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临时决定选择这个地方和杨红筹会面,的确有其考量。今日宫中刚刚发生那么大地事情,虽说被皇帝陛下压制在内阁范围之内,却也难免会被几位阁臣“不小心”泄露出去,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因此今夜若想与什么人见面,还真是要慎重些,刚好而恰巧的早大观桥这种地方,人杂马乱,用来躲开几双监视的眼睛,倒还容易。
不过她和莲准共游大观桥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云裳不是很明白莲准为何会选择这样做……但,是他送上门要她利用的,她也就不客气了。
春风楼的梅花酒味道淡淡的,清幽隽永,杨红筹如他所说的一般,只喝了几杯,便先行告辞;期间云裳绝口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朝政的事情,也没有解释为何要在这样地日子约他相见。但一切也都在不言中了,她肯约,他肯来,本身便是一种态度;而她让他看见她同莲准都指挥使的亲密,更是胜过千言万语。
站在楼窗之前,目送杨红筹离开,云裳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杨红筹的到来,已经彻底打扰了她和莲准之间那奇妙的沉默和平衡,现在再想逃避问题,已经不太可能……何况,她也需要,当面问一个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云裳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那一直观察着她的红衣美人:“莲准,谢谢你今日在凤图阁中替我搅乱局面,化解王阁老地攻讦。”
莲准坐在桌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眸光微微黯淡下来。她说谢谢呢,用这样疏离地语气。她谢他倒也没有错,若不是他当时站出来搅混了局面,面对王阁老那些指责的话,凤紫泯必然要有所反应,那么她会面对什么样地结果?交由有司处理?还是立刻在朝中掀起派系之争?他当时用更加尖锐的指责来震慑住局面,把矛头转移到她“谋反”上头去。然而即使是王阁老周大学士那些对云裳绝无好感的人,也不会相信她会“谋反”,谁都知道,无忧公主是一个“小人”,豢养军队是要巴结陆慎,结交官场、魅惑君王是贪图权势……他这样“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责难,只会让人觉得羽林禁卫军的嚣张和恐怖,把事情弄大,反而给了凤紫泯拖延处理的理由……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谢他吧?然而她的语气疏离,她在内阁中“真的那么急着赶我走”的问句,也都说明了她还是真正看透了他那些话的用意。
是的。如果他是要帮她,不必说这么耸人听闻地话,一样可以有其他办法;而现在,虽然周大学士王阁老那些人,不会怀疑她会“谋逆”;几乎谁都不会怀疑她“谋逆”,但还是要除掉一个人。
凤紫泯。
从前凤紫泯的多疑,她都是清楚知道的。如果她曾经因为可能是皇族而被防备过,那么又如何不能够因为他的话而被防备呢?即使凤紫泯对她向来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但,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不再信任。“失宠”,这便是他替她准备的结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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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准,谢谢你今日在凤图阁中替我搅乱局面,化解王阁老的攻讦。”云裳一字一句地说着,“不过对莲准都指挥使做事的意图,云裳向来不敢妄加揣测,也不知道为这事向都指挥使大人道谢,是对还是错。”
莲准眸子微微黯淡,静了片刻,忽然勾了唇角自嘲似地一笑,“逢翰墨场聊作戏,哪个是真实语云裳小美人儿,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便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你自然也不必对我说这个谢字。”
他说着垂下了眸子,执起面前的梅花酒,饮尽,又伸手提了那银壶自己斟满。春风楼中较为暖和,雪白的鹤氅早被他解下来,露出里面绣金的罗袍……朱色的袖口处玉石般修长的手指,莹润的酒液中盛放的梅花……其实是云裳早已经看得熟悉的绝艳和妖娆,今日却不知怎地被莲准演绎出一种寂寞来,可越是色彩如画,美人如玉,越让人体味得那背后的冷清和萧索……真真又是一种别样**。
景境如斯,云裳也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即咬了咬唇,叹息道:“莲准,你又故弄玄虚……什么自己也弄不明白?我不信你自己做的事,会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体会不得我的心。”莲准抬了凤眸,似笑非笑地望过去,“我是羽林禁卫军的都指挥使,最擅骗人……如果连自己也骗不过,又怎么能骗过了别人去?不过骗自己的时候多了。难免真地就被自己骗了……比如我骗自己说我喜欢你,时候长了,便也就不知道自己是真喜欢你还是假喜欢你了。”
云裳一滞,才要开口,又听莲准笑问:“我这样说,你道是真是假?”
