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盛元元年五月十三,离任承岩的兰花小聚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盛州城一片繁华。
皇甫衍妍站在碧水山庄烫金字匾额下,一身雪缎长裙,罩着鹅黄色宽袖短衫襦,绾着少女的发髻。再瞄一眼那闪闪发光的四个大字,她搭着千崖的手迈过碧水山庄高深的门槛。
守门的小子们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
少女身后的白衣男子身形一动,手举着个牌子递上来。
白玉的令牌手掌大小,上面九个大字在日光下恍惚的不是真实。
“大雍太上皇后之宝匮”。
守门的小子抬眼偷偷望过去,少女温和的笑脸人畜无害。
“不要太过声张,哀家微服出来,你只要去通禀一声就好。”
衍妍笑看着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虽然是个守门的,但是面上丝毫不见阿谀之态,到底是卧虎藏龙的碧水山庄。
那守门人应一声去请人了。
衍妍等的无聊,四处打量起来。
“这任承岩是做什么的?”不相信一个武林盟主会有这样的财势,盛州是哪里?大雍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啊,除了帝都之外,这里的物价怕是最高的了。
“听说家族是丝绸商出身。”竞秀晃着手里的纸扇,如今天气见暖,似乎每个男人都装起翩翩公子来了。
“盛州的绸缎倒是很有名的。”衍妍看着自己这一身,笑了。“每次长泽府进贡的多半都是些绫罗,这件就是有名的茜罗,是不是有点艳?”
千崖摇头,“你也不是多大的年纪,不要总穿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如今出来了,就不要顾着那些狗屁规矩。”
衍妍晃着脑袋蹭蹭千崖,就见山庄正门轰然洞开,任承岩领着众人遥遥而来。
“任庄主无需多礼,今儿是微服,随意就可。”
任承岩洒然一笑,“我碧水山庄百年不见一位如此尊贵的客人,如今乘岩得幸恭迎大驾,不跪拜实在愧对先祖。”
言毕,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皇甫衍妍也安静的承受,虚扶起任承岩。
“久闻任庄主高义,哀家今日微服路过宝地,便想着过来看看。”
“幸甚之至”。任承岩面色不变,温润如水。
“还有一件事,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任承岩衣袖一摆,“您若不嫌弃,任某这里倒是有新进的茶叶,可否赏光?”
“走着吧……”
少女微提裙子的下摆,千崖竞秀随后寸步不离。
到了主屋,任承岩一句“去请薛先生”之后就把人都打发了。那小厮忙忙的飞奔到酒窖,拖出醉醺醺的薛勤,套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就抬到了主屋。
皇甫衍妍一看薛勤,半点没有平日邪肆清泠的样子,整个一醉鬼。怒道:“任承岩,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客人的!”
任承岩心里抱怨,薛勤是食客,可不是什么贵客啊,说不好听的就是蹭饭吃的。可哪里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好面带微笑的打哈哈:
“呵呵,薛先生不过是贪杯而已,姑娘不要见怪。”
“呸!阿妍,这个小人他私藏了我的酒!一坛都不剩……嗝……”
薛勤不顾仪态张牙舞爪,皇甫衍妍忙忙的扶着他。
“喝死你得了!臭死了,一身的酒味,佟月纶呢?”
“佟小妞……呵呵,她啊,不知道。”
衍妍一脸嫌弃的看着薛勤。却没有放开扶着的手。
任承岩也是无奈,他这不是第一次见薛勤醉酒,早已不惊讶了。平日里妖精横行一般的薛勤喝醉了就像个小孩子,耍赖撒泼什么都敢做。酒醒了一股脑全忘,谁要是跟他题谁挨一顿胖揍。
衍妍一笑:“他就是这个毛病,一喝醉就什么都变了,性子也不是原来的。薛勤?”
薛勤微睁开眼,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的人,半晌笑道:“裴……颜?”
衍妍点头,“嗯,喝舒服了么?”
薛勤半天举起一只手,身上却没有力气终于软软的歪在衍妍的肩头,衍妍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五坛子,很多了。”
“唔,不够……”
“够了……”
“不够!”
