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这种折磨朱砂的痛苦感觉仿佛在她的梦境里慢慢地减淡了,而且难得的是,朱砂渐渐地有了些许的知觉。
偶尔,在她感觉到浑身冰冷之时,会有一双温热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偶尔,在她感觉到炽热之时,会有一股清凉的**从唇间缓缓流水下来;偶尔在她感觉到些许的清醒之时,会听到耳边有轻轻的笛声,如悲似喜,若思念,若伤怀……
这笛声如此牵动人心,似乎满是忧伤之情,朱砂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笛声的来源,却无奈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身体更是无力般动弹不得。而这种忧伤如水,轻轻浅浅地流入她的心中,让她怎么也无法摆脱这样缠绵于心的悲伤。拼尽一身的力气,朱砂也不过是轻轻地叹息一声,才算是解了心头的重负。而每每于此,那笛声便攸然而止,朱砂也于此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砂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眨了眨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屋子,墙边立着几乎占满了墙的架子,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罐。草药的气味浓烈,几欲呛人,让朱砂禁不住想要咳嗽起来。
是那间小屋!
这么说,我还活着?
这感觉像是从九重地狱的冶炼里重新回到人间,朱砂禁不住伸出手来,放在自己的眼前。那小巧而纤细的手指依旧白皙如初,身上的衣衫依旧褴褛,这便果真是自己没有死的证据了!只是,腕上那水滴般晶莹的玉,却不知所踪了。
门口转来一阵脚步声,朱砂心里一惊,急忙放下手,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门“吱呀”一声做响,带着一股子清新空气和青草气息,朱砂感觉到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来到朱砂的旁边,似乎是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缓缓走近,在朱砂的身边坐了下来。
朱砂暗暗地攥起了拳头,想着若是那“银子”想要再次暗算自己,便定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坐在那里,无声无息。
到底是谁呢?
朱砂心中兀自狐疑,几欲悄悄睁开眼睛去看,却都强行忍住了。
而恰在此时,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触了触自己的脸庞。这只手温暖,动作轻柔,让朱砂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动。她听到衣衫瑟瑟之声,紧接着,便有脚步声响起,小屋的门响了一下,便再无动静了。
人走了?
朱砂悄悄地睁开眼睛,瞧见床塌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只竹篓,竹篓里尽是采摘下来的草药,翠绿的、朱红的,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儿。
哼哼……
朱砂冷冷地牵动唇角,她动了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算得上是轻快。于是朱砂坐起身来,走下了床塌。能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些草药全部倒出来,然后跳上去用力地踩,连踩带跳,直到把脚下的这些草药全部踩得茎叶分离,叶汁四溅方才罢休。
喵了个咪的,竟然敢惹本郡主,本郡主是那么好惹的吗?
伸出手拢了拢头发,朱砂这才想起许是应该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眼下是个甚么模样的。
可是她抬头四处瞧了瞧,这破屋子里除了药罐子,便是那些蜷缩在不远处草莆里面的毒蛇,恐怕是找不出半个镜子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抓住这个大好时机跑路,再不跑,说不定自己就被人家当成药引子煎药了。于是她四下里望了望,只在床边的一个小木柜子里翻出来两件青色衣衫,虽然大是大了点儿,但好歹比自己那套破烂衣裳能裹得住身子。匆匆地裹好了衫子,朱砂便慌忙跑出了这间小屋。
推开门,却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建在山间的小屋,被一片绿树环绕着,不远之处还有一池清泉。此时乃正值清晨,薄雾并未散去,绿树清风,有清泉之声淙淙,风景倒甚是优美。想着那对蛇蝎心肠的男女,朱砂便只感觉到一阵憎恶与恶心。
本郡主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管你们什么“银”什么“玉”的,看以后本郡主攀上大商的太子,发达了之后,如何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呸!
