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衍妍带着严明荻回到穆华宫的时候,就被告知蹇戬等了她很久。
“宝姑娘一直没走,递了牌子巴巴的等在宫门口。”李华亭笑着过来请安,领着众人伺候皇甫衍妍洗手净面。
“嗯,你去传罢。落月,找一件适合她的女装给她,这是严家的小姐。”
落月点头一笑,“见过小姐,女婢落月。”
严明荻到底是闺秀,扶起落月,连称不敢。
等严明荻去换衣服,皇甫衍妍已经一身清爽的喝起凉茶来了。穆穆只裹着个肚兜蹬蹬蹬跑出来,抱住她的大腿蹭啊蹭,“阿妍……”
“想我了么?”
“想了!”穆穆一点头,咬字很清晰。
“哪儿想了?”皇甫衍妍抿唇,摸着穆穆的光秃秃的脑袋。
简穆拍拍肚皮,嘻嘻一笑,“这儿想了!”
“我看你是想吃的了罢!”抱起穆穆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唔,又涨称了!”
朱绣拿一件穆穆的小褂子过来,“这简直是养猪了,一个夏天怎么胖这么多?小祖宗,抬抬屁股,坐的裙子都皱了。”
简穆扭动着要下来,“我自己穿,阿妍。”
抓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衍妍哭笑不得,“反了反了……”
穆穆忙忙的又换过来。朱绣看的摇头晃脑,帮衬着系扣子系带子。
简穆穿好衣服,那边严明荻一身女装也出来了,连头发也梳的很整齐,月白色短衫襦加小桃红曳地襦群,领口袖口都绣着折枝小葵花,见众人都盯着她看,严明荻也不好意思,这个姑娘再也不能一口一个“小爷”的说话了,不粗鲁,反而羞涩起来。
“严明荻参见太后陛下。”
“嗯,平身罢。先在我这儿玩一会,等回头让符海送你回去。”
“是。”严明荻低头。
皇甫衍妍一手拉起她,一手扶着穆穆的脑袋,这是她常做的动作,穆穆会顺着她的手走路。“雨停了,花园子里头该是很美,领你见一个小朋友。”
严明荻咬唇,去看皇甫衍妍,皇甫衍妍一笑,就想适才在大街上的马车旁,笑的很随意,“怎么,还怕我生吃了你不成?”
“不,不是呀……”严明荻摇头,问:“是谁?”
“挺好玩的一个人,去见见罢。”
严明荻心中一动,不禁告诫自己是瞎想了。
穆华宫的后花园连着斜月帘垄,一条盈秀小径通着绮暖阁,在转过一座假山就是一片碧波,是碧云波的下游,水中央一座小榭名为水溶榭。水溶榭建筑相似寒烟翠,但相比于寒烟翠的大气恢弘,水溶榭更精巧细致一些,也小很多。
到了地方,穆穆撒开欢跑着玩,一众侍从也没有出来拦的,严明荻疑惑:“怎么不管管?”
“掉下去在捞上来不就行了?”皇甫衍妍笑看着穆穆,说的云淡风轻。
严明荻浑身一哆嗦,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儿。
“阿妍!”
远处一个粉衣服的女孩跑着过来,身后是小碎步小跑着念念有词的小太监。
皇甫衍妍招手,“这儿!”
气喘吁吁的女子到了水溶榭还在扶着胸口喘气,“你让我好等啊……”
皇甫衍妍默不作声等她喘完了,才凉凉的说:“出去转转,这宫里闷得能死人。”
“我就说很闷,还巴巴的往里来。”蹇戬说这句话的时候,揪着自己的衣服,皇甫衍妍突然笑起来,不可自抑的样子,性格直来直去如蹇戬今天也说话旁敲侧击起来,看来这人今儿是带着算盘来的。
“凤吹寒在哪儿?”她问。
“在家……”
“哦,她怎么不来,我还挺想她……”
蹇戬突然叫道:“阿妍!”
皇甫衍妍拍着她的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宝儿,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就不愿意的呀。”
“不是我不愿意,是吹寒不愿意,你们都不问她的意见么?”蹇戬睁着大眼睛辩解。
皇甫衍妍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问?”
“你……”蹇戬不说话了。站在那儿低着头。
皇甫衍妍拉着她起身,“明荻,过来……”
严明荻听话的走过来,蹇戬看着她,啊一声张口,却没说话。
“知道她是谁了?”衍妍看蹇戬。
蹇戬吐吐舌头,“严家的小姐?我看过你的绣像呢……”
严明荻不在意的笑笑,心里却是纳罕不已,却终是顾着皇甫衍妍的面子不敢乱问。其实她心里也是嘀咕的,往日那些深闺中的姐妹喝茶闲聊,并没有谁知道一个叫做宝姑娘的人,难道不是贵胄?可是看这样得宠的样子,也不像。而且选女绣像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别人看?
严明荻偷看一眼蹇戬,却对上那人的目光。蹇戬正盯着人家猛看,这下以为被发现,红了脸笑一下。
“人家的绣像,你怎么看得?”
“嘿嘿,我也不知道呀……”蹇戬咧着嘴笑。
皇甫衍妍深知她的性子,也不理会,只是说:“你老实说,今儿是偷跑来的还是你家少爷恩准的?偷跑的就赶紧回去。”
“我不回去!”
