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宋身为一介宅女,并不喜欢与陌生人交际,对她而言,这其实是一件很累,也很费事的活计。平日里发生这种事情基本是于澜一人解决的,她隐居幕后就可以了,基本上连露个脸都没必要,必要时也只是露个脸而已。
而如今,于澜去……刺绣了,这苦难的差事只得让她亲自来做——谁让整个门派能拿得出手去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了呢!指望小豆芽,那是万万不行的!
今日个天气有点热,肖宋一出门就有些后悔了,非常想要小豆芽去把于澜那个性向有问题的家伙给揪回来去见客!不过一看到小豆芽那张兴奋异常的脸,她就淡定了……望了望天色,尽快解决应该还赶得及回屋乘凉吧!
客人被安置在正厅,厅前是一大片铺着石砖的空地,两边守着两只镇宅石狮,古朴简单之中不失庄重。
肖宋一路飘来,到了门前才双脚踏地,正了正衣衫,放慢脚步慢慢走进去。待她一脚踏进正厅,便见到了来人。一身素白雪衣,乌发不簪,身材笔直修长,浑似个不惹凡尘的仙人……仙人漂亮是漂亮,好看也好看……但是!
肖宋盯了一眼蚊香眼的小豆芽,心中颇为诧异,面上丝毫不显。这人好看是好看……可她分明是个女子啊喂!小豆芽被关在这深山之中长久没有见人,莫不是已经男女不分了么?
口胡!明明这货经常跟着于澜那厮下山采办的!
那仙人一样的女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冷清的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扫,声音清冷如珠玉:“紫清派现任掌门人,萧夏。”
肖宋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马上正了正脸色,点头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那女子却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神冷冽地看着她,只轻蔑地吐出四个冰冷无比的字:“不外如是。”
肖宋眼角抽搐……敢情是个来砸场子的啊!
“哦,不知这位大姐是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此番前来,有何见教?”←_←!
肖宋和颜悦色的一句话说出之后,那白衣仙人一般的女子脸上瞬间黑了个彻底。
大……姐?!
在肖宋的记忆里,一时搜不出来有哪位白衣姑娘来紫清派砸过场……显然,这是剧情被改变产生的后遗症。对于这姑娘的毒舌,肖宋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是这么有素养的一个淑女,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挂心呢!何况她如今确实是废柴一枚,这是事实,容不得自己不承认。这人要这么说,她也没办法拿出实力来反驳她。
虽说紫清派里处处设了机关阵法,且地形隐匿,但为以防万一,肖宋还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眼看着离自己功德圆满的那一日就快到了,她实在没有理由在这时为了一时意气而惹出了什么祸端,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何对方身份不知,万一是个有什么来头的大人物,得罪了反倒不好了。
为了长久的发展以及未来的利益,忍一时之气又何足道哉?
反正——反正日后但凡有机会,欺负过她的人她都会报复过来的!即便是没有那机会……她画个圈圈问候她祖宗十八代也能图个心里痛快。
至于这销魂的称呼,肖宋以为自己没有直呼人家大婶,而是委婉地叫大姐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的事,奈何别人不是这么想。
那个别人突然向她步步逼来,肖宋正欲躲开,她蓦地停住了脚步,拐向一边的桌子,一双纤纤玉手执起倒扣的茶杯,以及桌上的茶壶,动作优雅娴熟地倒了一杯香茶,递到肖宋面前:“方才是我失礼,唐突了萧掌门,以茶代酒,向萧掌门赔个不是,还望萧掌门海涵,莫要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她面上表情惬意和善,看起来温婉极了——生生逼出了肖宋的鸡皮疙瘩。女人对危险的感知度就是比较高,这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肖宋非常不想接这杯茶水,谁知道那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女子微微抿起嘴唇,将茶水往前送了送:“萧掌门是不打算原谅我的……过失么?”
“大姐想多了。”肖宋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神色淡淡:“大姐并没有犯过什么过失,本掌门又何来原谅之说?既如此,这杯茶水,本掌门自然也没有消受的道理。来者是客,大姐不若自己喝了,解解渴吧。”
女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萧掌门百般推辞,果然是不愿意原谅小女子么?还是……觉得小女子会在萧掌门的地方动什么手脚?萧掌门若是不信的话……”她突然收回手,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倒执茶杯,一滴未剩。
她笑意盈盈地将杯子摆在桌上,又取出一只倒扣的茶杯,当着肖宋的面重新倒了一杯,递到肖宋面前,“萧掌门,如此……可愿意接受小女子的心意,饮此一杯?”
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呢。
肖宋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心是倒霉至极……明明是那人有错在先,挑衅在前,不但侮辱了她的人格,现在还要伤害她的肉体。怎么到最后那感觉反倒像是成了她的不是?这样就算了,还要被迫着接受人家的……三无饮料!
