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在销魂痣和红珊瑚眼里,大汉的和亲公主就算身为乌孙右夫人,身份地位也是比不上她们的。依附王恩生活的女人,谁能获得宠幸谁在后宫之中就有一席之地,相反,就算位居高位却不得宠爱的女人,无异于打入冷宫的弃妇。
销魂痣和红珊瑚嫉妒刘烨的美貌,一个个又仗着有翁归靡的宠爱,算得上是大王身边的新欢,不过是说几句风凉话讽刺大王的旧爱,又有什么关系。自古只听新人笑,哪里还顾得上残花败柳伤不伤心。
不料,刘烨没生气没较劲,却有人帮她出头了。须其格陪泥靡来看赵子卿和少夫,正在孩子们的蒙古包里说笑,听见外面有人争吵,叫侍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岂知侍女说是右夫人和两位美人发生争执,须其格闻言大惊,连忙跑出来看个究竟,恰好将那些不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须其格早就看不惯这些各部落送来的美人,这些女人自恃年轻美貌目中无人,其中几人得到过大王的宠幸,就更是张狂的不成样子,成天想着怀上王族血脉,就能摇身一变成凤凰了。
她们不仅无知狂妄,还偏偏会在大王面前装温柔可爱,背地里却讽刺她年老珠黄不得宠爱。如果照须其格以前的脾气,早就命人把她们吊起来抽打,非要把她们打得从今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无奈今时不同往日,她能守着泥靡安心度日就好,又哪敢讨翁归靡厌烦。况且,翁归靡最心爱的女人只有刘烨一个,她这个左夫人也只是有名无实,全靠他们给先王面子罢了。
但是眼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刘烨回到乌孙,翁归靡对美人的眷恋必定转移到她身上,况且那些美人出言冒犯刘烨在先,她这个左夫人亲眼所见,当然不能容许有人以下犯上,她挺身而出教训不懂规矩的两个丫头,也是为右夫人出气,就算闹到翁归靡那里去,量他也说不出个不字。
须其格冲上来就打了销魂痣和红珊瑚两巴掌,打得手掌都发麻了,销魂痣和红珊瑚都是部落里的娇娇女,从小就被好生呵护,留待日后献给大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两人被打得头晕目眩,正要破口大骂,却见眼前那愤怒至极之人竟是极少争宠的左夫人。
“左,左夫人……”销魂痣和红珊瑚怔了怔,心里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当着须其格的面发作。虽然须其格不受宠爱,但她毕竟是世子的母亲,又是先王最疼爱的夫人,连当今大王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她们这些初入后宫的小美人,即使深得王恩,也不得当面冒犯左夫人。平日里说些冷言冷语也就罢了,但要是较起真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销魂痣和红珊瑚不情不愿地向须其格施礼,低着头不敢吭气,须其格指着她们的脑袋数落起来:“出身卑贱就是无药可救,自以为被大王宠幸过就能无法无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她就是大汉的解忧公主,乌孙右夫人。”须其格看了眼刘烨,朝她点头微笑,转过身继续骂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胆敢对右夫人不敬,就凭你们这种卑贱的身份,不磕头跪拜也就算了,还一个个口出恶言,别以为你们年轻就能独得王恩,进到这后宫里来,那还是要守辈分的,妄想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今日你们的恶行,本夫人一定会告知大王,由大王亲自问罪。”
“不要啊,左夫人,我们知错了……”销魂痣和红珊瑚听到这番话,才算真害怕了,她们自己也知道大王的情意并不深,若是在此时遭到处罚,只怕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禀告大王,求你了,左夫人,求求你……”销魂痣跪着前行到刘烨身边,双手颤抖地拉住她的裙摆,仰起灰白的脸庞,哀求道,“右夫人,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销魂痣这么有眼色,红珊瑚也不甘人后,连忙给须其格和刘烨行了跪拜大礼:“左夫人,右夫人,二位夫人在上,请受小的一拜,小的知错了,请二位夫人高抬贵手,饶过咱们这一回吧!”
须其格余怒未消:“哼,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若是不给你们一个教训,只怕是也学不会守规矩。来人哪,把她们拖下去抽十鞭子,稍后跟我去见大王。”
冯嫽有孕在身,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扯了下刘烨的衣袖,示意她去劝几句。刘烨看着满脸怒容的须其格,摇了摇头,看来须其格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何不让她出口恶气,日后也好在后宫立威。再说,都到这种份儿上了,她劝也劝不住的,到头来还是要这些事的源头扯到她身上。那两个美人也是自作自受,受点教训长点记性也是好的。
销魂痣和红珊瑚被侍卫拖下去抽打,须其格看得好解气,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怒火终于平息下来,转过身拉住刘烨的手,开心地问长问短:“妹妹,听说你这次出使安息立了大功,大王逢人便夸,高兴着呢!”
