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远一直到天黑后才回到府中,听李臻大略交代了下何竹道进府搜人的事,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讥嘲道:“早知道他没胆子搜了。”
李臻道:“依属下看,是有人在他背后撑腰!”
谢怀远道:“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此事不需要你多问,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在府中四处走走即可。”他说罢,径自朝书房而去。
谢怀远推开书房门的一刹那,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了。那个笼罩在淡淡月色下伏案而睡的身影,分明是江芷容。
谢怀远轻手轻脚走到江芷容身侧,只见她微蹙了淡淡柳眉,唇边还粘了粒芝麻。那样子,说不清是忧伤还是滑稽。
蓦地,谢怀远又想起叶袖袖。他见过叶袖袖伏案睡着的样子,那次,她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眉毛就是这样微微蹙着,即使闭着眼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委屈。只是袖袖唇边可没粘了芝麻。
谢怀远燃起灯,又加了灯罩,屋内顿时亮起来。江芷容的眉眼也看的更清楚。谢怀远就坐在她身畔,细细端详她精致的五官。她这样子,分明不是袖袖,又分明是袖袖!
睡梦中的江芷容忽然打了个冷颤。
谢怀远四下看了看,这书房里似乎没有御寒的物什。他当即解了官袍,披在她身上。
可是江芷容却将眉头蹙的更紧,眼皮一阵跳动,眼见是要醒过来了。
不知怎地,素来大胆的谢怀远却觉得一阵紧张,吓得忙退后几步,离开书房关了房门。
江芷容见到他以后的反应,他还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看见一个跟叶袖袖如此相像的女人,看他的时候,眼里只有恐惧和厌恶。
刚出了房门没多久,谢怀远忽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害怕什么?这里是自己的府邸,莫名其妙的就来了几个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不准去那里,不准去这里,不准碰这个人,不要动那个人。现在连书房也不让他进了吗?
想到这里,他便又要推门而入。书房门并未被他关好,留了一道门缝。他刚伸出的手,在看到江芷容醒来的一刹那,却又停了下来。
始终还是不忍心再吓着她!
谢怀远,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芷容直起身子打量四周,浑然不顾身后官袍滑落在地上。她好奇地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脑子里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她干脆起身想出去,浑然不顾离去时,一脚踩到吏部尚书的官袍上。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旁,便站在当下,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那道窄窄的门缝外,分明有一双男人的眼。那双眼睛好可怕,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只是看到那双眼,就吓得浑身发抖。
江芷容一步步向桌子后面退去,她似乎身子被吓软了,一个站不稳,向后倒去,手下意识的去扶桌子,想撑住身子,却碰倒桌上的烛台,烛台随即倒在地上,火光跳动,屋内忽明忽暗。
江芷容吓得抱头倒在地上大叫:“救命啊———,赏夕——,赏夕————,潇华——,云起——”
她只顾抱头大喊,浑不知身后的烛台已经燃起灯罩,马上烧到她的裙角。
谢怀远忙冲进屋内,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脚踢走灯罩。
江芷容拼命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死命去抓挠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你走开啊,救命啊!”
恰在此时,谢潇华和秦赏夕循着声音,闯入此间。
衣衫不整的谢云起、发髻凌乱拼命挣扎的江芷容、倒在地上的烛台、被人随手抛在地上的官服。屋内的情形直让秦赏夕怒火中伤。
谢潇华将芷容从谢怀远手上拉过来,怒斥道:“谢怀远,你这个疯子!”
他话音未落,秦赏夕早一掌朝谢怀远挥过去,谢怀远哪里避得开她盛怒下挥来的一掌,被她一掌震飞,身子直直撞向书柜,又软软跌落!
便在此时,李臻及时赶到,眼看秦赏夕还要再补一掌,他手中两枚银针发出去,直取秦赏夕后心。秦赏夕听到身后尖利的破风声,只将挥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便将两枚银针扣在自己指间。
谢潇华一手拉着江芷容,另一只手趁此时机捏住秦赏夕手腕:“你不能杀他!”
秦赏夕甩开他的手:“你们就知道帮他!”
