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起从容离去,让秦赏夕和谢潇华在家中等消息。
秦赏夕看着闲闲地站在书房内的谢潇华:“你为何不跟你大哥一起去?你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同行的责难?”
谢潇华伸手打个哈欠,以示自己此刻的百无聊赖:“生意上的事,我从不插手!”
秦赏夕上下打量他几眼,最后做鄙夷之态:“喂,谢家生意那么大,你想累死你大哥吗?”
“怎么?你心疼我大哥啊?”谢潇华略带戏谑的问道。
秦赏夕只觉得脸颊一烫,心中好像被人窥破了秘密般,“突突”跳个不停。这于她可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在谢潇华眼里,早没了女儿家一贯少见的英气模样,只余小女儿脸颊羞红的的娇态。
“你乱讲,我不跟你说了。”秦赏夕扭头出去了。
谢潇华见状,举步跟了出去。
秦赏夕一路低头闷行,想着谢云起还不知要被业内的老行尊如何责难,心中一时又是自责又是怅然。
谢潇华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看她如此,便开口劝道:“我大哥应付得了那群人,你去了只是添乱。你懂多少中原的礼仪规矩?万一冲撞了那些人怎么办?安心等着就是。”
秦赏夕沮丧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刚好经过的石墩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荷花池发呆。小荷才露尖尖角,水面上无甚好看的,她却一盯就是大半日。她担心芷容,担心谢云起,又想念齐齐格,想念木兰庭,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此处发呆。
谢潇华俯下身,脸上扯出一个夸张的诡笑,对上她的脸:“别烦了,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不去,哪都不想去。”
“一起去吧,会有惊喜的。”谢潇华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秦赏夕就走,秦赏夕无奈只得跟他一起出去。
谢潇华一边吩咐身旁经过的下人:“把我的马牵出来。”一边拖着秦赏夕出了谢府,也不管一旁的下人看到二人的样子作何反应。这两个人,一个受胡人教化,一个放浪形骸,皆是不管礼数的主儿,两个人并未觉得不妥,就这么走到大街上。
到底还是谢潇华更深明汉人礼节,看秦赏夕肯跟他走,出了谢府大门便放了手。若再抓着她走,只怕楚城人的唾沫星子会把她淹死。
早有下人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等在谢府门外。那黑马额间生了一撮形似火焰的白毛,周身其余部位皆是黑亮毛色,再无杂色。白马额间生了一道形似闪电的红毛,周身其余部位皆是雪白毛色,再无杂色。
秦赏夕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神骏的马!”
谢潇华得意道:“这可是大爰国的‘玄白双骑’,就是大爰国,也不过二十对‘玄白双骑’罢了。”
秦赏夕奇道:“你是从哪弄到大爰国的名马?”
谢潇华越发得意:“我去大爰国玩了一圈,将他们最烈性的一对‘玄白双骑’驯服了,他们便拱手将那两匹马送我了!”
他说的轻松,秦赏夕却知道,要驯服一对烈马,绝非易事。这小子看着又轻浮又不正经,其实也是个做事认真上心的主儿。
谢潇华炫耀完,便当先跨上黑马。他一身雪白衣衫,笔直地挺坐在黑马上,眉目间带着几分不羁,微微低头朝站在地上的秦赏夕道:“赏夕,你骑另一匹马。”那模样,不知迷煞多少路过此处的女子。
秦赏夕唇角一扬:“好啊!”
话音落下,她一提轻功,众人只看见一道绿影一闪,秦赏夕已经稳稳坐在白马身上。
白马察觉有陌生人坐在自己背上,立时又扬前蹄又尥蹶子口中还不时嘶鸣。秦赏夕却像粘在马背上似的,任凭那白马如何折腾,她自岿然不动。
“哈哈哈”谢潇华见状大笑,“果然是西北来的女子,骑术过人。”他说完,对着白马打个响指,“皓风,听话!”
那白马竟似听得懂他的话,立刻温顺的垂了头,四蹄在原地慢慢踢踏。
“驾”谢潇华率先慢慢跑了出去。
白马见黑马往前去了,也迈开蹄子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匹高头骏马,马背上一男一女又皆是龙凤之姿,一路离开楚城,不知惹来多少目光。
刚出楚城大门,黑马“玄焰”便如离弦之箭,撒开蹄子一路狂奔,白马“皓风”紧紧相随,两匹马驮着两个人风驰电掣般奔行在天地间。
谢潇华将秦赏夕一路带到了楚城北行五十里处----一片一望无垠的银装素裹之地。天地间不见了春日的绿意盎然,只余白茫茫一片!那竟是雪地!
