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原本以为,这场觉一旦睡过,就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十六年的病痛,都可以随着一场好梦烟消云散,不用再看父母的泪水,不用再嫉妒其他孩子的欢笑,更不用再面对没有尽头治疗,可是……
眼前怎么会有光亮?!炫目的,火红色的,刺眼的光亮,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痛苦压迫下来,意识更是在强烈的痛苦刺激之下,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苏醒的感觉?
灵台异常空明,夏维甚至能察觉到,血液在脉络中潺潺的流动。很疼,周身是一阵阵炎缭的灼热,心口仿佛被什么的东西紧紧压住一样,一股潮热窜上脸颊,热浪如火烧一样,包裹全身。
这种感觉似乎是氧气不足,呼吸难以维畅?可是不对!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窒息?
“唔……”夏维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音,眼睛上粘糊糊、湿嗒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她很不舒服。
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啊!
夏维不满地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先搞清楚,那阵刺眼的光亮究竟是什么。
火……四周到处都是火!夏维陡然一下心跳加速,看了半天总算看明白了围绕着自己周身的光亮是些什么东西。
天哪,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历劫地狱九重天,被打入红炎火海吗?不过,她可不记得自己生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夏维神智一乱,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抓了一把挡在眼睛上的那些奇怪的黏糊液.体。
更加不对了!
自己的双手,怎么会是如此柔弱无力的感觉?
十六年来,尽管身在重病之中,但夏维为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手足力量的锻炼,虽然身体虚弱无法跟正常人相比较,但是她现在,只是要伸手揉.揉.眼睛而已。
“冷静,夏维!”
从小到大的病痛,已经将夏维的心思磨练地十分坚强,她在心底厉喝了一声,沉沉定下心神,开始仔细观察自己。
一双娇.嫩的小手,带着火红烈焰,顺次抚摸过自己的脸颊,手臂,腿脚……
光滑而幼小的脸庞,触感十分柔嫩,皮肤细腻幼滑,吹弹可破,这种如水的肌肤,是夏维以前绝对没有拥有过的。
小手小脚还不完全在意识的控制之下,经常指东打西。刺眼的火苗灼热在身边燃烧,却没有在这个脆弱的身躯上留下任何伤痕,反而是在强烈的光芒下,身体看上去显出几分苍白。
事已至此,谁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夏维睁大眼睛,紧紧.咬着牙,嘴唇不停地打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
“喂,你们听说了吗?夏尔家的侧室,昨天生了一位温蒂尼!”
“什么?夏尔家?”
“一位温蒂尼?男的女的?”
“是个千金!不过真是奇怪,高贵的温蒂尼,怎么会出生在这种小家族?”
“就是啊,夏尔家族哪会有什么魔法潜质?只有拥有优良血统的那些贵族或者世家,才会有温蒂尼出生吧?”
“谁知道呢。我还听说呢,那位温蒂尼出生的时候,浑身浴火!这种异象,怕是连血统最为纯正的王族,都没见过吧?”
“啊?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这太不可思议了?!”
“唉,这年头,有什么事情是不可思议的呢?先是海皇被杀,接着火麒麟大人兵败无忧海谷,以前也是都想都不敢想的。”
“那倒也是,倒霉的到底还是我们平头百姓。罢了罢了,这种乱世,真是没一天好日子过。”
“嘿嘿,夏尔家就不一样了,有了一位温蒂尼,可以平步青云啦。”
“这种事谁说得准?那位温蒂尼大人,现在还是个奶娃娃,这等乱世,她能长大再说吧。”
“呵呵,那倒也是……”
万里海疆,海底之下的玛雅古国,上四海最南方——红莲海迦楼罗族,帕米尔行省的边陲小城艾尔达,水朗气清,仰头朝着上面看去,碧蓝的海面犹如一道宝石镶嵌的护罩,光芒盈盈闪耀。
红色的夜明珠,在柔和精致的灯柱上,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整个红莲海被映照的明亮辉煌,即使是艾尔达这样的小城,大街小巷也是同样的瑰紫奇艳,巧夺天工。
艾尔达北边的一座小宅子里,年过半百的莱沙*夏尔,心情好到了极点,整整一天都笑的合不拢嘴。
“西娅,我刚刚去城主府,报备了女儿的名牌。”
“你看,莉薇娜*夏尔*温蒂尼——我们夏尔家族,还是第一次有子孙,拥有高贵的三节姓名啊!”