李臻还欲出手,谢潇华眉毛一挑:“姓李的,你还是先去看看你家主子的好。”李臻看他阻止秦赏夕再出手,这才收了手,去瞧谢怀远。
谢怀远面色惨白,口吐鲜血,样子看上去极为骇人。
李臻忙去搭他脉搏,这才发现,他虽内伤不轻,倒也于性命无虞。秦赏夕那一掌,虽有泄愤的意思,倒也不至于狠辣到一掌就要人性命。
谢潇华问道:“怎样?”
李臻瞟了他一眼,道:“以在下的内力,足可以救大人了,三爷大可放心。”
谢潇华这才拉过秦赏夕道:“我们先走!”
秦赏夕不肯就此罢手,执意要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他!”
谢潇华劝道:“怀远刚才并没把芷容怎么样,你如果就这样杀了他,未免对他不公平,你自己也得担责任!我们先带芷容离开,你没看她很害怕吗?再说大哥那边也离不开人!”
秦赏夕这才恨恨地瞪了谢怀远一眼,随谢潇华离去。
洛小小一直在谢云起房里照看,听说三人回来了,这才起身离开房间相迎。不成想却看到江芷容靠在秦赏夕身前,身子一直发抖,口中念念有词,却也无非是“不要过来”“救命”“赏夕”之类。她声音虽不大,却直戳人心,让秦赏夕内疚不已!
洛小小当即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咬牙道:“谢怀远真是个畜生!”
谢潇华刚闯入谢怀远书房时,本来也是和洛小小、秦赏夕一样的想法,此刻却道:“事情根本没弄清楚,你们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谢怀远是有些正邪难分,可还不至于如此禽兽不如吧?当中一定有误会!
洛小小恼道:“谢潇华,你还好意思说,是你把江姑娘丢在尚书府的!”
谢潇华闻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却终是没有开口替自己辩解。让江芷容一个人离开那间院子,本就是他有欠考虑。
秦赏夕此时问道:“小小,他怎么样了?”“他”,自然是说谢云起。
洛小小道:“好多了,药都吃了,也不像那会烧的那么厉害了。”
秦赏夕点点头:“那我先带芷容去休息了。”
她说完,看也不看谢潇华,径直带着江芷容回房间去了。
谢潇华在她身后道:“赏夕,你先不要生气,事情还没弄清楚,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秦赏夕却像没听见一般,直直走入房间,反手“嘭”地关了房门。
谢潇华唯有站在当下,长长叹息!
秦赏夕抚慰良久,江芷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沉沉睡去。
隔壁,谢云起亦是处在沉沉地昏睡中。
这次,换秦赏夕彻夜失眠!江芷容此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秦赏夕却只是倚坐在床头,毫无倦意。
谢云起的高烧在后半夜退去,之后一直处于昏睡中。直到夏末秋初的阳光已经偏升很高,高到洒满床头之时,他才悠悠醒转。
谢潇华单手支着脸颊,手肘撑在桌面上,侧着头,兀自打瞌睡。
谢云起打量了下周遭情形,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洛小小的行馆,谢潇华身上穿的则是他的衣服。
他叫道:“潇华。”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又哑又疼。
谢潇华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醒转,忙起身走到床边:“大哥,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谢云起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谢潇华又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稀饭过来!”
谢云起依旧只是点点头。
待谢潇华出去了,他才起身去倒水喝。这一动,才觉得周身软绵绵的,不过走几步路,便已经跌坐在椅子上不愿再动,还好,倒杯水的力气还是有的。
谢云起猛喝几杯水后,细细回想昨日情形,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躺在**,头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沉重,恨不得一觉睡过去。怎么醒来后,却身在洛小小的行馆呢?莫非昨夜自己昏过去了,所以人事不知?
秦赏夕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慌忙来到这边。
看到谢云起好端端坐在桌前,手捧茶盏想事情,她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看道她来,谢云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口,这才又想起,自己嗓子又疼又哑。
秦赏夕听他如此声调,便道:“怕是昨夜发烧把嗓子烧坏了。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谢云起甚是摸不到头脑:“我昨夜发烧了?”
秦赏夕看他认真发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一点都想不起来?”
谢云起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昨夜发生的事,确实一无所知。
他二人正说话间,洛小小带着灵岫赶了过来:“赏夕,谢怀远来了,在门外等着要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