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静好。秦赏夕与江芷容借着膏烛的光亮在窗下剪彩纸。
皓雪居的门被人推开,秦江二女闻声朝外看去。却见一个小丫头扶着团素慢慢走了进来,二人忙迎了出去。
赏夕从那小丫头手中扶过团素,问道:“你醒了?都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会就回来了?”问完又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叫她不必再跟来。
团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个女儿家,难道还在那里过夜么?”
秦赏夕笑道:“我还以为谢家的人,都不忌讳那些礼教的。”
团素脸红道:“姑娘,你不要胡说。”
秦赏夕扶她进了屋,坐在榻上。江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到团素面前。团素忙伸手接过:“好姑娘,你快坐下吧,这些事,本来该是我做的。”
江芷容却不坐,又到桌边端了个小碟子过来,碟子里放着一块晶莹剔透、茶盖大小的“雪花”。她仍旧递到团素面前,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说话也颇为温和:“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要配着这雨前紫香茉才好吃。喝一口茶再吃一口‘水晶雪酪’,最相宜了。”团素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江芷容是要作甚。
秦赏夕向她解释道:“芷容吃晚饭时一直在问,为什么不见今天上午给她端饭来的团素妹妹。她觉得潇华送来的‘水晶雪酪’又好看又好吃,就特地留了一个,说要给团素妹妹吃。”
团素接过碟子,对江芷容道:“江姑娘有心了。”
江芷容道:“谢什么?我听赏夕说你病了,刚才看你走路,似乎身子还不大好。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跟你的病犯不犯冲,还怕给你吃坏了呢。”
团素忙道:“不会不会。”
“这就好”江芷容道,“那你快尝尝吧。”
她说完,又到桌前坐下,动手剪彩纸。
团素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文静娴雅的样子,她方才柔声细语的音容笑貌,此刻垂头而作的静美身姿,都让团素觉得如斯熟悉。团素一时看得有些呆住,竟忘了吃手里的东西。
一张紫蝴蝶剪完后,江芷容抬头朝团素温柔浅笑:“不如我也给你剪个花样吧?你喜欢什么?花?还是鱼啊鸟啊的?”
看到团素手里一口未动的东西,她柔声问道:“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吗?”
秦赏夕见状对江芷容道:“团素身体不好,又刚回来,还是让她先歇会吧。”说着,她从团素手里接过杯碟,搁在一旁。
江芷容闻言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哎呀,我怎么觉得自己最近总是犯糊涂呢。”
秦赏夕笑道:“我看你是太累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如先回屋休息吧。我陪团素坐坐,说会话,等她感觉好点了,我们两个也就睡了。”
江芷容看看窗外月色:“还真是不早了,那我先进去了,你们两个也不要熬太晚。”
看江芷容进了里间屋子,秦赏夕对发怔的团素道:“她跟我姐姐的言行举止很像,对不对?”
团素点点头:“乍看下,除了脸不像哪都像。细看久了,连样貌似乎都有几分像了。”
“我姐姐生前对你好吗?”秦赏夕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夫人待我犹如待亲妹妹一般。”团素回的倒是十分诚恳。
“是吗?我虽然是她的妹妹,但每年跟她不过短短几天相聚罢了。为了不招人口舌,我每次去看她和我父亲,都只是悄悄去那里住上几天,外客也都不见。唯独见过你们大公子两次,还是因为赶巧了。算起来,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都多。团素,你能多跟我讲一些我姐姐的事情吗?”
团素闻言,不免感叹道:“夫人生得美,性子又好,对人也好,大公子能娶她,是福气。夫人能嫁给公子也是福气。可惜两个人终是不能长久!”
“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团素诧异道:“是难产啊。姑娘不是知道吗?”
秦赏夕道:“我只是想知道的再清楚一些。我听说,我姐姐死的还挺稀奇。”
团素一听,更是感慨:“倒真是稀奇。”
“哦?”秦赏夕闻言急问,“怎么回事?”
团素面上忧戚:“夫人生产之前,头上常戴的一支玉钗掉了。那可是羊脂白玉钗,摔到地上后,竟然碎成好几段!当时我和两个接生婆都很惊奇,现在想来,那竟是个悲兆,预示夫人要香消玉殒。”
“那碎了的玉钗呢?”
“被大公子用一方锦帕包了,给夫人做了陪葬物品。”
秦赏夕听完,久久不语。世上竟有此等奇事?真叫人匪夷所思!
红袖居内。
谢潇华问谢云起:“团素呢?”
谢云起坐在堂屋内的椅子上,呷了一口茶,随意回道:“我让眉儿送她去皓雪居了。”
谢潇华语调怪异夸张:“你没有亲自护送啊?”
“怀远不至于三番五次害她吧?”
“可是团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你没把人一路抱到皓雪居吗?”
谢云起不解道:“她又不是不能走。”
“你的意思是,她要是不能走,你就把她抱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谢云起将手中茶盏搁在桌上,正视弟弟,这小子今天的问题都很奇怪。
谢潇华道:“没怎么,就是听说今天是你把团素抱到红袖居来的。当时有在附近经过的下人看到,她们各个都很……震惊啊。”
“团素动不了,难道我不管她吗?”
“当时有赏夕在啊。”
“赏夕是个姑娘,又是客,怎么能让她动手呢?”
“赏夕又不是抱不动她!”
谢云起听了这话,颇为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潇华叹口气道:“大哥,你真的很迟钝呀。是不是大嫂一死,你对别的女人就真的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了?你一点都看不出赏夕喜欢你吗?你当着她的面,去抱你的贴身侍婢。难怪她回到皓雪居后脸色一直不好!”
谢云起愣住:“你说什么?”
谢潇华继续叹气:“我说大哥,你长得不丑,人品不坏,武功不低,脑子不笨,家境不差。以你这样的条件,你随便对哪个女孩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一下,人家也很难不动心的。”
谢云起道:“你别乱开玩笑!”
“我开玩笑?我巴不得我在开玩笑呢!”谢潇华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信手拿起一面铜镜对着自己照,又对着坐在桌前的谢云起左看右看,“大哥,我真是想不明白啊,我哪点不如你?论样貌,我比你英俊;论为人,我比你洒脱;论见识,我游遍三山五岳,你最多去过谢家各地商铺;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就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呢?袖袖喜欢的是你,赏夕喜欢的也是你,啊,差点忘了,还有杜家的千金杜幼萱……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啊!”
谢云起打趣道:“喜欢你的女孩子还少吗?要不要我明天找人放消息出去,说谢潇华要物色妻子。看上门的媒人还不把咱家门槛踏破。”
“免了吧”谢潇华最头疼自己那所谓的“终身大事”了,闻言忙道,“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好。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赏夕是个好姑娘,这事你得慎重处理。我先回自己那边了。”说罢飞也似地溜了。
他刚出房门,嬉皮笑脸的神情便悉数不见,面上只余无边寂寥:赏夕,我能帮你和大哥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潇华刚走,谢云起目中浮起重重忧虑之色。他竟不曾察觉到赏夕对他的感情!如果潇华说的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皓雪居内。秦赏夕扶团素躺下,拉过被子帮她盖好:“今晚说了这么多话,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等明天你就行动自如了。”
团素笑着点点头。
赏夕出门没多久,团素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她又怕声音大了,给赏夕听见,便拼命咬着被角,将哭声憋回去:夫人,对不起,我骗了秦姑娘。可我若不骗她,会出大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