**,松懈许久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胡归风两眼盯着她,脱去了衣衫,露出了颇为精壮的上身,便向她扑来。
次奥!
肖宋一囧,待他扑上来之时立即飞出一脚,恰恰中的。胡归风落在了一边,捂着裤裆之处嗷嗷直叫,肖宋看了一眼外头,怕那里有埋伏,抬起那颇有些重量的枕头,照着他的脑袋便狠狠地砸了一记,世界于是安静了。也不管他死没死,肖宋颇为费力地将他给抬到**去,放下帷幔。拾起那衣衫往身上一套,便粗声粗气大叫了一声:“来人啊!”
来敲门的是个小二:“客官,有什么吩咐?”
肖宋粗声粗气地道:“本大爷现在很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会,你们别进来打扰!”
“好的,客官。”
……
似乎真的没什么暗哨,肖宋推开窗户,直接从那里飘了出去……恰巧落在了后院里。后院的马厩里有几匹驴子,还有一匹马,肖宋眼前一亮,这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交通工具啊!她过去牵了那匹马过来,拉出了后院。等走了半天才想起一件事情——尼玛,她不会骑马!
果断地把马拍走,肖宋驭起轻功,朝另一头一路狂飘而去。
飘了不知多久,被这夜间的凉风一吹,倒是有些清醒过来了——如果萧秋赶来误以为她是趁机逃走,那于澜他们指不定还得完蛋!
逃也不行,不逃也不行!
这世道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没办法,颓废的肖宋姑娘只好再度飘回去。
等再回到那客栈之时,那里还如她走之前一样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肖宋飘上原本的那间屋子,在窗边侧耳聆听了许久,确定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之后才打开窗户之后蹑手蹑脚地飘了进去。
房间里有些暗,原本点着的蜡烛在她离开之时就被她吹灭了。好在今晚星月皎洁,照得地板上一片皓白,倒也不是不能视物。
帷幔依旧如同她离开时那副样子,静静地垂着。肖宋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掀开那帷幔,顿时惊在当场。帷幔后头空无一人,那原本应该在**躺着的胡归风不见了——她心里猛然一吓,那个本该是生死不知的人不见了比他死在了那里可让人觉得恐怖多了!
本该转身逃走,可只是那一呆之间,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身影来,从背后将她紧紧圈住,箍在自己的怀中。
肖宋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可是这种姿势怎么可能挣扎得过来。
“莫怕……”那人在她耳边轻叹,“师傅,是我。”
萧秋?
肖宋原本好似在风口浪尖上飘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只是心里仍然诧异,或者说,更加诧异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此时此刻,他不该在新房里与那胡铃铛**么?以胡铃铛那手段,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应当还不难拿到?!
“师傅……”他的唇贴在她的耳后,温热的气息打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暧昧,把肖宋瞬间拉回了现实,“方才师傅是想逃走么?”
“……”于是,第一句就要算总账么?
他撩起她的长发,轻吻着她的脖颈,“不管原因是什么,师傅能回来……真好。”
“师傅若是就那样走了……我怕是,会忍不住……”他的气息越发地灼热,声音逐渐模糊不清,肖宋只听到了一句,“我真高兴。”
肖宋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他可悲。
“师傅……”已经成长为男人的萧秋突然将她一把压进床里,两条修长的腿挟制住她挣扎的双腿,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衫,“给我!我要你!”
肖宋:“……”我凸!
她错了!可悲的不是这少年,是她这倒霉的炮灰啊!
“不要……不要……萧秋,我们回去再说吧!”肖宋使出了吃奶的劲挣扎抗拒。
“师傅……”他抓住她不断乱动的双手举过头顶,在她脸上三寸之地低叹,“我怕是等不到了。”
衣襟猛然被撕开,萧秋低头,一把噙住她的嘴唇,辗转缠绵。
……
这种凶狠的吻法让肖宋心惊,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话说,他的眼神不对!这么疯狂……看来,他还是中招了的。
“唔……”她是拼了老命地想要逃出去。
萧秋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晦暗不明。
肖宋还没长出一口气,一堆黑衣人破窗而入,直奔**。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混乱的肖宋被萧秋用被子裹了起来,放在一边,他俯身在她的唇角烙下一吻:“师傅,你等我。”说罢,自己便掉头迎了上去,杀气凛然,出手狠毒,一掌便劈死数人。
奈何黑衣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似乎怎么都杀不绝……
肖宋裹着被子窝在角落里装作不存在,在一边旁观的她自然看出萧秋状态不对……虽说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凛然的杀意让那些黑衣人都不敢近他三尺之内,可肖宋相信自己没有看漏萧秋方才那眉头深皱的表情。看来他中的那种药物对他的身体是有一定程度的损伤……或者说,压制作用?
“小姑娘,我来接你了。”脑海中突然响起这么一个突兀的声音。
肖宋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没有泪奔——尼玛,你总算来了!
“快带我离开啊!”她在心里大吼!“带我离开带我离开带我离开!”
那边默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热情吓到了:“你这具身体阳寿还未尽,灵魂被拘束在肉体之中无法靠强力挣脱,你让老夫怎么带?”
“……那怎么办?”
“你得让这具身体死了才可以。”
肖宋立即表达了质疑:“死了就可以?你没有诓我?!”
那人怒:“老夫这么有品的神,怎么可能会随便诓人呢!”
→_→突然觉得这人很不可靠啊!
“你到底还要不要走,别耽误我时间啊!不要走我就先走了!你呆在这里继续过日子好了!”
“我走!”肖宋一咬牙,死就死吧!她拼了!
恰好看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她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噗”的一刀被插了个透心凉,疼得她差点飙泪。
萧秋在此时回过头来,便看到身后是这么一副景象,他的师傅挡在了他的面前,刀尖从背后穿透,插在胸前,口中不断有鲜红的血涌出来,染湿了衣衫。他只觉得心神俱裂,一掌拍开那个持刀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受此重击,根本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向后飞去,刀被抽出,血如泉涌。
“师傅!”他将她抱在怀中,想要捂住她的伤口,可那血却像是怎么都止不住一般,无论他怎么封闭她的穴道都无用。他慌了,怕了……颤抖着手不停地拭去她涌出来的血,不要命地将内力往她体内输送……毫无用处。“师傅……不要,你要活着……你不能死了……师傅……不要离开我!”
肖宋眼前已经发黑,胸口疼痛,那种疼痛很尖锐,痛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所有声音都在远去,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几乎飘了起来。朦胧之中好似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脸……方才接触到一片冰凉,便再也支撑不住,手软软地垂了下来,落在了一边,只在萧秋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师傅……”他抓起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话里缠绵,俊美的脸上沾了斑斑血痕,显得愈发妖异。
围在四周的黑衣人犹豫了一瞬,看他似乎没了抵抗的能力与意志,纷纷举刀来砍。
萧秋蓦然仰头,撕心裂肺的吼声从灵魂深处响起,内力肆意波动狂涌,窗户门扉被震碎……黑衣人猝不及防,连忙捂住耳朵,哪里抵挡得住这强劲浑厚的内力,支撑不住倒地打滚,鲜血从五窍流了出来,四肢**了两下,便很快死去了。
萧秋似乎浑然未见,只温柔地抱起她逐渐冰凉的身体,以脸颊摩挲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
月光与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