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洛小小的话,谢云起道:“我不过恰巧知道这么一处地方,刚好能给江总管疗伤避难。”
秦赏夕看这情形,对于江上玄和洛小小之间的情愫早已了然于胸。江上玄为了洛小小向谢云起致谢,洛小小则是为了江上玄朝谢云起致谢。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这二人的关系有多亲密。恐怕洛小小那个傻丫头之前脑子一直不开窍,所以不知道自己喜欢江上玄罢了。等江上玄真的有麻烦了,这丫头急得跟什么似的。
洛小小只顾拉着江上玄,大眼弯弯的,笑眯眯的叫:“江上玄江上玄!”
另外三人很难得的看到江上玄竟然脸红了。
窘迫归窘迫,江上玄依旧是顺着她道:“听到了听到了。”真难为他肯陪着洛小小废话。
“带我去那个山洞瞧瞧吧,我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江上玄很迁就的点头:“好。”而后,抽出手,转身,颀长瘦削的身姿独自向前走去。
秦赏夕觉得这人真有本事,有这么多人在,他还能摆出个如斯孤独的姿态。
洛小小小跑几步跟上,牵住他的手:“走慢一点。”
她柔软纤长的手指刚触到江上玄手心,江上玄身子明显一僵,却只是一声不吭拖着她手往前走。
谢潇华双手环在胸前,不满道:“这两个人也太过分了吧,当我们三个是死人吗?”
秦赏夕笑道:“你现在才吃醋?晚了!”
谢潇华咬牙道:“秦掌柜,是你差点乱点鸳鸯谱吧?”
秦赏夕也觉得不好意思,讪笑着开口:“我不乱点了,我这次点个对的去。”
言罢,一溜烟奔至谢云起身边:“要不要跟过去瞧瞧?”
“好啊。”谢云起答。
二人肩并肩往前走去,虽不像洛小小那般全无顾忌的手牵手,但是以谢潇华的角度看过去,真是越看越亲密。这女人脸皮真厚啊,光明正大说自己和谢云起才是对的。
谢二公子只能继续咬牙切齿,两对奸夫**妇!
前面那对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也不是很熟悉,他只是本着助人为乐的好心,过来帮帮那对一个冷冰冰一个傻兮兮的冤家。后面那对也太可恶了,一个是他大哥,一个好歹也是他谢潇华当做宝贝的人,就这么将他一个人抛下了。
算了,本公子一个人独自游历惯了,不跟你们这帮人计较!
一行人行至山洞前。秦赏夕正要进去,谢云起却道:“我先四处走走,顺便打些水来。”
秦赏夕下意识的答应一声,等他走了,这才想起来,他没带竹筒,打的什么水?
因为近来时常有人在山洞内生火取暖,里面变得比秦赏夕来的时候干燥暖和得多。洞内的石桌上,放了日常用的碗碟筷子锅子刀具等等,油盐酱醋也是一个不少。那堆干草垛显然被人加厚加高过,整理得方方正正,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干净垫子。
洛小小又笑了:“还真有几分过日子的样儿。”
江上玄道:“当初想着要在这里住半个月,所以就带了这些进来。”
洛小小走到那石桌前:“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饿,我可是走了很久才到这里的。”她早上没心思吃饭,所以空着肚子走了许久,是真饿了。
洛小小闻到一股食物香气,便掀开一个瓦罐,里面搁着半只烤鹌鹑。
山洞里时常有蛇虫鼠蚁之类的“光顾”,所以,一切食物都需要封闭安置。
洛小小伸手抓出那半只烤鹌鹑,到底是大家出身,没干出直接往嘴里送的事。另一只手从上面撕下一小条鹌鹑肉往嘴巴里送:“我尝尝你烤的怎么样?”
那片肉刚被送到唇边,她的手腕便被江上玄捏住:“凉了。”
“凉就凉吧,我饿。”
江上玄依旧是那两个字:“凉了。”
“我要吃!”
“凉了。”
洛小小怒,嘟嘴,将鹌鹑砸在江上玄肩头,留下一大片油腻,不知是撒娇还是撒火:“那你去热!”
江上玄伸手接过从肩头滚落的半只鹌鹑,又放回瓦罐,轻声道:“这是吃剩的,我重新烤一只。”说完,扭身出了山洞。
谢潇华和秦赏夕不禁互看一眼,二人心中又明了一些事情。
洛小小不嫌那是江上玄吃剩的东西,可江上玄却不愿给洛小小吃。
秦赏夕本以为,江上玄是个如同外表一般清冷孤傲的人,却原来,他在洛小小面前会自卑。想想也是,他本是江湖草莽,落拓而行,而她是富豪千金,不仅家资丰盈还有个姐姐是皇帝宠妃。正是这种差距,让江上玄自卑。或许,连江上玄自己都不曾想过,有一天,睥睨红尘毫不在意世俗规矩的他,也会在意起门第出身。
洛小小看着那瓦罐,不知为何,忽然发起脾气,拿出鹌鹑狠狠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几脚。
谢潇华与秦赏夕都有些发愣:洛小小真的什么也没瞧出来?真的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想明白过?
