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宁十分苦恼地换好一身如意缎修百蝶曳地宫装,带着红豆、碧巧两个丫头向着晋妃的挽云宫出发。
晋妃这番做作,温若宁心中自是明白的。小云显然是晋妃手中的丫头,自己掌掴了那孩子,现在竟然赖到她头上来,实在叫人心头郁闷。
挽云宫离着昕宝苑并不算苑,是以步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温若宁进了门,正巧看见晋妃红着一双眼睛,坐在一张梨花木雕花桌旁,似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若宁给姐姐请安。”温若宁福了一福,挂上一张笑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知对于晋妃是否同样适用。
“哼。”晋妃轻哼一声,挑起眸子看着来人,心中却是有些得意。如今温若宁能来此处,必定是皇上找了她,看来皇上还是心疼自己的。
“听闻姐姐宫里的小云被人欺负了,妹妹特地来瞧瞧。我与这丫头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圣上提起,便就坐不住了,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动了姐姐的人。”
“妹妹可真是善心,”晋妃扬起一抹假惺惺地笑,走到温若宁身边,“我也在琢磨究竟是哪个不知道好歹的,竟敢对我宫里的人动手,民间常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若宁说,是也不是?”
温若宁干笑着,心说这一趟她真是自讨苦吃。
晋妃了然地笑笑,握住温若宁的手说:“妹妹,这也没外人在,姐姐不妨同你说几句体己的话。”牵着温若宁在桌边坐下,“妹妹进宫这些日子,想必也瞧得清楚,这宫里啊,虽说个个都看来风光,但在皇上心中,却是哪一个都瞧不上的,来来回回,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姐姐也不瞒你说,我这肚子啊,就是不争气,进宫这么些年,其实我也放弃希望了。原本是想有了孩子,也算有了靠山,可现下却……”晋妃笑容苦涩,温若宁看在眼里,心中替她可怜,却也一时难以搞清晋妃要她来此的目的。
“宫里这么些女人,鲜少见皇上对哪一个就特别了的,直到妹妹进宫来,我才看出皇上的一些不一样来。”
“耶?”温若宁微微好奇,她怎么就不觉得闻人延华对自己有哪些不一样的了?要说不一样,大约也就是不对她逢场作戏,时而还会冷冰冰的罢了。
“皇上还尚未要妹妹侍寝吧?”晋妃眼睛亮亮的,里面有些许温若宁看不懂的东西。
“不侍寝,不代表皇上不喜欢你,他或许是在等,等一个适当的时机。”晋妃笑笑,“咱们的皇上与别朝别代的皇上是不大相同,他的心思,嫔妃们向来不懂。皇上从不宿在谁的宫里,侍寝之事也像是蜻蜓点水,走形式般就过去。”
温若宁恍然间有些明白晋妃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嘴里却还是问出来,“姐姐为何要同若宁将这许多?”
“妹妹是聪明人,究竟我说这话是为什么,妹妹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温若宁浅笑着,是的,她明白。晋妃不过是想为自己寻一个同盟,而她,正好是符合的。她的地位虽不高,在皇上心中却似乎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与世无争,于谁大约都没有威胁,却又是个最大的隐患。晋妃若能将她收为己用,无论怎样,都是没有坏处的。
“已经同姐姐闲聊许久,妹妹也该回了。”温若宁礼貌地笑着,同晋妃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妹妹明白就好。”晋妃颔首,执起桌上的瓷杯,浅呷一口。
闻言,温若宁便不再久留,抬脚走了出去。外面的天空忽而转的阴霾,惹得温若宁心情一阵低落。
从晋妃处回来后,温若宁便彻底将自己关进昕宝苑,除去每日按惯例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就再不出昕宝苑大门。于是,宫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她温大老板的风流轶事,温若宁一样是一无所知。
昕宝苑几个奴才颤颤巍巍地琢磨要不要告诉自己主子,但看温若宁整日里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五个人始终难以开口。是以这件事就如此一直拖着,直到皇太后回宫,温若宁才意识到,她的末日就不远了。
皇太后回宫时,温若宁正坐在昕宝苑里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所以当内侍从外面一路小跑跑进院里,传口谕令温若宁速去慈安宫问话。
温若宁抖掉一身的瓜子皮,赶忙冲回房中,手忙脚乱地换上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带着两个丫头就匆匆坐上步辇,向着慈安宫进发。