“是吗?”刘烨苦笑了声,换了个话题,“多日不见,姐姐和世子可好?”
“好,我们都很好,虽说日子寂寞了些,倒也算顺心,我还能奢求什么呢!”须其格说着想起从前自己和先王恩爱的场景,不由有些黯然神伤,“看我,一说起来就说远了,妹妹啊,知道你要回来,大王特意下令设宴接风,可见大王对你足够情深意重,对了,你回来见过大王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顺便说清楚这边发生的事。”
刘烨知道须其格怕翁归靡怪罪,所以要拉着她一起去见他,希望翁归靡看在刘烨受辱的份儿上不予追究。
“也好,我们一起去吧!”刘烨不想单独面对翁归靡,有人陪她也是不错的选择。
“公主,都来到这儿了,不如先去看看孩子们。”冯嫽看须其格等不及要走,故意提醒道。
刘烨点点头,走向那座蒙古包,撩起门帘就听见了阵阵笑声。孩子们正在玩耍,没留意是谁进来了,靠近门口的泥靡闻到记忆中的香气,猛然回头,怔怔地望着刘烨,居然愣住了。
“世子……”刘烨柔声唤道,摸了摸他的头,“世子又长高了,就快长成大人了……”
泥靡脸一红,匆忙扭过头,躲得远远的,须其格见状,嗔道:“你这孩子,右夫人回来了,也不知道问安。”
“无妨,姐姐不要怪他。”刘烨笑了笑,向那两个泪眼汪汪的孩子伸出双手,“子卿,少夫,姨娘回来了……”
“姨娘……”少夫扁扁嘴,一下一下抽泣着,白胖的小手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姨娘,真是你么……”
“是啊,少夫……”刘烨走到床榻边坐下,搂住少夫圆润的身子,埋首在她颈间,呼吸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了许多。
“姨娘,姨娘……”少夫咧开嘴哭起来,抱住刘烨的脖子不肯松手,“姨娘再也不许走,少夫不许你走……”
刘烨含泪点头,紧紧拥住了她。赵子卿吸吸鼻子擦去泪水,毕恭毕敬向刘烨跪拜:“子卿拜见公主。”
“快起来,不用行此大礼。”刘烨一手抱着少夫,一手拉赵子卿起来,摸摸他已现轮廓的脸庞,欣慰地笑道,“长成大人模样了,子卿,多亏有你照顾少夫。”
“公主言重了,子卿当少夫是亲妹妹一般,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她。”赵子卿顿了顿,忙道,“少夫贵为郡主,子卿绝无冒犯之意,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并没有冒犯,你当少夫是亲妹妹,我很高兴。”刘烨抱住两个孩子,眼眶又开始泛红,她想到了一心想要个孩子的图奇棠,她还没能帮他生养个孩子。
冯嫽怕她想起伤心事,走上前来拍拍孩子们的肩膀:“好了,好了,姨娘回来就不会走了,你们放开姨娘,该去见大王了。”
须其格站在门口,听见那十鞭子都抽完了,两个美人惨叫的声音听起来怪瘆人的,要是等她们先去大王面前告状,难保大王看了她们的惨状不心软。
“是啊,妹妹,我们该去见大王了,走吧,回来再陪孩子们说话。”须其格急忙拉着刘烨往外走,她们必须要赶到美人们前面见到翁归靡,不能让她们有翻身的机会。
刚送走商议政事的大臣们,翁归靡就迫不及待让侍卫去打听刘烨回来了没有,他翻看着大臣们呈上来的羊皮卷,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几个月过去了,他以为刘烨不肯再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收到她的亲笔信,她终于回来了,他终于等到了。
翁归靡合上羊皮卷,为自己倒杯茶,喝了一半才觉得烫,又匆忙丢下杯子,茶水溅湿了卷轴,他又慌忙拿衣袖擦,不小心碰倒了烛台,随即又弯腰去捡。忙活了许久,总算把书案收拾整齐了,翁归靡坐下来,望着帐外的草原,不由苦笑。
时至今日,他依然忘不了她,每当闭上双眼,就能看见她的一颦一笑。即使是她走了,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再想她,明知她不再爱了,他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思念。她走后的这段日子,他对她的爱恋越来越浓,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即使怀里拥着别的女人,呼唤的仍是她的名字。
烨儿,烨儿,从月亮湾那晚开始,这个名字就烙印在他心上,永永远远不会消失,就算他的心停止跳动,他飘荡的魂仍然牢记着她,就算他去了来世,也会追随着她的踪迹,找到她与她再相恋。
烨儿,烨儿,离开之后你找到真正的幸福了吗,他待你必定是极好吧,你可曾想过你爱过的那个人。送你离开,当真是像死了一回,那种无助的绝望,简直就像天塌了一般,即便如此,也不能勉强你留在身边,阻止你奔向心上人的怀抱。
是啊,只要你幸福快乐,即使为你流再多泪水也是值得的。
“大王,左夫人和右夫人求见。”帐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翁归靡怔了怔,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好半天才让自己恢复平静的语调:“让她们进来吧。”
侍卫掀开门帘,须其格和刘烨缓缓步入帐中,周遭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再看那人,感觉却很不相同。
