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行在无人的街道上,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得传进温若宁的耳朵里,让她听来觉得极不舒服。
车夫驾着马车轻车熟路地将温若宁送到如意楼的后门,温若宁告别了洛云墨,蹑手蹑脚地回到楚无恨的院子。谁知刚进到院内,就被一个迎面掠过的黑影吓得一个踉跄,险些坐在地上。
温若宁惊魂甫定,刚要往前走,又一个人影晃到她面前。温若宁只觉自己血压升高,心跳加速。心说这古代真是不安全,黑衣人来了一个又一个。
她正要假装没看到眼前直直立着的不速之客,绕开他溜回屋里。怎知温若宁脚下刚动,不速之客却开了口。
“温若宁,平湖的夜景可好?”
楚无恨?温若宁狐疑地转过身,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来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在温若宁眼前放大,确实是妖孽楚无恨没错。不过是因为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楚罢了。
温若宁长长叹出一口气,努力将自己对楚无恨的不耐抛到九霄云外,说:“不好意思,我一时贪玩,回来晚了。”
“看来我允你外出,的确是对你太好了。才刚刚一天,就开始忘乎所以。”楚无恨的语气一如往常般不咸不淡。
“楚无恨,我已经退了一步,所以请你不要太过分。”温若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涵养。
“啧啧,”楚无恨手里把玩着扇子说:“温若宁,也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碰的人,就要保持距离。既然是我的人,就应该听我的话。”
楚无恨言罢便转身回房,根本不理会此时微微颤抖的温若宁是何心情。
“我这园子,并不清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下次我也救不了你。”楚无恨人已经走远,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楚地传进温若宁耳朵里。
温若宁闻言一怔,救她?什么时候?难道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要对她不利?想到这,温若宁不禁自嘲地笑笑,她算什么人,怎会有那样不开眼的人来杀她,还是别听楚无恨信口开河的好。
拍拍有些昏胀的头,温若宁走回她和楚无恨的房间,照例在椅子上躺下。硬邦邦的木椅硌得温若宁脊背生疼,可阵阵袭来的困意却令她无暇顾及其他,就那样将就着睡了过去。
良久,熟睡的温若宁身旁突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轻叹一声,抱起温若宁消瘦的身子,缓缓走进里间,将她放在柔软的**。
为温若宁掖好被角后,那人单手一抖,一条粗绳便晃晃悠悠地横在眼前,绳子两端已然在屋的两面墙上固定好。
月光泄进屋内,洒在那人脸上,赫然是绝世倾城的楚无恨。他薄唇一抿,勾出一个不带感情的弧度,随即白衣晃动,楚无恨翻身躺在那根粗绳上,和衣而眠。
温若宁睡的格外踏实,脸上有着浅浅的笑。如果她此时醒来,就能看到活生生的男版小龙女。只不过温若宁似乎眷恋着自己的一场梦,一夜都未睁过眼,也就错过了让她跌破眼镜的画面。
当和煦的阳光暖暖拂上温若宁姣好的面容时,她才懒懒睁开朦胧的睡眼。
躺在**伸了个懒腰,温若宁惬意地笑着。享受了片刻,她却突然脸色大变,她,她竟然躺在楚无恨的**!
温若宁认清事实后,便以最快的速度从**跳下来,迅速铺好被她睡乱的被子,又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子,站在院中让凉风平静自己的心情。
温若宁抓狂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雕花木椅挪到了雕花木**。排除楚无恨带她进去的可能,就只能是她自己梦游走了进去。不过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楚无恨,身边也没什么异状,估计情况还算乐观。
“宁儿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娇滴滴的声音腐心蚀骨,一张明艳的脸出现在温若宁的脑海,她定了定神,换上一张恭顺的笑脸,回身一福,道:“宁儿见过楚小姐。”
“夫人不在,宁儿姐姐就不必如此拘礼了。”一双纤纤玉手扶住温若宁,温若宁瞥了眼楚柔姝修剪得当的指甲,心中幽幽叹出一口气,自己与她简直就是黑土白云。
“姐姐怎的这样打扮在院中站着?”楚柔姝疑惑地看看温若宁披散的长发,系得歪歪扭扭的衣带。
“嗯?”温若宁顺着楚柔姝的目光将自己审视了一遍,终于觉得自己有碍观瞻,温若宁讪笑着说:“楚小姐有所不知,宁儿从小养成了晨练的习惯。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到房外做运动,第二件事才是梳洗打扮。”
楚柔姝认真地点点头,笑着说:“宁儿姐姐的习惯真是有趣。”
“现下我已经锻炼完,该回去梳洗了,”温若宁礼貌地一笑,说:“不能陪小姐聊天,还请小姐见谅。”
楚柔姝摆摆手说:“无妨,我也正要出门去,无恨哥哥答应今日待我到城外踏青,程飞已经在院门等着了。”说罢楚柔姝看了眼温若宁,似乎是想等着看她的反应。
