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这个人,是帝都有名的风流公子。花名堪比凤轻言。不过凤轻言是一身风流恣意,而这个徐进就只是醉卧花柳依红偎翠,他新近看上的红绡便是春风得意当家花旦。
徐进此人虽然作风不怎么样,但是在差事上却毫不马虎。明湖司统领,官不大,二品。却是驻京武官,所受职责深切关系着帝都百姓与皇族贵胄的日常生活。明湖司戍卫帝都,有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等职。在整个帝都,无论是上等皇亲,还是下等贱民,中间三教九流都有几分交情。这人手里的人可谓鱼龙混杂,却倚着一身洒脱性子倒也制得住。
徐进跟朝中的人,都有几分点头交。所以在下朝之后碰见身侧的纪泽言,徐进眯起好看的眼睛,笑眯眯的打招呼:“纪大人,下朝呀。”
纪泽言:“……”
徐进颇没眼色,接着套近乎,“春光尚好,我们去喝两杯?”
纪泽言不动声色,“徐大人,这都是盛夏了。”
徐进咳一下,“难道夏天了下官就不能请大人喝几杯薄酒?”
纪泽言一笑,“这根本没关系……”
徐进拉起纪泽言的袖子,“哎呀呀,纪大人如此洒脱的人,今儿怎么这么不爽快?喝酒喝酒去!”
纪泽言一头雾水的跟着徐进走了。
抬头看看金灿灿的门匾,“春风得意”四个大字晃得人眼睛发晕。周围皆是穿红着绿的娇俏女子,倚着栏杆或者窗台嘻嘻笑笑,带着醉意的男人来来去去。
纪泽言不自主停在门口,徐进哼笑,“纪大人不进去么?”
纪泽言抬腿就要往里走。徐进晃着袖子跟进。徐进到底是春风得意的贵主,一来便叫人堵在了门口,周围娇声款语好不热闹。
“徐爷,您今儿来早了哦。”
“我们红绡姐姐还没起呢……”
“呵呵,这位公子好面相,不知是哪里的贵人?”
……
如此这般,缠的纪泽言进不得半步。
皇甫衍妍在二楼的栏杆下往外望去,门口大堂闹哄哄一片。
罗枻看她探头,也往下看。他们选的是位于二楼的雅间,门外挂着纤薄的纱帐,挑开就能看见外面的光景。
“徐进边上是谁?”
“那个是徐进?”皇甫衍妍看着楼底下的两个人,一个是纪泽言一个是水绿山青的夏衫男人,皇甫衍妍挑眉,“那个是纪泽言,难道这个就是徐进?”
翩翩公子啊,貌似。
等再去看的时候,花容已经散了楼底下的众人,徐进领着纪泽言照例上了二楼。
罗枻唰一声放下帘子。
透明的纱帐微微晃动,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是不能看清里头坐着的人的。不过因为衍妍选的这地方是回廊的拐角,所以除了本身这一面,其余三面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看来徐进似乎并不是要去雅间,只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纪泽言坐在他对面,此时衍妍的视线倒是能看的真切。
能看见那两个人对坐了,然后花容过去说话,领着一个鹅黄色纱裙的女子,施了淡妆,颜色明丽,年纪不大。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见到徐进在那儿笑的云淡风轻,倒是那个女子,颇有些羞涩的看了纪泽言几眼。
等花容领着人走后,二楼突然一阵轰动。
竟然是红绡出得门来。
屋里的皇甫衍妍扒着帘子,身体几乎探出去半边,罗枻笑骂:“皇甫衍妍,你个好色之徒!”
皇甫衍妍理直气壮,“就凭男人们能看,我就不能?”
罗枻大手兜着她脑袋,哼一声,“不嫌丢人。”
皇甫衍妍终究讪讪的闭嘴,收回身子。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不适宜的举动放在心里,心里还是惦记着外面。
那边红绡已经坐在了徐进的身侧,陪着喝酒。皇甫衍妍一正帽子,挑开帘子出去了。她出来的时候穿的是男装,带着个帽子,很有些书生的样子。罗枻看着那人跟个耗子一样猫出去,索性也跟着出去。
皇甫衍妍挑了个隐蔽的角落,扯着罗枻坐下去。
这回,倒是什么都听得清看得见了。
徐进拉着红绡,介绍道:“这是纪大人,跟我同朝为官的,才学人品皆在我之上。”
纪泽言淡笑,连说不敢。
红绡安静的坐在那儿,也是笑,“芝兰玉桂,君子风华,今日红绡总算见识了。”她本是绝色女子,如今浅浅一笑,自有一股惑人的气质。
纪泽言端庄的执杯,“姑娘谬赞。”
这要是旁人,总得说一声乘姑娘青眼一顾在下受宠若惊然后怎么怎么的,可他是纪泽言,温润如玉淡泊如水,不过一个抬眼,便是不可言说的风流韵致。
红绡忽的红了脸。
徐进在边上笑眯眯的,也不计较身边的女子对着对面的人送着秋波。
嗒嗒嗒,二楼楼梯上有人上来,听着声音,稳重又急促。
红绡明显神情一凝,皇甫衍妍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那人一身简单到毫无修饰的白衫,正从拐角处显出上半身来。
“是澜公子……”徐进招招手,“快来坐!”