——貌似不喝还不成的样子!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想要把这个女人拍死在当场。可且不说她不知对方深浅,不敢轻易动手……就算她动手,杀伤力也不是一点点的弱。除了一身逃命的本事外,她已是一无所长了。
肖宋笑眯眯地接过那杯茶水,面上波澜不惊,“大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本掌门岂敢不从呢?”眼睛牢牢地看住她,以防她突然袭击,唇凑在杯沿上,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原著里萧落凤为了重塑萧夏的筋骨,直到她死去之前,都一直在给萧夏泡药浴,吃百草……虽然事实证明最后也没有成功,但是却让萧夏的血液里头带了毒,神奇地达到了百毒不侵的效果——多么不科学的情况啊!
若不是知道这一点,今天便是丢了面子,她也绝对不会碰这茶水一滴!
肖宋没有将那茶水饮尽,方才喝了一口,手便被拉住了。
“师傅。”男子俊美如铸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肖宋瞳孔瞬间紧缩,手一抖,茶杯摔了下去。喝毒药时她都没这么失态,看到此人之后,她却不能淡定了。
若是放在动物界中,这家伙就是她的天敌啊有木有!
这天敌不该再过半年等她走了以后再出现在这里的么?怎么就回来了?!
萧秋眼疾手快,动作优雅地将那茶杯捞起,把玩在手心里,却没有还给肖宋的打算,一双已经变得狭长的燕眸微微眯起,瞥向那白衣女子,“看来,苏姑娘与我师傅相谈甚欢?”眼神之中不带一丝温度,杀意闪过,很快消失于无痕。以为救过他,便可以对他的人如此放肆了么?
女子感受到他凌厉的毫不信任的眼神,心中一酸,面上却镇定依然:“公子,你莫要误会,我并无别的意思。”
“是么。”
肖宋在一边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这里是两个人的战场,且还是一男一女,一公一母的,她出现在这里多么的不合适!正想借身体不适离开,萧秋却突然开口:“我与师傅许久未见,如今想要叙旧,苏姑娘无事的话,不若先去休息一下罢。”他瞥向木头一样呆立在一边的小豆芽,“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芽浑身一凛,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兴奋的还是害怕的:“小、小豆芽!”
“小豆芽是么?”萧秋玩味地勾起嘴角,“你带这位苏姑娘去客房歇息,好生安置。”
“是、是!姑、姑娘请……”
瞧她走路都带着飘的样子,显然是兴奋的~
肖宋阻拦不及,泪流满面……小豆芽,不带你这么没节操的啊!她这个主人还没有发话,你这么乖巧做什么啊!
挡不住小豆芽热情,屋内只剩下了肖宋和萧秋两个人。那女子走之前视线越过肖宋,深深地看了萧秋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随着小豆芽去了客房。而肖宋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现在满脑子都在纠结,虽想过这家伙会违背约定突然回来,但是真没有想到会这般突然……尤其还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小豆芽竟然将他迎了上来,而且她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这么来见了他!若是他现在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全力逃走,不知道有几分胜算呢?
肖宋从方才起,便一直偷偷在打量萧秋——当初的小少年在两年多的历练之后高了不少,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了……可是,怎么也危险了不少?他四肢抽长,修长健朗,比例完美,像头优雅的豹子。五官越发立体,下巴显得越发的尖,还是少见的精致,却多了点男人味,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漂亮得男女不分了。表情温润了很多,不再锋芒毕露,懂得掩藏了。可是那双斜挑的燕子眸里……肖宋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他方才看向那女子之时的眼神,连她这在一边的旁观者都觉得遍体生寒,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她哆嗦了一下,头一次有点后悔将他放出江湖去摸爬打滚,他的戾气好似越发地重了……
泪,她好害怕怎么破!
而萧秋也在打量她,印象中白衣蹁跹的师傅,在这两年里变了不少,脸颊圆润了许多,穿着打扮都与以往不同,似乎更有人气了些。
他眼底阴沉,嫉妒阴狠的情绪在心底翻滚——最好永远别让他知晓那个能够让她改变的人!
肖宋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恢复平静,唇角带上温和的笑意,好似一层牢不可破的假面具。
“秋儿,你怎么回来了?”