莱沙*夏尔几乎是颤抖地将一枚红色的小牌子,递到轻纱落帐的床边。
这是一张陈旧的棕色龙澹木雕花大床,墨绿的绣染褥被很厚实,从四根床柱上撑开的曳地床幔,在阴沉的光线下显得十分的笨重沉闷。
**躺着一个气息虚弱的美丽少妇,她微微笑着,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老爷,神官大人都确认了?我们的女儿,体内果真有灵力波动?”
“是啊!神官不确认,谁敢把温蒂尼三个字加在名牌上?怎么,西娅,你难道不高兴吗?”
要知道,一般的玛雅臣民,都只会有一个名字加上一个姓氏,只有上四海高贵的法师们,才会被允许在姓名之后,再冠上自己的品阶名称。
西娅垂下眼睑,勉强挤出笑容来:“高兴。不过,老爷。温蒂尼这三个字,只是表示女儿的身体里有灵力潜质。至于以后能不能进阶成为沙罗曼、菲尼克斯、迦楼罗,那都是后话,老爷绝不可疏忽对她的培养呢……”
“西娅你放心,女儿的教育,我会当成头等大事放在心上。温蒂尼,在玛雅古语里,就是灵力之使的意思。我们的女儿冠上了这个品阶姓氏,以后一定能辉耀夏尔家族!哈哈,不久以后,她的名牌,一定会换成金色,上面将会写着,莉薇娜*夏尔*迦楼罗!”
“好,我就等着看她成为一位伟大的迦楼罗,被召入王族的那天……”西娅一边平静地跟夏尔老爷应答着,一边看着床边的摇篮里被四名侍婢妥善照料的婴儿,眼中却闪过一丝隐晦的担忧。
有灵力潜质又如何?这么小的婴孩,咿呀稚龄,粉雕玉琢,脆弱得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仿佛一阵风就可以伤害到她……
“对了,我们迦楼罗族的温蒂尼,满月之后都会有伴生魔宠到来,你说我们女儿的伴生魔宠,会是什么样的呢?”夏尔老爷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老爷很期待?”西娅偏过头。
“当然期待,伴生魔宠……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见过啊。”
玛雅法典第四章有一句明文,几乎所有海族人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温蒂尼的高贵,不容侵犯!
夏尔家族,不过是比较富庶的平民,又非显赫一地的平民世家,以前怎么可能有机会靠近一位温蒂尼,近距离看伴生魔宠?
西娅轻轻摇头,面露微笑:“伴生魔宠是会有的,不过老爷也别报太大希望,否则你见到一只小鸟的时候,可会失望的哦……”
“啊?怎么会?”
西娅苍白的手一捂嘴:“你女儿才多大啊!”
“这……哈哈,也是,也是……”夏尔老爷抓了抓脑袋。
***
夏维安静地躺在摇篮里,大叹了一口气。
无聊啊!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好歹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但接下来的生活,简直让她抓狂。
一个历世十六年的成熟灵魂,整天被当做一个婴儿一样,给一些玩具逗弄、被一群侍婢“玩弄”,而且最关键的,一次三餐只能吃奶,上帝啊,谁能想象这是什么感觉?
第一天,夏维可以说,这是拥有新生命的代价,忍了!
第二天,夏维可以想,总算有家有口,不会被饿死,忍了!
第三天,第四天……
但是,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
安静地从摇篮里偏开目光,夏维突然心里一紧,西娅担忧的脸色,如火漆般猝不及防地印入她的眼眸深处,这种神色,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那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担忧!
