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送走一个“客”,却偏偏又来了一个?
朱砂奇怪地瞧着绿玉,问:“这一大早的便来甚么客?”想来自己初到大商,哪里会惹得这多的“客”来看自己?
“回公主殿下,是依兰殿的一位小主,水默。”绿玉答道。
“依兰殿,甚么是依兰殿?”朱砂迷惑地问身边的玲珑。
“回殿下,依兰殿,乃是历来官宦人家之女初入宫来时所居住的宫殿。”玲珑顿了顿,终又继续道,“未被册封的宫人小主便都居住在那里。”
“哦……”朱砂恍然大悟。依兰殿,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怨女房”了,那些初入宫来,却还没有被王宠幸的少女们都被圈养在那里,苦巴巴地盼着有朝一日能被王压在身子底下,一朝得恩露,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家里人也可以鸡犬升天了。只不过,虽然“怨女房”的少女们没有像宫妃那样得到了圣宠,但是比那些宫妃较为幸运的一点是,她们多多少少还有一点点可以选择的权利。那便是,如若王一命乌呼了,她们至少可以离开皇宫或者另觅皇子佳婿,所以有胆识有脑子的宫女便会在王诸多的皇子之中勾一个可以给她温饱生活的。可是朱砂只是区区一个寄人篱下的“伪”公主,这依兰殿的小主儿巴巴地跑这里来做甚么来?
“请那位小主儿进来罢。”见朱砂若有所思的样子,玲珑微微地欣慰点头,随即便唤绿玉去请人。
“是!”绿玉得令下去了,不多时,便领进来一个身着葱心儿绿色宫纱裙装的少女。这少女看上去比朱砂大个一两岁,弯眉细目,一张嘴向上扬着,露出万般讨喜的笑。
“依兰殿水默见过公主殿下。”还没等走到近前,这水默便要俯身行大礼。
“快平身,平身。”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大礼,我朱砂可受不起。朱砂急忙示意绿玉去扶,“你我年龄相仿,何必行如此大礼?”
“公主殿下真是平易近人,”水默掩嘴而笑,“公主殿下如此年幼便远赴大商,这等自强却又坚韧的品性,让水默好生的佩服。况且按着品级,水默一个小小的宫人也是当行大礼的。”
这是怎么怎么个情况?
朱砂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水默的身上打了个转,这个女子不寻常,一句话里到底含了多少个意思?在没弄清来意之前先端着架子,这是水云素来对付那些新入宫的宫妃的手段。
“看茶。”朱砂弯了弯笑眼,说道。
见朱砂既不请她坐,也不应她的话,水默笑了笑,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朱砂下首的一个茶几边儿上,招手唤她的宫女道:“芝儿,快把东西呈上来。”
一个年龄十二岁左右的小宫女急忙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捧起一个银盘,盘上是个雕刻着繁花的檀木首饰盒子。
“初次给公主殿下请安,也不晓得带些甚么好,只这枚头钗,却是昨儿家父托人送进宫来的。比不上宫里那些钗簪精美,但到底是水默的一番心意,还请公主殿下笑纳。”水默笑着说。
伸手不的笑面人,更何况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礼物。朱砂接过来玲珑端过的茶,拿在手上,感受着这介乎于温与烫之间的热度。宫里女人之间的距离正如这杯茶,太热则伤人,太温也会伤人。如何拿捏这尺度,却是个考验人智商的活儿。
到底还是玲珑有眼色,她接过那银盘,稳稳地端过来,然后打开了首饰盒子。朱砂看到那首饰盒里是枚精致的钗,质地虽然不是澄黄的金子,却是湿润如水的玉。这枚钗子的玉晶莹剔透,碧色澄清,似乎蓄含着莹莹的水汽,缭绕在碧绿之色上,让人见之便生欢喜之情。而钗子的外形却十分的朴素,只是呈流线状,恰似一叶松叶,却那般的清新迷人。
哪里会有一个女人会不爱上它?
“如此厚重的礼,倒是让朱砂如何能够厚耻收下?”朱砂放下茶盏,抬眼笑道,“却不知水默如何称呼?”
