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兰心小筑是一处修心的好地方,京城的风雨吵杂都被拦在大门之外。秦思每日静心学着东西,自有一番平静。
但三皇子府里,只有这一处是平静的。在兰心小筑之外,每一寸空气都紧张无比。这一日,齐仲天下朝回来,面目黑沉,生生将下人送上的茶盏捏得粉碎。
“殿下……”俞玲珑柔媚的笑着,盈盈上前,想将他手中的碎瓷取下,一个不料,齐仲天挥手挡开了她。俞玲珑的笑凝在脸上,唇角的弧度僵硬不已。
“殿下,出了什么事?”俞玲珑挥手,衣袖上的大朵牡丹开合着,打发走了一旁的侍婢们。
齐仲天的手心松开几分,复又收紧,鲜红的血从指缝见露出点点踪迹,将雪白的碎瓷衬得越发的白。
“太子倒是下足了功夫。今日在朝上,以我私自离京为由,向父皇告状,险些着了道。”齐仲天说着,看似没有情绪,可那突出的骨节却彰显着那愤懑。
秦思的默然已经让他心中烦闷,太子一方更是雪上加霜,将离京的事情当做把柄上报给了皇上,朝堂之上,几人一番言语下来,险些给他惹来拥兵自重的罪名。
“私自离京?这罪名不小啊。不过,殿下去苏州一事着实考虑不周,现在皇上身子日益不好,太子虎视眈眈,正是关键之时。殿下怎么能够露出破绽……”俞玲珑这话里带着几分焦急的责怪。
宫里虽然没有报出皇上身子有恙的消息,但皇上的身子骨日益消瘦下去,明眼人都知道怕是时候不多了。齐仲景挂着太子的名头,随时能够反败为胜。
“还有那两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殿下贸然带回来,也说不准会惹来什么麻烦……”
“够了,此事我自有分寸。”齐仲天稳住内息,拂袖而去。
俞玲珑瘫软地坐下,粉腮上是自嘲的笑意。她心心念念帮他成事,他却不领情。面色阴霾下来,近几日积压的不满愈发强烈。
自从齐仲天带回来那两个女子,对她的态度便冷淡许多,眸中的自嘲如同雪花化水一般的融开,剩的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来人。”俞玲珑温着嗓子道。
“娘娘。”
“殿下有几日没有去过兰心小筑了?”
那侍婢略略一算:“回娘娘,皇子爷已经有五日不曾去过了。”
五日,倒也不算短了。既然他不去了,那自己这个皇子妃便替他去好生“宠爱宠爱”她们去。
“好,去吩咐东厨准备些上好的吃食,我要亲自送去。”俞玲珑清了清嗓子,喉头的柔腻汩汩而出,却不禁让侍婢打了个哆嗦。
侍婢俯身行礼,颤着的鬓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发白的唇,转身出门之时,俞玲珑再次叫住她。
“慢着,此事不必告诉第三个人了。另外,你再去我屋里拿些尼罗花来。”俞玲珑垂眸往后靠去,一副慵懒的模样。
侍婢依言退下,只是心中不住掂量着,俞玲珑要尼罗花作何。
说起这尼罗花,倒是来头不小。这花只在南国的边境生长,整个天朝怕是寻不出多少来。此花香味极淡,可这花的花瓣却是极好的补药。
不敢多想,侍婢很快照着俞玲珑的吩咐准备好了东西,碎步跟在她身后往兰心小筑而去。
推门进院子,俞玲珑正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池塘边,二人手中都掂着几枚石子,她鄙夷一笑,果真是粗鲁的乡俗女子。
只是那身段凹凸有致,再看那脸蛋,一个带着些冷傲,却是秀美的,一个蒙着面纱,一双眸子狐媚勾人。哼,也难怪会迷着齐仲天了。
俞玲珑没有放轻脚步,在她踏进兰心小筑的时候,秦思便知道了。她依旧背身站着,手中平滑的石子在手指间挪来挪去。
“二位姑娘真是好雅兴啊,这些石子可不普通,都是花了不小的力气从各地寻来的。”俞玲珑说的煞有其事,实则是想讽刺一番。
“既然如此,那还是物归原主吧。”秦思随意一扔,那石子便打了出去,正中俞玲珑手腕。
“啊……”
“嘭!”