一到慈安宫外,面对石阶上两排站得整整齐齐的宫女内侍,温若宁便觉得自己小腿肚子开始抽筋。打她进宫以来,就没见过如此的阵仗。虽说她是一个从现代华丽丽传回来的姑娘,但毕竟在二十一世纪,不存在皇权,不存在专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此场景出现的。
温若宁颤颤巍巍地拾阶而上,走进殿内。入目是正端坐在正中一位面目严肃的白发老太太,闻人延华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无甚表情,看到温若宁进来,眸色动了动。
“臣妾给太后请安。”温若宁也不知怎么是好,干脆就着腿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大殿上。
“你就是皇上新册封的美人温若宁?”老太太的声音抑扬顿挫,听来十分压抑。
“回太后的话,臣妾是温若宁。”总是不舒服,仍旧得老实答话。
温若宁抬眼偷偷瞄着周围,似乎除了太后和闻人延华,这宫内就再没其他人,看来情况极为不妙,这老太太明摆着是找茬的态度。
屏退了一众丫鬟内侍,太后缓缓道:“起来回话。”
温若宁抖着从地上站起,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却也仍不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地上瞟来瞟去。
“旁的话哀家也不多说,只说说你自入宫来的表现。”
闻言,温若宁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嘀咕:果然是找茬来了。
“哀家听说,你入宫前,竟是经营着一家青楼。”
“回太后的话,臣妾入宫前,确实经营者一桩小买卖。”
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小买卖?迎来送往的买卖,能叫做小买卖?”
温若宁沉默,她实在无言以对。
“既是青楼女子,就该知自己几斤几两重,怎能媚惑君主,还进了宫来?看来哀家久日不在宫中,这规矩真是乱套了。”
“臣妾从未媚惑君主。”温若宁一概惧色,挺直了腰杆说。老太太可以训斥她入宫前所有在礼法看来不合之事,但却不能冤枉她。
“好大的胆子,竟敢同哀家顶嘴,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皇奶奶。”就在皇太后即将发飙之际,闻人延华淡淡开口,似乎有劝阻的意思。
“皇帝,后宫之事,你还是少插手的好。”
温若宁脑子嗡地一声,看来今儿这老太太是非要办了她不可。
“温美人,听闻你不但不守规矩,向皇后问安隔三差五,且言辞粗鄙,经常与嫔妃发生口角?”
耶?温若宁一愣,说她不守规矩倒是真的,可这口角从何而来?
“因为妒忌晋妃,你还打了她的宫女?”皇太后语气一步步紧逼,压得温若宁几乎喘不过气。
“我没有,是她自己……”温若宁刚要反驳,却对上闻人延华投来警告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将敬语抛到脑后。
“好,好,你个目无尊长的丫头,哀家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皇家的媳妇究竟该如何做!”皇太后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来人,拉出去,打四十大板!”
听到四十大板,温若宁瞬间如遭雷劈,四十大板啊,那是什么概念,这一板板打下去,还不要了她一条小命?
只顾着想如何打着才不痛,温若宁几乎忘了她是为什么被打,为什么打她进殿里来,十句话不到就被拖出去受刑。她也未及去想,古代后妃,怎会受这样的刑罚。
温若宁傻愣在原地的结果就是,她被几个内侍拉了出去,按在一张长条凳上,然后被人压住手脚,就这么尚未反应过来时,第一棍已经重重打在身上。
那一瞬,温若宁忽然醒悟了般,死死盯着闻人延华一张平静如水的面容,她想努力看清他那波澜不惊的眸子下究竟藏着些什么。她在他面前受屈挨打,他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不求他会疼她爱她,但起码他是知道真相的啊,为什么连一丝怜悯都舍不得给。
“三、四……”棍子一下下打在身上,温若宁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嘴唇出了血,咸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温若宁扭曲地笑着,看着闻人延华,怨恨的目光几乎将他淹没。
年轻的君主负手立在殿中,看着殿外那个瘦弱的人儿兀自苦苦挣扎着,心中那尚存的几分冷漠几乎是顷刻间化为虚有。他清楚地看见她眼里的委屈,不敢,埋怨,这不是一个细作该有的。她的单纯,她的小心机,她的笨拙,都不是一个杀手会具备的。怀疑,也在这一瞬崩塌。
“三十!”
“住手!”
如玉的男子大步跨出殿外,一手捉住执刑的木棍,棍子上仍沾着她身上的血。
汗水几乎浸透了温若宁厚重的宫装,嘴中的血顺着唇角流下,艳丽且残忍。内侍终于松开了禁锢着她的双手,温若宁自长凳上滑下,却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