云裳的话便被噎住。
“许多事情,没有真假,无论对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凡事盖棺才能定论,然而你又怎知这样的结果是出自怎样的意图?”莲准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到云裳面前,“所以,我只随心。”
离得很近的放大的幽邃凤眼,似多情似无情的深深凝视……不知是第几次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并没有肌肤相亲,却比那些吻更具有毋庸置疑的**力,这一刻云裳忽然有些心跳加速,几乎忘记了要质问的初衷,一种陌生而柔软地情绪席卷心头,叹!又被**了啊。云裳叹口气,退了一步。努力展开一个平淡的笑容:“随心?那么莲准都指挥使目前的心愿又是做什么?”
“目前的心愿么……”莲准的目光带着些遗憾地从云裳淡粉色的唇瓣上掠过,仿佛在惋惜没有再次品尝到它的柔软……这样明显的暗示动作成功让云裳的笑容一僵。“我目前的心愿,就是帮助你完成你地心愿。”
“我说过我不信。”云裳转过身走到楼窗前,终于闪躲开了他的视线“攻击”范围。她暗暗吐口气。心情略有懊恼:按理说以前和莲准也不是没有这样亲密过,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受不了他的“美色”**了呢?
“不信也很正常么。”莲准却又跟过来,以一种半环着她的姿势去支窗扇,“连我自己都不信……云裳小美人儿,你说。我真地会放你走么?放你离开我身边?”
他的后一句话已成低微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侧,带来生涩地微麻的悸动……云裳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嫣红着脸面对面地直视着他那张妖魅的容颜:“够了吧?!莲准,这样的色诱游戏你还要玩多久?!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不会中我的催眠术,可你也不用反过来挑战一个催眠师的定力好不好?!”
其实她也明显是动摇了心旌,居然连这样文不对题的话都说了出来,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借以掩盖她的真实心境。
莲准果然被她的话逗得展颜一笑……空气中地暧昧气氛顿时褪去不少。“云裳小美人儿。现在不是谁色诱谁的问题,是我还想再问你一次……如果真的能离开这个随时散架的朝廷马车,你愿意和谁一起走?陆慎?或者……我?”
云裳疑惑地审视他一眼,竟然在那向来深不可测的眸光中看到了一丝……紧张么?可她现在正在窗前,甚至几乎还在他的臂弯里,这个姿势实在是令她太不舒服了。然而向后也根本没有地方可躲……只有稍微侧开身子避开与他地对视。低声但却坚定地重复:“莲准,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是陆慎。但是,若说离开朝廷……那也是不可能的。”
莲准地手臂也慢慢垂落下来,稍稍调整了两个人之间令人窒息的距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不可能?我说过可以安排你离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难道当真不知道朝中凶险?那些跟在你身边的羽林禁卫军杀手是做什么用的?你知道他们这几个月中提交给我多少份卷宗,多少个人头么?……就算这些不论,再过年你就十七了吧?陛下到那个时候还能把持的住自己的心意么?如果陛下下令要娶你为后,就算是你,也不能抗旨不尊吧?难道这不是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不是么?或者你以为什么人都和我一样,纵着你宠着你,任凭你利用来利用去却连身子都不肯让我沾一沾?”
云裳的脸刷地红了。莲准虽然向来和她调笑无忌,但这样严肃直白地说到“性”的问题,除了他们第一次住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便再没有讲过了……他忽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要她感恩知报?他们是在相互利用不是么?虽然一向来都是他帮她多一点,但……羽林禁卫军行事莫测,监视她本来就是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