随着石子落下的还有几瓣被打碎的玉镯,清脆喑哑几乎同时落下。
“你……放肆。”俞玲珑的性子本就是一碰即燃的,人前她尚且能够忍着,可今日她分明是来找麻烦的,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俞玲珑眼中怒火正盛,余光一瞥,这才想起身后侍婢手中尚有“宝贝”。她云淡风轻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玉,对着身后的侍婢厉喝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你手上拿的东西可是千金难求,还不赶快放下。”
“呵呵,二位姑娘见笑了,府里下人们不懂事,真是怠慢了。”俞玲珑微微笑着道。
“娘娘说的哪里话,何来的怠慢一说。”她会做面子,秦思亦会。
秦思将手中余下的石子一把扔进水里,溅起水星点点。步下裙裾一转,秦思走到石桌前,带着笑打量木盘上的东西。
“这是?”
“这几日殿下很忙,没时间来看姑娘,我自然要尽尽心意了。这是我吩咐人做的些吃食,姑娘留着解解嘴儿。另外,这个是尼罗花,此花是上层的补体之物,这一株还是皇上赐下的。将这花粉挑出,和水服下,对身子可是极好的。”俞玲珑伸手轻轻拨开那半合的尼罗花瓣,将中间的花粉露了出来,这花粉奇异的很,竟然是灰色的。
秦思着实没有见过这花,但她对新物事是从来不敢兴趣的,于是颔首欲收下。
“慢着。”
月夜往前来追了一步,满身的冷意让俞玲珑心间颤了颤,颇为有些慌神。
月夜噙着点点不可查的笑意:“这当真是对身子极好的?”
“千真万确的。姑娘若是不信,我便吃给你看便是了。”俞玲珑说着,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尼罗花的花瓣,往唇边送去。
月夜身手极快,她往前一探,将俞玲珑手中的花瓣夺了过来。不等俞玲珑出声质问,月夜便放入唇齿间。
“月夜……”
秦思对俞玲珑的防心不浅,只怕月夜会上当。
月夜含着锐利的笑细细嚼着尼罗花瓣:“多谢娘娘了,只是娘娘方才说是花粉啊。”
“这……”俞玲珑眉尾稍动:“这位姑娘就有所不知了,这花粉是此花的精华所在,自然是比花瓣更盛一筹的。花瓣吃着无事,姑娘难道还怕花粉有毒不成。”
俞玲珑笑意未收,月夜已然挥袖将尼罗花的花瓣扫到了手心里,徒留灰色的花粉立在根茎之上颤着。
“这花瓣味道不错,我替主上收下了。至于其他,娘娘还是拿回去吧。”月夜说着,身影退到秦思身后。
“你……这尼罗花可是皇上赐下的,我好心拿来给你们补补身子,你们……”俞玲珑气急。
秦思有些不知所以,但她清楚,月夜是不会害她的。
“娘娘的心意,我们二人心领了,月夜性子不好,还望娘娘莫要怪罪。”秦思上前一步挡在月夜身前,维护之意分明。
“主上,这尼罗花的花瓣的确是补药,可花粉服下能使人毁容,这女人留不得。”月夜杀意迸起,俞玲珑一个慌张往后退开一大步,后腰撞上了石桌的边沿。
“啊……”
俞玲珑一个吃痛,心头的不安与怒火交织着,她眸子直直定在秦思身上,像是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她压根没想过,竟然会有人识得尼罗花,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俞玲珑,你总是如此不长进吗?你无非是想知道我是谁,那好,我便给你看。”
熟悉的声音让俞玲珑眼眸瞪大,满是不可置信。而在秦思摘下面纱的一刻,俞玲珑的不可置信才凝成了刺眼的笑。
“呵呵呵……竟然是你,竟然是你。难怪,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难怪他如此挂念,难怪……”俞玲珑自伤地笑着,垂眸下去将这抹伤痛掩盖住,俞玲珑的眸子里满是火焰。
她上前一步,腰上的痛楚刺得骨头一涩,俞玲珑挑了挑眉,对上秦思的眼:“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为什么要回来跟我抢殿下,你说啊……”
从轻若无声到凄厉嘶哑,俞玲珑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质问。她眼里的痛让秦思缓缓别开脸去,不过是为了情。
“我从未想过和你抢什么,齐仲天是你的夫君,不是我的。我回来,不过是与他各取所需。”
这并不是软弱的解释,秦思不过是想安抚俞玲珑。她身在三皇子府,与俞玲珑起冲突并不明智。
“各取所需?”俞玲珑眉心不时跳着,看向秦思的眼也渐渐失去色彩,双腿间好似有点点湿润在蔓延着。
秦思微微摇头,淡然之色显得遥远。
“娘娘,血……”秦思的话尚未出口,侍婢一声大叫,极为刺耳。她看着俞玲珑脚下那缓缓落下的深红,满面惊恐。
俞玲珑低下头,看着那血,瞳孔不住的收缩,直直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