“师傅,冒犯了。”
两人同时开口。
肖宋愣了愣,便见萧秋突然凑过来,俊逸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在肖宋从呆滞中清醒过来,想要发难之前,他停住了移近的趋势,顺势拔下了她头上束发的一根雕着梅花花样的银簪——萧夏姑娘的唯一一件银饰!若非她这今日换上这新衣,她还不会戴出来。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肖宋性子偏懒,又处在这深山之中,不必时时见着外人,平日里基本上习惯披散着头发……她曾经觉得萧夏这一头及腰长发太长了些,甚是麻烦,还想要剪得稍微短一些。被于澜发现之后拼死阻止,这才放下了这个念头。只是头发虽然留下来了,她却还是没那个耐性来打理,平常时候只有出门之时,发髻才会随意挽起,以一根簪子固定住。如今银簪被抽走,一头保养得分外良好的青丝没了束缚,倾泻而下。肖宋下意识退开一步,眼里浮起警惕之意,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小兽似的,杀意凛凛。
好在萧秋并未注意她的表情,低垂着眉睫,拿起那银簪的根部放入茶杯之中搅了搅,片刻方才取出。
银簪没有任何变化。
肖宋从他将银簪放进茶杯之时就知道了他的意图,原本的十分警惕便硬生生地松下了七分,表情掩饰得十分良好。见这茶没毒,她心里稍松一口气,随意将自己披散下来的青丝捋到背后,想要开口讨回她的簪子。萧秋好似在看着那簪子,其实一直在看她,自然也没有落下她捋头发时颇为慵懒的动作,很是自然的动作,肖宋做时绝对没有暗含任何意义,却还是让他身子一热,指尖微微发抖,眼神黯得不见一丝光芒。
“秋儿,那簪子……”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簪,蓦然打断她的话:“师傅,你没事吧?”
肖宋一愣,有些错愕:“为师能有什么事?”
萧秋伸手过来,想要抓住肖宋的手腕,“苏姑娘为人最善用毒,此番……我怕她对师傅不利。”
肖宋本来下意识躲开的手顿了下来,乖乖被他抓在了手心里。
果然那女人就是一副白莲花的外表,毒寡妇的内心啊!虽说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百毒不侵,但也只限于理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提前去见了上帝该去找谁理论去。“是么?可方才试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而且,为师不记得自己有曾得罪过她……”所以这姑娘对她有敌意,都是因为你的原因么?
温热滑腻的触感在自己的手中,萧秋口中发干,有些分心,声音低哑道:“苏姑娘的毒都是无色无味的,普通的法子很难试探出来。”纤长的手指按上肖宋的手腕,搭在筋脉上,肖宋立即便觉得有一股热流从两人肌肤的相接处涌出,流通到她的四肢百骸之中,令她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肖宋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的本事,想问,又不好开口。犹豫间,萧秋已经收回了手,脸上带了点愉悦的笑意:“师傅身子无事。”
肖宋顿时放下一颗心来,这么一惊一乍之后,她也将那簪子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倒是对他口中的苏姑娘起了兴趣:“你带回来的那位苏姑娘是什么身份?”姓苏,还会用毒,穿一身骚包的白衣……方才没觉得,现在想来,这面容倒还真是与萧夏姑娘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莫不是,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苏姽婳吧?!
肖宋心中咋舌不已,假意笑着调侃,“为师瞧着此人还挺真性情的,虽然行事有些奇怪,但也不算是个坏人。莫不是秋儿在江湖之中相遇的意中人?”若是你们能看对眼,那就真是太好了!
“师傅说笑了,苏姑娘并非秋儿的意中人。”萧秋不着痕迹地将那根银簪收入袖中。“苏姑娘救过秋儿一命,是秋儿的恩人。”他神情淡漠,对他而言,这最浅薄的关系便是施恩与被施恩者的关系,她虽救过他一命,但也只是如此了。若不是看在她在用毒方面也有几分建树,有可用之处,为了隐瞒行踪,他也该杀了她的。更何况,她与师傅有些相似,他虽不喜,却不知道师傅会不会因此高兴,这才将她带了过来。可若是她真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不会在乎自己的手上再多染上一点鲜血。
“哦……是么?”肖宋觉得很遗憾,“秋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你既将那苏姑娘带上山来,便说明你在心中还是有几分看重她的。别一味拒绝,相处试试,若是喜欢的话,为师可以做主提亲,让你娶了她。”
萧秋只觉得这些话没有一句中听,眼中血色流动,他垂眸掩住,声音越发低哑:“师傅多虑了,秋儿还小……师兄还未成家,秋儿又怎敢越在师兄前头。”
肖宋**地察觉不妙,虽然不知这家伙究竟是在不高兴个什么劲,但也知道他又对于澜动了杀意了……可怜的于澜,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会躺枪!连去刺绣了还有人不肯放过你啊!肖宋在心里为于澜默哀了一把,深感于澜上辈子一定是穷凶极恶的坏人,杀了这萧秋的全家……当然,萧夏姑娘上辈子可能更坏!
肖宋很好心地安抚萧秋:“你师兄虽然还未成家,却也不晚了。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个东风而已。”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燕眸死死地盯住她,眼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端的是艳丽非常:“是谁?!”
是师傅你么?!
告诉我,是不是你?你是不是爱上了于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