温若宁听出了楚柔姝话中的意思,却懒得跟她计较。这种示威对于温若宁这个心里压根就没楚无恨的人来说,等于是放了个真空,根本不影响空气指数。
温若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玩的开心哦。”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叫来碧巧帮自己准备早饭。
倒是楚柔姝被温若宁的笑得有点郁闷,她本想借此话来气气温若宁,哪知温若宁竟然毫不在意,那样自在的笑,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难道她不喜欢无恨哥哥?楚柔姝想着温若宁的态度,走出院门,奔向她心中所向往的那份幸福。
温若宁吃过早饭,照例拉着碧巧出了门。两个人在街上逛逛走走,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就买过来。说来也奇怪,楚无恨虽然对着温若宁时,活像一个人格分裂,但他对温若宁的吃穿用度却大方得不得了,给了温若宁不少的零花钱,任她挥霍。
温若宁对此也从不含糊,只要楚无恨愿意给,她就厚着脸皮接过来,心里从未有过感激也从未有过不安。一段日子下来,温若宁竟也存下了二三十两银子,这在当时算来,倒比不小的数目,顶得上御用工匠小半年的工资了。
温若宁与碧巧去了与济仁堂相反的方向,碧巧正奇怪温若宁为什么不去济仁堂,温若宁就自己给了她解释。
“碧巧,人跟人之间是需要空间和距离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比不着寸缕的展现自己更具有吸引力。”
“宁姐姐的话,碧巧听不明白。”碧巧疑惑地看看温若宁,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你常常跟在我身边,慢慢就会明白的。”温若宁笑嘻嘻地拍了拍碧巧的肩膀,又一次坚定了培养碧巧的决心。
又走了一阵,碧巧忽然拉住温若宁的衣袖说:“宁姐姐,不可再向前走了。”
“为什么?”温若宁偏过头问碧巧,她虽是在京城住了有五个月之久,但出门的次数甚少,对于城里的地形环境了解颇浅。
“前面是贫民区,治安乱得很,不安全。”碧巧怯怯地说,似乎是见识过前方的混乱景象。
“贫民区?”温若宁闻言忽然来了兴趣。自从她来了古代后,每日见的都是穿金戴银的古代贵族,还确实没见过古代的贫民,好奇心驱使她想过去瞧瞧。
打定主意后,温若宁一扬眉,对碧巧道:“贫民区究竟如何个混乱法,我倒当真好奇的紧,不如咱们就过去瞧瞧?”
“宁姐姐……”碧巧的眼眉纠结在一起,郁闷地看着温若宁,不知道她怎的就跟别人这么不一样。其他家的小姐别说是满街溜达,再混进贫民区找乐子了,就是想出了自家门都难。可自己伺候的这位偏偏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不在乎。虽是对她这个下人好的没话说,但她还是不能理解温若宁时不时冒出的奇特想法。
“别怕,有我在。”温若宁扬起一个标准的大尾巴狼式笑容,连拖带拽地把碧巧带进所谓的贫民区。
进了贫民区,温若宁一下就明白了碧巧的担忧。这里不仅仅是温若宁想象中一贫如洗的境况,而且更是鱼龙混杂,随处可见地痞混混,耳中充斥着污秽低俗的言语。
人们看见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走来,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盯着温若宁和碧巧,而这些目光中,多数都是动着歪脑筋在打她二人主意的地痞。
“那个,碧巧啊,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温若宁吞了吞口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就说嘛,宁姐姐你……”碧巧刚要抱怨,却被前方传来的厮打声给压了回去。
“你个臭小子,偷钱竟敢偷到你崔爷爷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卸你条胳膊。”
“我没偷,你凭什么说我偷你钱?”一个倔强地声音传来,让本来准备开溜的温若宁又回过身来,紧走两步踮起脚透过人墙看向那个脸被踩在肮脏的地面上,满脸血污的少年。
“还敢嘴硬?谁不知道你家那老不死的要钱看病,除了你还有谁敢来偷?”说话的大汉看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方正的国字脸,塌鼻梁,阴鸷的眼,眼中透出的凶暴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崔铁柱,不许你说我爷爷。”少年听见崔铁柱说“老不死的”,立刻开口反驳,被鲜血模糊的脸上,一双黑眸坚毅不摧。
“呦,臭小子,还挺有血性。我今儿就让你知道知道,究竟谁说了算。”
崔铁柱一摆手,立刻有个狗腿子捧了大刀送上来。崔铁柱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大刀,就要朝着少年的胳膊劈下去。
温若宁环视四周,周围站着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但却没有一个敢开口阻止崔铁柱。人们麻木不仁的表情,让温若宁突然想起鲁迅弃医从文的故事。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