“好好,不够。竞秀……”
衍妍好言好语的哄着撒娇的薛勤,看的众人纷纷呆滞在那里。
千崖拐一脚竞秀,竞秀回神,上前去扶薛勤。
“来人,送先生去客房歇息。”任承岩适时下令,竞秀几乎是背着薛勤去了客房。
任承岩不料薛勤跟这太后关系匪浅到这地步,忍不住思绪敞开了想。
衍妍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辩解。只是低头喝茶。
“呀,原来是有女客!”
进门的女子踏进来,小厮在身后颇有点为难的看着任承岩。
皇甫衍妍抬眼望过去,呼吸一滞!
舒落!
不,不是……
“你来做什么”任承岩皱眉,看着放肆的女子。
女子温婉一笑,走到衍妍面前,千崖猛的挡住了她。
“呵呵……”女子娇笑着,挑眉看着衍妍。
衍妍挥手退下去千崖,那女子更上前一步,细细的手指挑起衍妍的脸,仔细端详着,“啧啧,真年轻呢!”
衍妍不说话,只让她看。
任承岩紧盯着皇甫衍妍,只要她脸上一有怒色,便可在第一时间把那个蠢女人拖过来。
可他哪里知道皇甫衍妍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细细弯弯的眉眼,细白的皮肤宛若凝脂,恍惚可见记忆中那人的影子。
“舒灵儿么?”
“哼!”那女人捏着皇甫衍妍下巴的手一样,衍妍的脸几乎被甩了出去,生疼生疼的。
“你是谁?我的名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的的!”
“放肆!”千崖冷喝道,拔剑欲上前。
任承岩护住舒灵儿,只去看皇甫衍妍。舒灵儿倚着任承岩,挑起一撮秀发在手指上弯着弯儿,眼神凌厉的像是刀子。
“千崖,把东西给我。”
千崖咬唇看着舒灵儿,终于转身从包袱里捧出一个一尺长的盒子。
舒灵儿挑眉接过去,她是自负的,又因为任承岩在身边,自然不怕这盒子有什么机关。盒子入手分量沉重,朱漆雕花。打开来看,赫然一管洞箫躺在丝帛上。周身九节涂以黑漆,刻有花纹,尾端垂着火红的珍珠流苏坠子。
“久闻舒灵儿一手洞箫之术名满天下,我们初次见面,没什么赠送的,这是帝都最好的老师傅寻觅了十多年才找到的一根好竹才制作的。”
舒灵儿自幼玩箫,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箫的出众之处,她捏在手里转转,笑道:“单单送给我的,这算什么意思?乘岩,这丫头来路不小,出手大方,可要牢牢抓住才是。”
任承岩也闹不清衍妍的意思。他看着衍妍。
衍妍笑道:“任庄主的礼物,收在竞秀那里。”
舒灵儿怒目而视,衍妍丝毫不在意。
任承岩看一眼舒灵儿,后者脸上表情委委屈屈的,可终究不敢忤逆那人,愤愤的甩袖子走了,九节箫也没拿走。
“太后娘娘与舒落很熟悉吧。”
任承岩在舒灵儿走后幽幽的说道。皇甫衍妍坦言:“我们一同侍奉先帝,自然情同姐妹。”
“是么,这九节箫怕是也是她的东西吧。我记得她总是能想着记住别人所喜欢的东西。”
“嗯,我也是借花献佛而已。”
任承岩长叹一声:“太后陛下还是直说来意吧!乘岩已经是您手中的饵了……”
“不过是借你的名义办一次兰花小聚而已啊。”
任承岩摇头,“我是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跟朝廷有瓜葛。今日娘娘虽然说是微服,可是乘岩是不信的。”
皇甫衍妍捏着下巴,“貌似取得你的信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呢。不过,你会相信我的,竞秀,出来!”
梁上一抹白衣身影跃下,竞秀清清爽爽的摇着纸扇。右手托着一个盒子,细看之下几乎是跟之前舒灵儿那个的一模一样。
任承岩眸光一闪,在他身边能来去自如的……江湖上找不出五个。
“这又是什么?”
“庄主何不打开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