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动作很温柔,全然没有肖宋自己换药时的大大咧咧,加上这萧夏姑娘的身体素质确实是极好的——要是不好的话,如何支撑得住她这么风风火火地带伤砍人八面威风!听壁角下黑手辗转流离一路奔波!伤口虽说愈合的速度不算快,但其实也有在痊愈,并不像肖宋说的一点都不见好,只消再换两次药也就差不多了长好了。
肖宋眯着眼睛,只觉得那时不时触在她皮肤上的手指有些发烫,碰触在她略有些凉的皮肤上,很是熨帖,不知怎么的,意识便朦胧了起来。
药还没换完,脑袋一歪,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顾氏将她轻轻拉起,揽入怀中,为她缠好纱布,替她合拢衣衫,一切办妥之后,却没有将她放回**去,只伸长双臂揽着她,尖尖的下巴搁在肖宋的肩头,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闻着她沐浴之后身上带着的清冽香味。
再度睁开眼睛时,眼里已是一片冰冷幽深,没了往日里的温婉柔和。一手抚上自己的面孔,从下颔处慢慢揭起一张薄薄的面皮,露出那平凡的面皮底下令人惊艳的容颜来。他俯身,吻了吻无知无觉的肖宋,将她放回了**,为她盖好衾被,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师傅,放任了你这般久,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可还记得欠了谁的债没有还?
除非他自己不要了,否则,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可是师傅,原来你在外人面前……竟是这般呢。
怎么办,他都有点嫉妒这个顾氏的身份了……恨不能,杀了她。
……
师傅,若是你能对我这般亲昵,那该,多好。
……
有了萧秋版顾氏调配的特效药,肖宋的伤好得很快,不出几天便有明显的好势。原先若是动作过大,这伤口还会时不时地痛一下,现在却是不会了……只是有些痒。
伤口长新肉的时候,都会发痒。这点肖宋是知道的,但痒在自己身上,总归还是不舒服。于是,好好的一个冷艳面相高贵气质的姑娘,却时不时地伸手在自己胸下挠两下痒,将原本冷艳高贵的气质毫不留情地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更糟糕的是,她自己痒起来下手不知轻重,只管抓了舒服,也不管这伤口究竟会不会裂开。
第二次换药的时候,萧秋便发现这好好的伤口又被她抓烂了些……
再这样下去身上就得留疤了。
一想到日后师傅玉白无暇的身上会留下这么个丑陋的疤痕,萧秋眼神暗了暗……
自此以后,肖宋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寸步不离的随从,但凡她觉得痒了,想要挠了,他便出手阻止。肖宋无奈,只得各种撒娇耍泼打滚……换来顾嫂子帮她蜻蜓点水似的挠两下痒。
人生真真是太不容易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入了八月。天气越发地凉爽了,不像紫清派的山上一入秋就得添衣,这南边小城里的八月天是极其干爽舒适的,秋风吹在身上不觉愁意,只让人心旷神怡。
风中带着股从城南飘来的淡淡金桂香。
肖宋这几日精神尤其地好,伤口好了让她心情舒畅,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闲着无聊,她还特意趁着某日天气明媚,去城外打了一篮子的桂花晒干泡茶。
桂花干浸在热水之中,飘着股暖香,房内四处皆是氤氲香味。
八月中旬,某个临近黄昏之时,肖宋刚刚自力更生,吃了一顿简陋之至的晚餐,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碗筷,门便被敲响了。
肖宋一路飘过去拔去门闩,赫然是王婆堆着一脸笑容站在门外。她手里提了盏做工精致绘着山水图的巨大宫灯,有她半人高,与她的身材长相衣着打扮以及气质怎么看怎么不搭,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肖宋看得直讶异,眉头压抑不住微微挑起。
王婆比她还讶异,瞠目结舌,活像是见了鬼。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肖宋,那目光是恨不得将肖宋扒光检查的节奏!最终好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慨:“婆子我现在终于知道公子当初为什么非要雇一个那样周到细致的人来干活了!”
为什么?
王婆愈发感慨,摸了一把老脸,道:“这顾嫂子还真让公子省心的,这才几日不见,公子竟已养得这般白白胖胖,全然不见当初的憔悴了呢!”
白什么的,那是因为她把脸上的锅底灰给洗掉了!
至于……胖,那只是因为最近吃得还不错,将原本在流亡途中掉的肉补回来了而已。
至于憔悴……你身上带着那么深的一道口子再马不停蹄地奔波个几千里试试看!
肖宋面上顿时很囧,干咳两声,不想多说什么,只得很给面子地附和道:“咳咳,是啊!”