朱砂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愤愤然地走到清泉边,洗了把脸。看着泉水里倒映的自己气色还算不错,便以指为梳,醼了泉水将长发拢成个男髻,在附近折了一根小树枝,别在了发上。
头可断,血可流,父王交纳的任务不能丢。朱砂打起精神,辩了辩方向,昂首挺胸地朝着大商的方向走去。
太阳好像在变大,这茂密的树枝都遮不住它的光芒了。朱砂那原本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从朱砂的额头渗出,她禁不住地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最后只能走几步,便站在那里休息上好一阵子。
还好,那个什么“银”的没有追来,要不然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铁定了是要被捉回去喂蛇的。
脚下的小树枝不住地刮着鞋履和长衫下摆,朱砂感觉到自己走得越来越吃力了。好在穿过这片树林,可见一条铺满了枯叶的小路,朱砂走上这条小路,便跌坐在了路边。无论如何,有了路,便会有路人经过,或许会有好心人帮助自己也说不定罢?
拼拼人品吧。
朱砂坐在那里,无力地用手为自己扇着风,大口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赶路赶得太久,还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朱砂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突然,朱砂听到远住传来一阵轰轰的马蹄之声,这马蹄声由远及近,竟在朱砂还来不及欣喜之时便疾驰到了眼前。
“让开,让开!”朱砂看到那乃是一行人马簇拥着一匹华丽的马车向前疾行而来。为首的是两匹高大的骏马,马上坐着两个身着青蓝色禁卫军衣服的男子,手中挥舞着长鞭,“啪啪”作响。
“让开!”他们冲着朱砂高声喝。
本郡主倒是想让开,你们见我走得动吗?
朱砂确实是没有力气了,她微侧过头,瞧了一眼那队人马,然后继续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
“让开,臭小子!”其中的一个男人扬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扫过来。
呼啸之声近在咫尺,朱砂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丫丫个呸的,是谁说大商乃是礼仪之邦的?本郡主瞧着这些大商人简直有如土匪!罢了,反正也是个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之人,随这些土匪去罢。
然而,就在此时,那呼啸而来的鞭风突然止了。朱砂听到那男人跳下马来的声音,紧接着,自己便被人揪住了衣领,拎了起来。
“臭小子,你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好臭的一张嘴。朱砂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瞧了瞧眼前那张胡须虬张的脸。“你竟胆挡主子的路!”
“主子?哪个主子?”朱砂邪恶地眯起了眼睛,“大商可有谁是姓主的么?”
“大胆!”那男人的口水都快要喷在朱砂的脸上了,朱砂厌恶地伸手擦了擦脸庞,却惹得那男人愈发的恼羞成怒,将手攥成拳头便作势要打。
“住手。”
轻轻的一声低唤,如此低沉,却如此的温和好听。
这声音似乎有着一种无法言语的魔力,让这禁军止住了手,也让朱砂的心头微微一动。转过头,但见那马车旁有一名身着紫衣的少年伸手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由那车中,走出了一个男子。
这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并绘以淡紫色繁花长袍的男子。他的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下,由一根浅紫色丝带束在脑后,额前系着八宝攒珠的珍珠抹额,宽阔的额头下,是若墨染般的浓眉,一双深深陷入眉峰下的双目深邃若海,闪耀着沉稳而温和的光芒。他的鼻梁很高,嘴唇饱满而圆润。这样的相貌,好似朱砂曾经见过的西域洋人。然而他的身材却又是如此修长飘逸,被这长袍衬着,却是那样的挺拔,好似天神下凡般,令人怦然心动。
“姜虎,这是怎么回事?”朱砂听到那男子问。
“回主子的话,这儿有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八成是故意堵在这里捣乱的。”张虎这张臭脸立刻写满了恭敬,转头答道。
“这普天之下,大商的国土之内,想来是不会有人故意捣这个乱的。”瞧瞧,人家帅哥说话就是好听,朱砂赞许地看了看那男人一眼,朗声笑道:“想不到在这大商的国土之内,竟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倒果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清脆的声音,黑白分明的眼眸,伶俐的口齿,倒使得那男人微微地愣了一眼。
怎么样,被本郡主的风采迷住了吧?
朱砂笑眯眯地甩了甩头,却攸地感觉到一阵眩晕,竟……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