澜澈走过来,抱拳,“那就打扰了。”
言毕坐下去,行动间倒是丝毫不见打扰的样子。
“澜公子,我们真是好缘分啊,在下徐进,不问我是怎么知道您的?”
澜澈说,“明湖司徐进,家主时常提起的。”
徐进点头一笑,“这位是纪兄,纪兄弟,这位是澜公子。”
澜澈起身,“久仰探花之名,在下盛州澜澈。”
纪泽言哑然,探花这个名号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除了简钧,还很少有人记得他这个功名,如今礼部众人一口一个侍郎大人侍郎大人的叫着,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狼了。
“盛州……”纪泽言了然一笑,“不知贵主是否安好?”
澜澈点头,“家主近来很好,谢先生记挂。”
徐进挑眉,“叙旧的都完啦?坐,澜公子也坐,帝都我熟得很,等哪里有空闲了带你出去逛逛,这偌大的帝都,可不是只有一个春风得意哦。”
“还有什么?”红绡问。
徐进不慌不忙,“还有一家叫做群芳苑。”
红绡别过头不去看他,执起酒杯,“澜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
澜澈忽的一愣,赶忙起身,“不,不敢的……”
红绡执着的举着杯子,“公子是看不起红绡是不是?没关系,红绡这里先干为敬,您随意即可。”
说着,酒杯就到了唇边。
澜澈慌忙的拿起斟满的就被一样脖子喝下去了,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似有些站立不稳。红绡突然笑起来,“徐爷,这公子真真有趣呢……”
徐进干笑,“是呀是呀。”
纪泽言垂眉,他虽然不知道简温辞手下第一爱将出入帝都所为何事,但是总归还顾及着那个阴晴不定的大王爷的面子。他想徐进也是如此,不然断不会让人这么欺负了自己的女人去。如果那个红绡真的能入徐进,澜澈的眼的话。
不知内情的是红绡,她愣愣的看着徐进,这个平日里嬉笑怒骂的花花公子此时倒真像个花花公子,闲散的坐在那儿喝酒吃菜,一副对眼前的事情不管不顾的样子。
虽然她自认自己高攀不上徐进,但是依这位爷平时的品行,断不会对一个人如此避让,除非……
红绡风尘里打滚惯了,这些细小的心思转瞬即逝,随即打叠起十二分的笑容,拉着澜澈坐下去,“公子酒量不行,就不必勉强自己。红绡不是那样不饶人的,呵呵……”
澜澈面都不抬一下,只是称是。
众人都以为他是钦慕红绡,徐进说,“这喝酒么,哪有一开始就千杯不醉的,澜兄弟啊,不是我笑话你哦,来花楼里不吃酒,那就跟不那什么一样,哈哈……不是都说吃花酒么,你看,离不开一个花字,一个酒字,如今貌美如花的女子在侧,酒当然不能免呀,来人,再上紫姜酒!”
红绡咬着唇不说话,半晌去看澜澈,没想到对上男人的眼睛。
眉头一皱,红绡愣愣的看着澜澈,“公子……”
竟像是要哭了一样……
连纪泽言都察觉出了异样,不禁出声问道:“澜兄怎么了,不舒服么,这紫姜酒后劲确实很大。”
澜澈一笑,“没事,只是红绡姑娘……”
“嗯?”红绡还在回想他方才哀伤的眼睛。看上澜澈的眼睛,眸子清亮,细薄的唇紧紧的抿着。
都说这是薄情的人才有的唇角。
红绡恍惚着心思,问道,“什么,澜公子?”
澜澈说,“姑娘,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是么……”红绡轻巧的弯起唇角,或许是太多的男人对这个花魁说过类似的话了,因而显得毫不在意。只是却再也不去往那双眼睛里看去。
澜澈苦笑,却依然重复着,“真的跟她很像呢……”
“她是谁?”
看着红绡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澜澈低下头,“家主夫人,大王妃。”
徐进,纪泽言闻言俱是一惊,只有红绡呼吸一滞,怎么可能呢?
“澜公子,您在说笑罢?”红绡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紫姜酒特有的香醇芬芳散出来,放在鼻下细细的闻,好一番滋味。
“怎么拿这样的事情说笑?”
澜澈脸上忽的一冷,眼睛却不自主流露出苦涩。
突然几个人都安静了。纪泽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简温辞的那个妻子,当时名动帝都的美人,跟凤吹歌合称“凤凰长卿”的刘长卿。传闻那女子死时大王子不落一滴泪,如今想来也许事情并不是人们所传说的那样。
而再看一眼红绡,绝色的脸上隐隐流动着悲伤的情绪。
又是一个性情女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