摔了鹌鹑不算,洛小小又捧起瓦罐要往地上砸,秦赏夕一个旋身飞转过去,伸手托住那瓦罐:“好妹妹,先借姐姐用用再砸。”
洛小小杏眼一眨不眨看着她:“干什么?”
“谢云起方才说去打水,他就带了一罐酒,能打什么水?”
谢潇华闻言,张大了嘴:“他不是要把酒倒掉,然后用酒坛装水吧?”想想又觉得他大哥没那么二百五,“还是他要喝完一坛酒,用空坛子装水?”
他本来以为,谢云起提了酒来,是准备和大家一起开怀共饮的。
谢潇华忍不住又去咬牙切齿:“他要敢这么干,我就跟他断绝关系!”明明答应他不酗酒了。一边说着,人已朝溪边掠去。
秦赏夕也追了过去,口中道:“你舍得?跟他断了关系谁给你钱花?”
谢潇华翻白眼,谢云起那厮,巴不得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呢,你个老女人,懂我大哥一片苦心么?
此时的谢云起正站在叶镜寒墓碑前。木头立的碑,上面空无一字。
叶镜寒风光半生,隐逸半生,想不到临死却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
谢云起修长的手指抚过墓碑:“叶叔叔,等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云起再给你重新立碑。”可是,会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吗?
其实,他更想叫叶镜寒一声“岳父”,或者,像袖袖一样,叫他“爹”。但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不配。那个老人从女儿手中拿到账簿,知道谢家在虚报制盐成本时,该对他有多失望?他那时候,已经参与盐场管理了,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任由事情继续发展。
“叶叔叔,你那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瞎了眼,才会把女儿托付给我?”
他也不敢将叶袖袖葬入谢家祖坟,不敢将她的灵位放入乡下谢家祠堂。谢家那么脏的地方,害死了她、她的孩子、她的父亲,她活着不幸嫁了进来,成为谢家妇,死了,一定不愿再做谢家的鬼。
“叶叔叔,如果当时你去告发谢家,就不会给我爹机会和时间下手。虽然你不理世事多年,可是以你的能耐,一定能将证据递到圣上面前。你为什么不去呢?”
是为了我和潇华吗?是为了等我回来后,你要找我问个清楚吗?
“既然叶叔叔这么疼侄儿,侄儿也不好空着手来。”
谢云起拍开酒坛上的泥封,朝地倒下去:“叶叔叔,我知道你生前最喜欢喝潇华酿的‘醉颜红’,只是那臭小子太小气,从你手里学来酿酒的本事,可他酿的酒却从来没有让你喝得尽兴过。其实潇华是想大方一回的,他后来偷偷酿了很多‘醉颜红’,摆了满满一架子。只是他说要再封存几年,喝起来味道才最好。他是想明年春天,陪你喝酒的。他说,这种酒,不像一般的酒那样伤身。”
谢云起喝过很多坛醉颜红之后,才慢慢细品过那酒的味道,里面似乎有杏花香气,杏花香与酒香缠绵纠结,一口酒喝下去,芳香纯绵又带着微微劲力,那杏花香似乎是融进了酒里,又随着酒化在了人的骨子里。他想,果真是好酒。却从来没想过,潇华是怎么想到用杏花入酒的。楚城人更偏爱桂花酿和葡萄酒,叶镜寒亦然。潇华本来一直在研究怎么将这两种酒酿造的更好喝,而且不易伤身。后来,却突然改成了杏花。甚至以此为借口,让谢川买了城外十里杏花林。谢川哭笑不得,但仍是答应下来,将那片杏林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潇华。
“不要浪费我的酒!”
看到谢云起拿着好好的酒全倒在墓碑前,谢潇华人未到声先到,等声音末了,人也到了。他身后,便是秦赏夕。
谢云起温文一笑:“怎么说我也受过这位前辈恩惠,送他一坛美酒尝尝罢了。”臭小子,越来越小气了。
此时,江上玄忽然赶到。他在山壁上看到三人齐聚墓碑前的情形,施展身形飞掠而来,站定后,第一句话便是:“谢云起,我怀疑埋在下面的人是叶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