提到这事,王婆便想到了顾家娘子,怎么她来这么久都没见那娘子出来?王婆心生疑窦,便直接开口问道:“公子,顾家娘子呢?怎么不见她?”
肖宋如实答道:“她家中有事,昨日便回家去了,明日会回来。”所以她今日个才会混得这么悲惨啊!这胃真是受尽折磨啊!果然地主阶级当久了,惰性就生成了,自理能力完全退化了有木有?!
“嗯,原来如此。”王婆了然地点头,道:“顾家娘子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姊妹,这个时候确实是该回家去聚一聚的。”
肖宋没在意她说的那些,只用一双眼猛瞧这盏华丽过了头的灯,却见王婆始终没有提起这灯的意愿,好似这灯一点重量都没有似的,而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提着一盏灯,每每说话时动作幅度稍大,那灯便会晃动个不停,看得肖宋一阵心惊胆战,终于忍不住提醒她:“……王婆你提着这灯是作甚?”
王婆这才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公子觉得这盏宫灯如何啊?”
“很好很漂亮……”很强很土豪!
王婆被夸奖,瞬间洋洋得意起来:“这灯是送给公子的!”
肖宋指指自己:“送我?”她要这灯做什么?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能当饭吃啊!总不能挂在自家门口吧?哪有家门口挂这种宫灯的啊!
“老婆子就知道公子你不知,这才来找公子的。公子难道没听顾家娘子说,今日个晚上是个什么日子?”
肖宋不明所以:“什么日子?”
“顾家娘子没同你说么?”王婆那表情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兴许说了……不过我给忘了便是了。”
王婆嗔她一眼:“公子不必替那顾家娘子说好话,这事她没说,那便是她的不是。等改日她回来了,非得好好说她一顿!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不跟公子你说呢!”
王婆的气场太强大,肖宋姑娘有点消受不起,也不好说王婆的不是。可她这些日子与顾嫂子亲近,又不愿意让她被这么诟病,忙扯开话题道:“哦,那今日个晚上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今晚可是我们拜祭月娘的日子!”王婆无比骄傲得瑟。
肖宋这才想起今晚貌似是中秋时节,月娘最圆最亮之时。“这四方城赏月的时候还得提着灯么?”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四方城每年这时候便是最热闹之时,等晚上天一黑,月娘一露面,全城的人都出来赏灯观月,男女老少都有,连这附近几个城的人都会过来与我们一同庆祝。平日里你瞧不见的那些个深闺小姐们今日也是可以出来的。每年此时不知有多少男女看对眼,结成亲事的。公子你还未娶妻,不若趁着这大好夜色,也去赏赏花灯,看看美人!以公子的才貌,指不定还能偷下几家小娘子的芳心呢!”
→_→她怎么听着听着就突然不想去了呢?
王婆豪气干云地将那盏华丽丽的宫灯往肖宋手里一塞,作出一个如梦似幻的表情:“我家那臭男人年轻时候就是靠着这盏灯骗到了那时美貌如花的我!可怜我膝下唯有一个女儿,而且还已经嫁人了。这灯以后怕是派不上用场了。公子是个好心肠的,这灯便送给公子你了!”
肖宋默默地望着王婆辛苦地用着**盛开的面容挤眉弄眼,看了半天,也没有办法把她跟“美貌如花”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顶多只能联系到如花!她提着灯笼的手默默抖了一抖,觉得天气有些凉了,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寒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木有?!
哎呦,天冷要加衣啊!
……
盛情难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王婆的眼神如此炙热,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好像已经看到肖宋娶了个美娇娘,生了个胖小娃;胖小娃长大,又娶了个美娇娘,再生了个胖小娃……如此循环往复。
对肖宋而言,这个老婆子虽然有些市侩,人也有些小贪,本性里却并不坏。肖宋在这里定居的这些日子来,她也时不时地会上门来看看,送些干货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胜在一片心意。若说这王婆一开始还存着点巴结的意思,到后来就已经是挺真心实意的了——虽然连肖宋都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转变了?
但是感觉这种东西确实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人这种东西,变数是最大的。
肖宋不是个不识好歹的姑娘,不会将别人对你的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别人对她几分好,她便还上几分。换句话说,其实这姑娘还是挺好收买的,只要对她好就可以了。以她那个性,只要别人对她释放出真心的善意,她甚至不会去在意那人的身份,也能将等量的善意还给别人。
同理言之,若是那个别人一开始便对她心存恶意,她就算不会对那人产生等量的恶意,也绝壁会戒备那个人到底!更严重一点来说,若是那个别人还在实质上伤害到了她,甚至心心念念想要杀害她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会跟那种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如果当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而条件又允许的话,搞不好她还会先下手为强,将所有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说……
肖宋骨子里是个习惯欺负晚辈尊敬长辈的好姑娘,不在触到自己逆鳞的时候,一般不会轻易忤逆长辈的话,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给那个送她来这个世界的人很乖很好拿捏的错觉。王婆那是不达成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肖宋无法,也就得同意了——虽说提着这么一盏招摇的灯出去晃总觉得很丢脸的说!但看在王婆并没有恶意,还一心为她着想,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这着想的内容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啊!
