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局中局(一)(1 / 1)

有凤还朝 陌上邪 1693 字 8个月前

是年,九月初七。天朝大臣相商,由董达携三十万大军赴雁门关救齐仲天。

九月三十一,天朝大军与鞑靼大军对峙于雁门关下。

鞑靼军营中火光通透,鞑靼王看着被压上来的齐仲天,眸中是深思也是惋惜。他目光四下一扫,很快,主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三皇子怕还不知道你们天朝出了什么变故吧。”鞑靼王轻声道。

齐仲天微微颔首,这几日,他隐约听见门外的鞑靼小兵们说着什么皇储、驾崩,却是不甚明白的。

“你的死对头在登基前死了。”鞑靼王目光如炬,直视齐仲天而去。

齐仲天肩头一震,顾不得其他,脱口问道:“齐仲景死了?”

“是,在登基前一日,死在了寝宫里。”鞑靼王说着,走近齐仲天,看着他被紧紧束缚住的手脚,继续道:“三皇子,本王先前将你留下,着实是欣赏你的才能,毫无利用之心。只不过……”

鞑靼王的话说了一半,齐仲天轻勾唇角接下:“只不过,现在齐仲景死了,天朝能登基的只有我一个了。所以,鞑靼王是想利用我换取天朝妥协,是也不是?”

“你说的很对,现在的你不仅仅是三皇子,更是天朝皇储,你说我怎么能白白放过你?”鞑靼王轻笑:“本王要让你去鞑靼王庭,让你看着,看看无君的天朝如何处处生烽烟。”

“来人,叫阿奇大来见本王。”

侍卫来传唤时,阿奇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那一日晚宴上,鞑靼王拂袖而去,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阿奇大一把抓住来人的衣甲,又问了一通,眼中满是亮光,摔下手中的酒坛便朝着主帐大步而去。

“末将见过王上。”阿奇大垂首行礼道。

“免了。阿奇大,本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接是不接。”

阿奇大哪里有不答应的,当下又是一拜道:“末将必定尽力,王上尽管吩咐。”

“好,本王让你送齐仲天回王庭。”

鞑靼王说完,阿奇大的酒意顿时散去七分,他抬眸看去,正对上齐仲天略带着笑意的眼。

“让我送他?回王庭?”阿奇大伸手指着齐仲天,厉声低吼道。

“王上,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入王庭。”

“本王自有主张,你若不接便罢了。”鞑靼王上了气性,冷语道。

将敌手带入王庭,难道王上是打定主意要将他留在鞑靼了吗?

阿奇大眸中神色复杂,抱成拳的手指都在颤着,心头翻滚着不甘的怒火,却在鞑靼王淡漠的眼神里,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末将,遵命。”阿奇大俯身拜了下去,挺直的背脊微微弯起,与冰冷地面相触的额头许久没有抬起。

齐仲天淡淡一笑:“那就多谢王上了。”

……

阿奇大带着齐仲天回王庭的消息鲜少有外人知道,天朝的密探花了不少功夫,才将他们行程路线探听出来。

董达接到消息,将手下的将军们召集于一处。

将密报一一传看后,众人意见不一。

“董大人,这鞑靼人知道三皇子是我天朝储君,不仅不杀,还将他送往王庭保护,这说不过去啊。只怕三皇子那儿有变啊……”

“不对,这是反间计。鞑靼人正是想我们生出怀疑,从而让我天朝无主。”

“正是,三皇子也并非自愿啊。”

“此言差矣,众位将军反过来想想,若你们是鞑靼王,是会先杀了三皇子,灭了我天朝后路,还是将他保护起来,相要挟?”

“这个……自然是灭后路为上上之计啊。”

“难道说,三皇子叛……了?”

见众人议论纷纷,董达现出忧思重重:“众位。”

董达虽然不是武将,却在朝中颇有声望。听他开口,众人静了下来。

“众位将军,这鞑靼人要将三皇子送回王庭,其中是否有猫腻,我们先搁置不谈。”董达稍停住,将传回手中的密信又看了看道:“当下鞑靼王是何想法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将三皇子救回来。若是真有变,我们再商量处置之法,国之为大。若是三皇子蒙了冤,待他荣登帝位,自然带着众位将军驱逐鞑靼。”

董达说的话模棱两可,并不将齐仲天的叛国嫌疑抹去。他说罢,看了看在场诸人。

“是啊。董大人说的对。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说。”

其余声音纷纷应和,这的确是当务之急。

琢磨了许久,众人一致决定,在鞑靼人送齐仲天去王庭的路上下手。

……

黑云压城城欲摧。

雁门关外,笼罩着遮天蔽日的云朵,一点一点,渗透下来浓重的阴霾。

阿奇大带着两千将士护送齐仲天去王庭,一路往北行去。越往北,阿奇大心里越是不安,他看了看被束缚住双手绑在车上的齐仲天,目光阴极。

齐仲天若是去了鞑靼,定会是个*烦。

“停。”阿奇大高声一喝:“今日在此扎营。”

“这天色尚早,为何不继续赶路?”齐仲天出声问道。

“你很想去我鞑靼王庭吗?”阿奇大走近,四周的侍卫纷纷散开,阿奇大蹲下身子道:“还是说,你想要做上鞑靼王的位置?”