“雪地”上的人看到谢潇华,早有人远远迎了过来:“属下见过二公子!”
谢潇华与秦赏夕双双下马,谢潇华对两匹马做了个手势,便将马交给来人:“牵下去吧。”
两匹马看到谢潇华的指令,便乖乖由着来人牵了去。
秦赏夕早已跑到那大片的“雪地”上,虽只是薄薄的白,却依旧让她兴高采烈:“哇,好美啊!”
她笑着跳着,继续向前奔走。全然不顾身旁三三两两挑着一担担“白雪”过去的人看着她的诧异眼神。
秦赏夕突然跳到一堆高高堆起的“雪堆”上,双手捧起一堆“雪”,向空中高高抛起,任由片片晶莹在春日的阳光下,纷纷洒洒落下。
谢潇华见状,一把将她从“雪堆”上拉下来:“小心!”
秦赏夕眉目间全是恣意飞扬的笑意:“潇华,我好像回到了冬天,木兰庭外被大雪覆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谢潇华也笑了:“怎么样,没后悔出来跟我散心吧?”
秦赏夕点点头,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这样好玩!”
谢潇华正色道:“这里是天靖国最大的盐场---谢家盐场!”
“盐场?你说这些全是盐啊?”
“是啊”谢潇华收了正经模样,没好气道,“刚才要不是我把你拉开,那些盐落到你眼睛里,定会将你眼睛螫疼!”
秦赏夕闻言也不后怕,仍是尽情玩起来,在盐场上蹦蹦跳跳如欢快的小姑娘,全无之前的成熟做派。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幼年的岁月,虽然明知是盐,口中依然欢快地嚷着:“哇,雪地呀,雪呀!我又回到木兰庭啦!”
谢潇华跟在她身后,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口中说着,心中却感叹,她十几岁就挑起整个木兰庭,此番来楚城,身边又有个精神状况不佳的姐姐要照看,也不知她已多久没有这样尽情玩闹过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赏夕渐渐平复下来,心情不似先前那么激动,由开始的跑跳,改为在一座座盐堆中缓步而行。她边走边对身后的谢潇华道:“潇华,谢谢你!”
谢潇华也不答话,只是随行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秦赏夕却又蹙了眉:“光谢家盐场就有这么多盐啊?天靖国有十八处盐场,那得有多少盐?为什么盐还是那么贵呢?”
谢潇华先是一怔,而后“噗嗤”乐道:“天靖国那么多人呢,这盐场看着大,可是平均到天靖每个人身上,也不过那么一点而已。何况我们的邻邦,都没有制盐的技术,年年都要高价从天靖国收购大批食盐,盐价自然高!”
秦赏夕点点头道:“也对”想了想又道,“楚城人守着这么大的盐场,吃盐都觉得贵。我们西北那边的百姓自是不用提,日子就更苦了。这盐价什么时候降下来就好了。”
盐在天靖国,由官府控制。十八大盐场,都是由官府指定的商户制盐,然后由官府统一定价收购。这十八家商户,不过从中赚取手工费。是以,虽有天靖国最大的盐场,谢家依然是以酒楼、银楼、绸缎庄和药材为主要生意。饶是如此,没有深厚财力的富豪,根本建不起盐场,更无法制盐。而制盐技术低下、产量太低、成本太高,一直导致盐价居高不下。
谢潇华听了秦赏夕的话,良久未言,只是陪着她,默默行在盐场中。
二人一直走到斜晖遍染,谢潇华才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秦赏夕看看天色,再看看四周三三两两收工的人,只得恋恋不舍得离开。
二人再次乘黑白双骑返回楚城。
“啪”一只青花瓷杯被谢云起重重摔落。
谢潇华和秦赏夕刚回到谢家,还未走到厅内,就看到谢云起在发火。
看着谢云起微微发抖的背影,秦赏夕小心探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起本来是背对着庭院,听到秦赏夕的声音霍然回头。
秦赏夕虽不明所以,谢潇华却心知不妙,悄悄向后退去。谢云起朝他一指:“你给我站住。”
秦赏夕这是第二次见谢云起发火,竟是一次比一次疾言厉色。谢潇华行事虽放浪不羁,但对这个大哥,却惟命是从。眼见如此,秦赏夕便知谢潇华马上该倒霉了。果不其然,谢云起下句话就是:“来人,把二公子关到‘风铃居’,没我命令,不许他踏出‘风铃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