肖宋表示,王婆着算盘注定是要算空了的,她实在对不住她!
肖宋是同王婆一道出的门,出门前王婆还信誓旦旦地要同她一起过去,帮她相看媳妇。不料才拐过几条街,她便遇到了一个好久未见的老姐妹,立马把她抛到一边,同那老姐妹一起叙旧去了——虽说肖宋也不可能真让王婆给她相媳妇,但是被这么毫不犹豫地抛弃,委实是让人流下了一把辛酸泪啊!
把她抛下前,王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去那城东的临河街走上一走,去看看那里的花灯……和有可能成为自家媳妇的各位美人!还耳提面命嘱咐她要是有中意的话一定要问清楚家世姓名,她明儿个就去给她下聘提亲!
肖宋一脸囧囧有神,半晌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不知道原来王婆除了干那些个中介的活计以外,竟然还兼职了媒婆这行当啊!
……
不过既然出来了,肖宋也没打算立即回去,家里无人,还蛮冷清的。其实在紫清派待了两年多,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将于澜他们拒之门外,早已习惯了冷清。可最近多了一个顾嫂子,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也想起了以前的热闹来,想想以前的生活,再对比一下如今的,有种恍如隔世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可最近,她又觉得这早已冷硬下来的心脏都有些柔软下来。
肖宋抬眸遥望远处的一片灯火通明,又看了看身后的灯火阑珊,终于决定继续脆弱一把,到这热闹处去走走,看看这难得繁华的夜景也好。
——肖宋终究是低估了这盏灯的招眼程度。
肖宋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土豪了,这回倒好,直接提着这么个土豪至极的灯笼,都不需要往脸上贴四个字都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性质了——我是土豪!
真是血淋淋的事实啊!
提着这硕大无比招摇至极的灯笼走在路上时,总有人向她投去各种视线,男人是嫉妒嫌弃,女人是爱慕渴望……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肖宋姑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屏蔽外界功能特别强。她要真是什么都接收的话,在跟萧秋少年的对垒中就已经因为精神崩溃而挂点了。让肖宋觉得很大不了的是这些个被她的宫灯吸引过来的姑娘们在看到她秀气非常的面容之后大概是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她,抛弃了女子该有的矜持一个个都前赴后继地往她身上撞……
肖宋虽然凭借着惊天地泣鬼神的轻功突破了重围,但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话说,原来赏灯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她倒是想掉头走掉,但是如今明月当空,前来赏灯的人越发的多了,简直就是全城出动,人山人海。肖宋想要逆着拥挤的人流挤回去的可能性并不是太高……用轻功飞回去倒是可以有。可提着这么一盏既不能扔也舍不得扔的张扬宫灯,想要用轻功都嫌太招眼啊!
……
四方城中到处挂满各色花灯,几乎将黑夜照得耀如白昼,放眼望去,绫罗缥缈,云霞氤氲,香雾缭绕,好似置身虚幻梦境,一时分不清天上人间。
临河街是最热闹最繁华的。
地上是各种样式的彩灯,河里飘着各种莲花状的河灯……天上还飘着各色天灯。整条街两边都是卖花灯面具的小摊,上头有各色灯谜。花灯做工很精致漂亮,兔子灯笼、沙戏灯、马骑灯、火铁灯、架儿灯、象生鱼灯、一把蓬灯、海鲜灯、人物满堂红灯,灯光盈市。
离临河街越近,来来往往的人带面具的越多,衣着也越华贵,那些个男男女女脸面虽看不清,但从衣饰上看,应当都是富贵人家的儿女。肖宋自觉脸皮太薄,受不住别人那么肆无忌惮的打量与欲拒还迎的勾搭,看到一家卖面具的小摊便随手买了个凶神恶煞的夜叉面具往脸上那么一套……世界顿时清净了。
那些个男女来这临河街本来就是借着赏灯的名义实相亲之事实,衣着打扮甚至连面具都是往美轮美奂上整,统统都是恨不得弄成月神下凡的架势……肖宋这么一个戴夜叉面具的奇葩往人堆里一站,一下子便有鸡立鹤群之势,回头率瞬间高了很多,不过个个皆是敬而远之的节奏,以她为圆心,周边瞬间空出一个半径一米的圆来。
肖宋:“……”
这姑娘其实很得意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