这声音很轻,阿奇大却说得极为用力。

齐仲天闻言一笑:“我可没那个兴趣……”

说着,齐仲天微微阖眼,他所要的天朝江山就在手下,他一定要回去。阿奇大性情暴躁,或许可以利用他一试。

在这一场局里,想利用阿奇大的,可不止是齐仲天一人。

在鞑靼军营中,鞑靼王与心腹对坐着,一杯茶盏浅尝。

“王上,董家来了消息,他们会在我们说好的山谷设下埋伏。”

“嗯。好。”

“可是,王上如何知道阿奇大会在那里下手?”

鞑靼王轻笑着,回应那疑惑:“阿奇大性情不定,他想当本王的后继者,定然不想让齐仲天回到王庭的。一路上,阿奇大定然忍得难受,若是从中着人挑拨,自然立竿见影。”

对面的人似乎明白过来,重重颔首。

而阿奇大也的确像鞑靼王所料,越往北去,他心中的担忧就越甚,杀机隐约在他心头迸起。

这一瞬的杀机反复煎熬着阿奇大的心,直到一个醉酒的士兵,点燃了最灼热的火焰。

深夜,阿奇大在帐中沉思。帐外忽而传来异样的响动,很快,起了喧闹声。阿奇大紧紧抓住手中的弯刀赶了出去,却见不远处两名士兵交手打了起来。

阿奇大怒火中烧,推开一旁劝阻的侍卫,上前双臂一挥,将二人打离开来。

“胡闹,这里是你们打架的地方?”阿奇大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士兵,厉声道。

空中夹杂着浓烈的酒气,阿奇大侧目看去,其中一人面色通红,手臂还在无意识地挥舞着。另外一人翻身跪下,面色如常。

“究竟怎么回事?”

那不曾醉酒的士兵答道:“回将军,今夜由我们二人巡夜,他不知为何来得晚了,还饮了酒,口角争了几句就……”

知晓情况的阿奇大,俯身提着那酒醉士兵的衣襟便往自己帐中走去。

他虽然行事颇为鲁莽,却是个好将,从不姑息。

帐中,阿奇大面色极为黑沉,他冷哼着拿起一旁的水桶,对着那士兵从头淋下。见那士兵眼皮微微动了动,道:“军中没有规矩了?竟然敢在当值的时候私自饮酒?”

那士兵的头颅晃了晃,也不知醒了还是没醒。

阿奇大眸光一沉,看向了挂在一旁的马鞭,当下取下,当空一抖,马鞭摔下重重的曲折,那马鞭落在士兵身上,击碎了他的衣甲。衣甲下的身躯一震,面上露出难言的痛色。

“将军,饶命啊。”

被剧痛逼开的眸子里满是通红,他凄厉的叫唤声荡出了帐中,在鞑靼驻军的空中久久不散。

阿奇大胸口的怒火在这鞭刑中散去不少,看着那马鞭上的血迹,他终于停手,将马鞭狠狠摔在地上。

“违军法,本将罚的该是不该?”

“……该。”那士兵咬着牙答道。

“说吧,为何饮酒?”

“我……我……”

那士兵说着,努力撑起上半身,对着阿奇大叩首道:“将军,我只是替将军不甘心啊……”

“哦?”

阿奇大闻言回过眼来,满是不解。

“将军……”那士兵唇边吐出一口血,颤着唇角道:“我从参军便在将军手下,对将军佩服之极。我……不能看着将军受委屈啊。”

阿奇大听着,双眉拧起,他将那士兵扶住,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将如何会受委屈?”

“将军,我们出行前,王上对齐仲天说过,保他成为下一任鞑靼王……”那士兵说着,眼皮重重往下垂着。

“你说清楚。”阿奇大手中摇了摇,将那士兵震醒。

“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说着,那士兵晕厥了过去。

阿奇大唤了好几声,那士兵都没有一丝反应。颓然坐在地上,阿奇大脑中一片白芒。王上果真要将鞑靼交给齐仲天吗?就算他是天朝人,就算他是天朝皇储……

不,王上让他将齐仲天送到王庭,莫非,是想让天朝人以为齐仲天死了,随后光明正大将他留下?

阿奇大眼中怔愣,直到看见身侧的弯刀。他才微微回神,拔出那弯刀,冷厉的锋芒中融入他嗜血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