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康宪末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皇甫衍妍裹着最厚重的皮裘大氅,站在宫门外送薛勤,佟月纶。
“阿妍……”佟月纶红着眼睛抱着衍妍,鼻头也是红的,像个兔子。
“哭什么,傻妞,你真傻……”
习惯的摸着佟月纶的头发,衍妍心里酸酸的疼。
“你要老实的听薛勤的话,除了他,谁都不能相信知道么!别任性,也别胡闹,受欺负了就来找我,江湖那么大,要是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回去找千羽,听见了?”
“嗯,我知道,阿妍,你要是不乐意在皇宫里,你就出来找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出去的话就去找你。”
薛勤笑眯眯的倚在他刚刚勒索来的奢华富丽的马车旁,车上一坛一坛都是封好的紫姜酒。
衍妍拉着佟月纶的手把她送上了马车,临走又给了一个包袱。
薛勤云淡风轻的看着她们俩拉扯个没完,也不恼,只是笑。
耐不住衍妍主动过来,看着这个被她评价为恶魔的男人,心里只有一阵一阵的悲伤。
“好了,小丫头。别哭丧着个脸,又不是永别。”
“薛勤……”
“嗯?”
“一路保重。”
“嗯。”
“如果江湖真的不如你的意,就回欢离去吧。”
“尚有几分意思,先转一转吧,你要不要也来呢?”
衍妍苦笑,摇头。“很多事情不是像你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我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薛勤佟月纶终究是世外之人,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束缚,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
马车渐渐地走远了,一点一点淡出视线。
只有宫门外盛装的少女,站在风里,久久不动。
“薛勤?”
“嗯?”
马车里,薛勤闭着眼睛假寐,佟月纶在那里翻拣着皇甫衍妍临走给的小包袱。
“好多钱啊,你看!”
薛勤眼睛不眨一下,“嗯,知道了,你好好收着,日后你管钱。”
说完了翻个身又朝着另一面睡去了。
佟月纶撇着嘴,开始往衣兜里塞银票,碎碎念:“以后谁要是跟着你啊,谁倒霉!”
闭目养神的薛勤唇边牵出抹笑,却没有睁开眼。佟月纶还在那里数钱,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数了一遍又一遍。
皇甫衍妍站在寒风里,大氅吹得哗啦啦响。突然肩头一沉,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周身。她回头,正对上微笑的简铮,他们身后九龙御辇悄悄停在一边。
“风大了,回吧。”
衍妍低头,玄狐大氅上的金线绣龙熠熠生辉犹如活物。
“回吧……”衍妍叹息一声,转身踏上了龙辇。
大靖平德十年,也就是大雍康宪十四年,那一年衍妍十岁,刚刚从欢离谷出来回到外面的世界。她的母亲,大靖淑祐长公主皇甫鸾烟把她接到了府邸,从此她恢复了生下来就承袭了的封号,大靖僖翁主殿下。也就是在那一天她进去大靖贵族圈,去章嘉宫一起随皇子公主们念书。
她第一次见到迦摩的时候,是在章嘉宫的小书房里。
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地下坐着一位朱衣金袈裟的少年,阳光肆意从窗棂洒进来,少年手腕上粉色的念珠泛着甜蜜的光芒。
误闯这静谧时空的野孩子皇甫衍妍,耙耙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扭一扭的往少年光洁的脑袋上招呼。
她小,又不懂事,哪里见过光头的和尚?只当是新奇的事物,小心翼翼的摩挲。
少年细白的手指挑起眼前花了小脸的孩子头上耷拉着的一根草,笑了。
那一瞬间百花盛开仙乐大盛,皇甫衍妍呆在那样的笑容里,才十岁的孩子突然“哇”一声哭起来。少年慌慌张张的要去安慰却不得法子,最终小心的搂住哭闹不停的孩子,一下一下的拍着。
痛哭的衍妍只觉得找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种近似于千羽身上的安详气息满满的包围住她。
那一个下午,少年就搂着抽噎的皇甫衍妍一直干坐着。衍妍后来哭累了就趴在地摊上睡着了,迦摩也没有走。他不知道这是哪个宫里贵主的孩子,也没有去叫人,只是在她身边坐着。
他看不见,只闻到这孩子身上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微微带着点豆蔻,显然是宣德宫太后常用的香料。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很多年之后衍妍还能记得当初小书房里那片洒满了半个生命的阳光,还有那串粉色的念珠,从第一次见面,这东西就易主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朱衣金袈裟的少年在记忆里低眉或者浅笑,沉默或者轻语……
九龙御辇缓缓往内宫走去,远处熟悉的飞檐殿角无不在告诉她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穆华宫辉煌端庄的宫门近在眼前,朱绣碧织落月摇情海潮等等一品侍婢宫装礼服跪在那儿,小太监恭敬的跪在辇下。
衍妍扶着简铮,下了辇。
大靖康宪末年的某一天,穆华宫沉重的宫门在这一刻缓缓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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