“我听说公主殿下年方十四?我今年却是十五岁了,但殿下的品级到底是比水默不敢企及的,殿下只叫我水默便好。”见朱砂是个识之人,水默的眼睛一亮,当下笑得愈发的开怀了,“常言道,好马还得伯乐识,这美丽的东西,一定要送给懂得鉴赏它的人。公主若能收下,便已然是水默的福气了。”
朱砂淡淡地笑着,没有答话,玲珑见状,便自将那首饰盒合上,放在了朱砂手边的桌上了。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水默却大喜不已。当下便喜笑颜开地与朱砂扯了半天闲话,朱砂却也不急,只是慢慢地与水默周旋。两个少女便像是熟络了似的,说笑不止。
“果然还是公主殿下最为和善的,”水默喝了口茶,笑,“水默自一入宫中,便像是入了笼中的鸟儿,平素里大家争宠相厌,也没有个朋友。今日见了公主,倒像是说尽了这一年的话儿,让水默轻松了不少。”
“这话从何说来,我初入宫中,你便来探望我,倒也是我的开心。”朱砂也喝了口茶。
“唉,想我们这些宫人,不知道何处是个盼头,以后的命运,便如浮萍,漂到哪里是个头呢?”水默忽地叹息起来。“若是遇上了个好的主子,倒也便罢了,若是遇上了心胸狭隘的,只怕以后更加……”
宫中女子的悲哀,朱砂如何不知道?只是这水默所说的“主子”却又是何意?她在暗示自己甚么?朱砂低头用茶杯的盖子拨着漂浮在水中的茶叶,没有说话。
“对了,听说公主殿下是被太子殿下载回大商的?”见朱砂没有接话,水默便急忙转移了话题。朱砂的耳朵像猫一样动了动,随即笑道:“可不,若不是太子殿下,许是我就晕倒在路边了。”
“这可真倒是缘分来的……”水默赞叹着,“果真冥冥之中是有着上天在安排的,也是公主殿下您吉人天相呢。”
“还是多亏了太子殿下的一颗仁慈之心,”说起这个,朱砂倒也不无动容,“我想,换做是寻常百姓,太子殿下也会救的。”
“太子殿下确实既仁慈又宽和。”水默连连点头,“殿下又是极为博学的,听说他以重金广收天下的好书,在冼莲湖边建了个‘纳广亭’,常常于退朝后在那里读书,很是勤奋呢。”
朱砂的耳朵再次动了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哟,瞧我,也打扰了公主大半晌了。”水默起身笑着说道:“也该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公主殿下您。”
说罢,便告辞离去。
朱砂看着水默婷婷袅袅地离开,又低下头去瞧那个精美的首饰盒。
“这水默小主儿还真是大手笔。”绿玉看着那首饰盒无限感慨。
“只是却倒令本宫烦恼了。”朱砂叹息一声,“都道是金银有价玉无价,她送些金银那些可量庸俗之物便也罢了,却偏偏挑了件这样贵重的来,倒教我拿着放下都嫌烫手。”
绿玉一脸的不解,玲珑却面色凝重地瞧了瞧那盒子,没有说话。
看起来,这水默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想来朱砂前来大商择夫的消息目前已然在皇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三个皇子,无论是以色列,以位列,还是以才列,都当然是白泽为最上首。是个人都不会傻到放着太子不选,选王爷。而这些宫人小主儿们又岂是傻子来的?她们终还是年轻,能够有多少时间花在老国王白石的身上?能够攀上未来的太子妃,自然远远要比脑袋削个尖儿似的往楚云王后身边挤要容易的多,也聪明的多。
只是……
朱砂头疼地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过,这水默说甚么来着?白泽……会在下朝以后云“纳广亭”读书吗?这是在向自己传递白泽的信息吗?
头疼的问题还没有想清楚,门外便传来绿玉的呼唤之声:“公主殿下,又有客人到了。”
怎么又来?
朱砂悲鸣一声,玲珑则快速地将那个首饰盒收了,又遣宫女将茶几上的茶盏收了起来。
可怜这个昨儿晚上没睡个好觉的朱砂,今日一大早便黑着眼圈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多少次想要站起身来,却都还是被这络绎不绝的“客”逼得坐了下去。这些客人有独自前来的,也有三三两两一起前来的,叽叽喳喳,把个朱砂吵得头晕眼花,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去。直待到中午时分,这些人才陆续退去,落个个片刻的消停。
望着已然被堆满了礼物的屋子,朱砂简直哭笑不得。
“这到底甚么时候是个头啊?”自己的屁股本来昨儿就摔得疼,今日又坐了半天的椅子,已经完全麻木了。朱砂在玲珑的搀扶下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挪着步子。
“恐怕是没有个尽头了,”玲珑听上去也有点无奈,“想来,在三日后移居到‘醉芙轩’,会有更多的人来前拜访。”
天哪!
朱砂悲呼,肚子在此时咕咕地叫了起来。
“玲珑,我饿了,”朱砂道,“用了餐,我要出去走走,不管是甚么人来,你们自行接待便是。”
“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身体这般不适,最好还是不要远行的好。”
“不远行,不远行,就在附近走走。”朱砂搪塞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地方。
纳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