全身莫名的感觉到一暖,夏维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安慰地回应了西娅的目光。
“呃?莉莉……”躺在西娅笑容一收,有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了一眼摇篮。
然而这次,却只见着一个婴孩纯真的笑颜,刚才那一缕安慰般的回应,恍若是西娅自己的幻觉……
“老爷,夫人,你们看,小姐在笑也。”几个侍婢见夏维嘴角扬起,急忙把她抱了过去。
夏尔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两把:“看看!我的女儿,才刚出生,就长得这么水嫩动人。这要是长大了,可让红莲城里的王族贵族少爷们怎么活哦,哈哈哈哈。”
几个侍婢纷纷附和:“是啊,老爷,夫人,小姐天生灵力,又是个美人胚子呢。”
“小姐继承了夫人的美貌。”
“那灵力就是继承老爷的血统啰?呵呵。”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估计早就被折腾的哇一声哭出来了,但夏维毕竟有着十六年的心智,在人前哇哇大哭,她还丢不起那个人……
数人正在逗弄夏维,却听重重的吱呀一声,空旷的房间那扇高大的梨木大门,竟在一股大力之下,猝不及防地被狠狠踹开了。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
夏尔老爷目光闪烁,颇有些躲避之意,而几个侍婢,则吓得面如土色,立刻跪下。
“你们,在叫谁夫人?”进门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体型比夏尔老爷还要壮硕几分,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金色长发,穿着一身华丽的布质长裙的,面貌高傲而锐利,说话的声音,宛如划在玻璃上的利石。
“对不起,对不起。”几个侍婢哪敢辩解,急忙连声道歉。
“这夏尔府里的夫人,从来就只有一个!你们这些贱婢,都给我记住了。”
“是,是,夫人。”
那个女人斜着眼睛看了一下被抱在侍婢手中的夏维,鼻子里生冷地一哼。
“怎么?西娅。你难道以为,生了一个温蒂尼,就可以母凭子贵,窥觊正室之位?”
躺在**的美貌少妇,笑意平静悠然,诱人的朱唇似笑非笑地轻抿了一下:“西娅不敢。”
“这个温蒂尼,不过刚出生几天时间,就闹的满城风雨,西娅你敢说,不是你在其中兴风作浪?”
“夫人,西娅这几天静养在床,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必要。”
身为正室的中年女人眉毛一挑:“那就好,不要以为你年轻貌美,又为夏尔家生下一位温蒂尼,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出身这艾尔达小城数一数二的米罗家族,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手操持起了夏尔家族的一切,而你,不过是三年前我好心捡回来的一个女佣!”
“是,夫人的善心,西娅此生不忘。”
正室夫人的脸色和缓了些许,没好气地斜扫了西娅一眼,点头道:“很好。做人,就是要记清楚,自己姓什名谁才对。”
西娅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深了几许。
“夫人放心!姓什名谁,我……从未忘记过!”
夏维从侍婢的怀中支撑起身体的时候,正好睹见西娅目光之中那份沉定淡然的笑容。
“好了好了。”那位夏尔老爷磨磨蹭蹭地等他夫人教训的够了,才笑呵呵地开口,“这到底是喜事,就别提那些旧时的过往啦。”
“老爷说不提,那我就不提了。”转眼之间,夏尔夫人就换上了一副笑容,“对了老爷,这位温蒂尼,神官大人已经确认了吗?”
夏尔老爷欢喜地点点头,拿出名牌递了过去:“夫人你看!莉薇娜*夏尔*温蒂尼!三节姓名!”
夏尔夫人怪嗔一声:“喜事可真是大喜事,但是老爷,这孩子毕竟还年幼,在满月之前,她的守护魔宠未到,这段时间可是很危险的,要让人好好保护才是。这艾尔达城虽然不大,但心存嫉妒的人,还是不少的。”
夏尔老爷跟西娅同时脸色一变,就连镇定如夏维,也在一瞬间冷汗湿背。
虽然差不多搞清楚了“温蒂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夏维还真没想到,这个身份,会给她带来危险。
手指一阵冰凉,夏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一介婴孩之躯,让她连最基本的保命能力都没有,这个新的生命能不能继续享受下去,看来还得拼过一个月的危险期啊……
夏尔夫人见大家都沉默下来,脸上再次扬起得意的笑容:“这样吧。我哥哥艾森*米罗近日就要来访,他身边可是有好几位沙罗曼呢,把婴儿交给我抚养,也好得那几位沙罗曼大人近身保护!”
“沙罗曼大人?”夏尔老爷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火系温蒂尼的第一次进阶职业——低阶火法师——沙罗曼,在艾尔达这样的小城里,已经是很强大的存在了。
如果有几个沙罗曼的保护,女儿的安全自然能得到更好的保证。
夏尔夫人这般威胁加利诱,公然抢女,几个侍婢都看不下去,纷纷不忍地侧开脸。
双方并没有僵持多久,卧床之上的西娅,抬眉一笑。
“西娅气息虚弱,也恐不能保护莉莉。夫人愿意为夏尔家族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西娅……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