察觉到翁归靡炙热的视线,刘烨低下头,即使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心里仍是有几分歉意。他为她实现了诺言,她却背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苦苦支撑他们曾经共同的理想。
“大王,右夫人刚回来,就等不及见您了,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不明真相的须其格以为他们都喜欢听这样的话,乐呵呵地说道,“右夫人这次在安息为乌孙树立威望,大王准备如何奖赏她呢,其实,臣妾也只是说笑,你们彼此情深意重,哪里需要什么赏不赏的,只要从此以后朝夕相伴再不分开,就像掉进蜜罐里那么甜了……”
翁归靡没有言语,看也没看须其格一眼,甚至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此时他眼里心里只有最爱的女人。刘烨看起来消瘦不少,这叫人着实心疼,她眼中有深深的哀伤,叫人担心不已。翁归靡不知道刘烨为何如此神伤,也不知道图奇棠发生了意外,还以为她不愿意回来,不舍得和图奇棠分开,想着想着,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大王,有两个美人实在过分,居然当众羞辱右夫人不得宠爱,她们根本就不晓得大王对右夫人的情意,仗着自己受过宠幸狂妄至极,我一时看不过眼,便叫人打了她们几鞭子以作惩戒,免得日后再有人对右夫人出言不逊。”须其格小心翼翼观察翁归靡的脸色,试探道,“不知大王意下如何?是否怪罪臣妾自作主张?”
翁归靡压根没心思理会哪个美人挨了打,他只想知道刘烨心里还有没有他,听到须其格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敷衍道:“既然出言不逊,惩戒也是必要的,这些事情,左夫人看着办吧!”
“是,臣妾遵命!”须其格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她就知道翁归靡见着刘烨,保准什么气都没有了,眼看他们两人有话说不出口,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臣妾为右夫人做了奶酥饼,不知道现在做好了没有,容臣妾告退。”
翁归靡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快点走,须其格放宽了心,即使被撵走也是喜滋滋的。
令人窒息的沉默使人不知所措,翁归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看到刘烨布满哀伤的面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急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大王,臣妾得知部落之间正在推行种植与纺织,苦于无人教导,时常走入误区,臣妾打算走访各个部落,倾尽所能教授技艺,请大王恩准。”刘烨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从匈奴回来,她就想好了自己该走的路,她不能再执着于儿女私情,应该为乌孙的百姓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翁归靡想了很久,才道:“我已经派人前往各部落察看情况,你若想去也未尝不可,毕竟,你是最了解种植纺织技艺的人。可是,你也不用急于一时,休息一段时日再去也不迟。”
“不用了,臣妾不需要休息,多谢大王关心。”刘烨回答的很客套。
翁归靡难掩失望的情绪:“就算你不想见我,也要为子卿和少夫想一想,他们一直在盼着你回来,你可不可以为了孩子们多留几天。”
刘烨没应声,为了孩子,她倒是愿意留几天的。
翁归靡看她不反对,又道:“最近我有个想法,打算等你回来告诉你,待我处理好朝中琐事之后,要正式封你为乌孙王后。只是乌孙王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王后必须有子嗣,所以我想把少夫过继给你,你可愿意?”
“大王设想周到,臣妾感激不尽,不过,臣妾没有资格成为乌孙王后,还请大王三思。”刘烨这话不是推辞,是确实觉得不合适。
“我心意已决,除了你,没人有资格做乌孙的王后。”翁归靡语气坚定,“你也不要再说这种话,这是我早就承诺过你的,是你应得的。我不会因此勉强你,你不用担心。”
“大王……”刘烨抬起头,眼里蒙上层层泪花,“大王情深至此,臣妾无以为报……”
翁归靡摇摇头,起身搀扶起刘烨,看着她的双眼,温柔地笑道:“记得你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不必对我感到抱歉,是你让我明白真爱一个人的感受,不管我用哪种方式留住你,至少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名号。我能与你相依相守,今生就断不会辜负你,烨儿,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得到幸福,只要你开心,我也就快乐。”
“索朗……”刘烨感动地热泪盈眶,虽然他们错过彼此,但那份情意却是永留心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