皇甫衍妍冷笑,看着蹇戬和严明荻,揉着脑袋:“我是倒了什么楣,你们两个都是离家离惯了的。”
严明荻低头不做声,蹇戬抬头望天。
所以简铮一路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怪异的场景。
“怎么了这是?宝姑娘怎么苦着脸?”
皇甫衍妍摇摇头,“使性子呢,凤吹歌呢?”
“在宫外,他没你的召见进不来,”又对着见蹇戬,颇有些讨好的劝着,“外头天可热着呢,不怕晒坏了?”
“晒死他得了!”蹇戬呲牙咧嘴。
简铮点头一笑,叫来王明:“去传朕口谕,命凤吹歌跪在穆华宫外,晒死为止。”
王明哑然,不知去还是不去,正要抬腿走,被蹇戬一把拽住,王明苦着脸,“皇上您看?”
谁都知道不可能当真晒死凤吹歌,简铮偏偏挑起眉毛道:“君无戏言啊……”
蹇戬马上去看皇甫衍妍,皇甫衍妍摆手,“随你们闹,别死在我宫外就行。”
“你们……欺负人!”蹇戬指着他俩,恨恨的说道。
“呵呵……”严明荻这一笑,倒是很突兀了。她自己也惊觉,倏地闭紧嘴巴,脸上却挡不住笑意。
蹇戬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你们要笑就笑吧,哧!”
“真是……”严明荻不禁拉起蹇戬的手,“太讨人喜欢了!”蹇戬这样的随性而为,多一点则恃宠而骄,少一点就哗众取宠,在君王面前不失本色,极为难得。
蹇戬大概被人揉惯了,也不理会脑袋上的手。瞪一眼简铮,拉着衍妍和严明荻的手,“我走了啊,阿妍,保重,我改天来看你。”
“嗯,正好严小姐也要出宫,你领着她出去,别把人给我弄丢了。”
蹇戬撇嘴,拉起严明荻,“那我们走了,要不要跪安?”
“要我踹你么?”皇甫衍妍反问。
“不,您留着罢……”蹇戬连连摆手,严明荻在一旁笑。
最终还是落月领着她俩出了宫,宫门口,一身华服的凤吹歌站在华表须弥座边上,影子正好遮住了那一身白衣。
蹇戬恍惚记得曾经也有一日,同样的地方站着同样的人,她呆呆的想着,这人今天没有被一纸圣意给晒死真是自己莫大的功劳。
倒是严明荻颇有些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凤吹歌,眼神肆意飞扬,心说这就是闺阁里常说的第一美男子么,貌似不错呢。
穆华宫里,简铮和皇甫衍妍又开始例行性的大眼瞪小眼起来。他们不久就会碰到这样的景况,也说不上是不是尴尬,反正就是突然之间除了互相瞪着什么也做不出来说不出口。奈何两个人还不能这样一直干瞪眼,只有几个人的时候还成,在大面上就惨了,弄大了还以为帝后母子不合。
“呃……”
“嗯……”
简铮尴尬的摸摸鼻子,“你说罢。”
说什么?没的说啊……“要不去走走!”皇甫衍妍站起身,率先出了水溶榭。简铮随后。
侍从们远远的跟着。
从水溶榭望过去,远处一座高高的建筑就是住尘馆。皇甫衍妍恍惚想到那是第一次见到罗枻和舜颜的地方,彼时他们还不相识。
“想什么呢?”
简铮问,皇甫衍妍回头,笑一下,却道:“你觉得那个严明荻怎么样?”
“挺好的。”
“哪里好?”
对上皇甫衍妍促狭的眼睛,简铮有些挂不住的摸摸鼻子,这本是竞秀常做的动作,如今被这人一做出,也好看的很。
简铮摊手,有些无奈的样子。
“难道一眼都没看?”
简铮苦笑,“哪里顾得上……”
衍妍叹气,“好么,白费劲请来了,不过幸好呐……”
“幸好什么?”
衍妍很有些神秘的看着他,“这可不能告诉你,等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简铮一低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笑。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必定很多人都会感叹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但是又有几个能真正的直视龙颜呢?所以就算相处的在和谐,也不过是别人画上的衬景而已。
宫道上,两个人微微错开一步,简铮走在稍后一点,他看着她那件真红大袖衣旖旎至地,绣金龙凤熠熠辉煌,行走间珠玉脆响。他们同样在少年时候身临重位,甚至成为帝国的最高位置上的男女。不过简铮从来都拿不准皇甫衍妍的行事路子,还有脾气。只知道这人行事散漫,有时甚至散漫的彻底,毫不张扬却又胸有成竹的很。
当年他进京,以五千骑兵险胜简温辞,以为是自己占了天时地利,事后一想却没想到其实只有一个人和而已。李相突然告假,简钧进京,纪泽言劝鉴,简钧入李府。刘大通暴死,刘长卿自杀,刘长波突然的消失,随之而来刘氏兵符也消失了,然后紧接着凤吹歌出现,徐进出现,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贵族少年出现在他犬牙山上的破茅屋里,等到他登基了,想起这一切还是唏嘘不已。
这其中这背后,皇甫衍妍参与了多少,策划了多少,他不得而知却也不难猜测。他登基不久,那枚兵符就出现在他手里。
“阿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