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赏夕坐在叶袖袖墓前,身后大片疯长的杂草将她身子隐去,只有乌黑的发髻若隐若现。她对着叶袖袖的墓碑道:“我有些累了,所以就这么坐着啦”说着,又忍不住叹道,“你说我一个晚上不睡,走到你墓碑前就累,他夜夜失眠怎么看着还那么精神?”
“袖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不想让我进京。我不想让他担心,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呢?人家都这么对我了,我还替他想这个。”
“哎,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呢,他是你的丈夫。”
秦赏夕的声音越来越低:“袖袖,你会不会怪我喜欢你的丈夫呢?我一直都自己骗自己,我说你人好,你会希望我过得好,也会希望他过得好,你一定不会怪我,可事实上,我根本没有问过你,更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我也不敢问你。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妹妹爱上自己的丈夫呢?便是死了,也不愿意的吧?袖袖,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叶家小院初见他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喜欢他!”
喜欢谢云起,不是对袖袖没有丝毫歉疚的,尽管她已经离世了。只是,对着墓碑空问,是怎么也问不出答案的。
秦赏夕终是闭了嘴,呆坐了半晌,又起身来到叶镜寒墓碑前。
她这次直接倚坐在墓碑前,将头靠在石碑上,不但不觉得凉,反倒觉得石碑上似乎残存了叶镜寒温暖的气息。靠在上面,仿佛倚靠在叶镜寒胸前,都是那么的舒适惬意,让人心生宁静。
爹,你想女儿了吧?
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爹,赏夕很想你啊,很想很想……
秦赏夕坐在地上,头枕着墓碑,闭着眼,一点一点感受叶镜寒的气息。
有彩蝶飞来,明黄的翅膀,墨色的花斑,大如碗口,异常漂亮,绕着墓碑和秦赏夕翩翩起舞。
秦赏夕微微睁开眼,看到那只黄蝴蝶,似乎被蝴蝶的欢快所感染,唇角不禁噙了丝笑意,也没多想,复又闭了眼。不知不觉间,浓重的困意来袭,她的头重重偏在一侧,身子也放松下来,躺倒在石碑前的土地上。
她甫睡去,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脚边,看身形打扮,应是个男子。
那男子抓起秦赏夕脚踝,扛米袋似的将她往背后一甩,便这么扛着秦赏夕往栖凤山方向去了。
谢府,皓雪居。
闻讯赶来的谢云起责问谢潇华:“谁让你把人撤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拿什么脸面再去拜祭叶叔叔!”
谢潇华亦是心下烦乱,忍不住顶道:“软禁赏夕本来就是你不对,赏夕也答应我,不会偷偷溜走为袖袖报仇,我为什么不能把人撤掉?”
谢云起不愿此时与他争执,只是道:“我们还是先想法子找人吧。”
谢潇华早已心急如焚:“我马上命人往城门去找。”
他言罢匆匆离开,打定主意要亲自去找。
谢云起待要离去时,突然瞥见梧桐树下的石桌藤椅,不由一呆。石桌上的凤尾竹依旧清雅别致长势茂盛,他走过去,轻轻摩挲秦赏夕坐过的藤椅:赏夕,你千万别闹小孩子脾气,方闲远自会有报应的,为了这种人以身犯险不值得。
一直坐在堂屋门槛上的江芷容走过来,拉拉他衣袖,可怜巴巴地问道:“谢公子,赏夕到底去哪里了?”
谢云起随口骗她:“她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江芷容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满面委屈:“早知道你会骗我,我就不问你了。”
谢云起耐心劝道:“我没有骗你。赏夕临走时还说了,一定让你醒来后记得吃早饭。刚才眉儿送来的早点,你吃了没有啊?”
江芷容摇摇头道:“都是赏夕陪我吃早餐的,我要等她一起吃。”
谢云起继续劝道:“赏夕回来后知道你饿肚子,会生气的。”
赏夕,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把江姑娘留在谢府,自己一个人走吗?不但抛下江姑娘,还对潇华食言,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谢云起突然想到什么:秦赏夕应该不是去金都,她既然答应了潇华不会悄悄离开,那就一定不会。那么在楚城,除了谢家,她还会去哪?
他忽的一下子明白过来。叶家小院早就毁了,秦赏夕自然是去叶镜寒墓碑前。她昨夜口口声声跟自己说想念父亲,自己早该想到她是去那里。
猜测到秦赏夕的去处,谢云起面上一喜,忽又蹙了眉,盐场的事,孙英奇没那么容易罢手,她独自出去,别遇到危险才好。
想到这里,谢云起再也站不住,匆匆出了皓雪居。
他先是唤来眉儿,命她照看江芷容,又命人备马,急匆匆出了府。
叶镜寒与叶袖袖墓前摆着香烛果品,檀香还未灭,烟气丝丝缕缕环绕着酒坛果品。果然有人来过。
谢云起坐在马背上举目四望,却不见四下有任何人迹。只是叶镜寒墓碑一侧的草丛,一路蜿蜒伏倒,像是被人踩踏所致。
身下坐骑自在地垂头吃草,谢云起兀自跃下马背,去看那一行伏倒的杂草。
这一细看,他才发觉不对,那一行脚印分明是男子的。根据脚印的深度来看,这人的体重足有常人两三个人重。
草丛里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和一种不知名的香气,味道不重,而且很好闻,谢云起甫吸入鼻中便觉得心中一派宁静祥和,全身忍不住放松下来。他刚一放松,便有浓重困意袭来,眼皮似有千斤重,闭上眼之前,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眼前似有彩蝶翩飞。
谢云起刚昏倒,一个身着锦衣,体态高大健硕的男子出现他身前,抓起他脚踝,倒提起来,往肩上一扛,向栖凤山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楚城南门处,守城门的卒子均告诉谢潇华,从未见过秦赏夕。谢潇华问遍了附近的贩夫走卒,有没有见过一个身高容貌大约如斯的年轻姑娘,皆被人告知没有。
谢潇华此时方想到,秦赏夕可能真的没再打算偷偷离开。若她没有去金都,那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太平村郊,叶氏父女墓碑前。一念至此,谢潇华立刻掉转马头,往城西行去。
秦赏夕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处阴冷潮湿的洞穴内,她一动,这才发现全身酸软无力。
身侧有绵长的呼吸和熟悉的气息传来。她费了好大力气一点一点转过头,虽然光线幽暗,她却仍能一眼辨出,躺在身边的人,竟是谢云起!
谢云起正此刻正是睡梦沉酣。除此之外,这山洞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秦赏夕回想在墓碑前发生的事,这才察觉自己很可能着了别人的道。
是谁迷晕了她,将她带来此处?竟然能将谢云起也掳了来,这人当真手段高明!
她本想叫醒谢云起,但看他神色安详宁静,闭着眼睡得香甜,竟再也不忍心吵醒他。他怕是很久没有这么睡过了吧?
就在此时,洞口处缓缓走来一个体型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他每一步落脚都仿佛很重,一张脸尽数掩在络腮胡子里,只露出一双神色黯淡深陷的双目。
那中年男人手里还拖着一个青衣少妇,他一路拽着少妇臂膀,在地上拖行而来,也不管少妇如何呼喊求饶。
中年男人走到秦赏夕近前,一扬手,直接将青衣少妇重重丢在了秦赏夕身旁。
少妇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登时晕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