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缓缓一笑,她等的就是他中计。
她握着金钗,在樵夫错身向前时,又是一道重重地刺,秦思看着那红色流淌开,看着那樵夫倒下。她杀人了……
虽然不惧,心中却乱。
她愣神片刻,才摸出钥匙打开了青墨手中的枷锁。青墨蹲下身子在那樵夫鼻下一探,咬唇道:“他死了……”
“快走。”秦思冷静地说着,可颤抖的手指确实泄露了太多太多。
出了柴屋,外头还有一间茅屋,秦思带着青墨进去,将她的包袱和青墨随身的东西找了出来。匆匆跑出一段路,秦思才发现,她们所在的只是一处荒僻的山林。
夕阳的余晖散满了遍地,冬日的太阳好似很远很远,那一团如火似血,让秦思眼中一润。
“妹妹,你怎么了?”青墨拉着她,关切之情浓厚。
“我只是觉得,那樵夫也并非是大恶之人……”秦思见过生死,却是第一次杀人,心中的震撼是旁人所不能察觉的。那点点的刺痛在心头哽住,上下不得。
青墨停下脚步,拉起秦思的手。秦思的手指在夕阳的余晖中摊开来,细细的纹路在手中蜿蜒。青墨沉声道:“妹妹,人生在世总有太多变故,你对人忠心,也许会惹上杀身之祸;你对谁好,他却不一定领情;你心中怀着仁慈,也许人家的刀已经架在你仁慈的脖子上了。那个樵夫不死,死的便是我们。怪只怪,他们小看了我们,也自视过高。”
话音落下,青墨腰肢柔软不已,缓缓朝前走去,秦思似乎感觉自己的心正慢慢的结冰。
自视过高?是在说她吗?秦思腿上一颤,没错,她的确自视过高。
她想去京城,可去了又能做什么。她不再是骠骑将军的女儿,不再是世子妃。无权无势,她能够做什么……
如果一切都不能,她又能做什么……
脚下的步子僵硬无比,下山的路上,若非青墨几番提醒,她怕是会摔了下去。等到夜色沉了下来,她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不远处对着的,是两条岔道,一边是通往京城,一边是直指苏州。
“你是谁?”秦思眼光中带着点点尖锐,直指射向青墨。
青墨笑了笑,妩媚之态浓重,她嗔笑道:“妹妹这是问的什么话,我说过了,我叫青墨,是苏州青楼女子。怎么,妹妹不信?”
秦思对上青墨的笑,话语中更是笃定:“我信你,可我也知道你不简单。”一个人若是慌乱,那么有诈,可是一个人的镇定太过,那是更大的漏洞。这个青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风尘女子,可是她的谈吐举止没有一丝风流气息。而她所说的话,每每有所指,并且都与秦思有关……
一次可以是巧合,但三番两次就只能是刻意了……
“妹妹这就误会我了,我若是要对你不利,何须等到现在?”青墨微微摇头,那笑带着些无奈,让秦思心头不畅。
“那你对我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秦思一手负在身后,指尖紧紧挨着那冰冷的匕首。那些话想来想去,内涵太深,并且句句都是对准秦思的。
青墨好似知道秦思的心思,她缓缓吸气,带着滴滴沉重道:“既然妹妹看出来了,姐姐也就直说了。我在风尘中打滚,看人识色自有根据,妹妹你一看便是有仇怨在身的,你要去京城,那你的对手一定不弱。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怎么能眼看着你去送死?”
闻言,秦思一怔,这个女子好生厉害。
“你若是想去,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自己大可以考虑清楚……若是妹妹没有退路,我倒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青墨的话音刚落,秦思便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我不该去京城,转道随你去苏州才是良策?”
“去不去苏州自然是看妹妹自己的打算了。不过,我虽然容身青楼,可护着妹妹周全还是有的。等到妹妹有能力成事,自然随时能够离开。”青墨身上疑云重重,可秦思却在看见她眼底那一抹云淡风轻时,选择了信任。那藏在眼底深处的一份温润,实在太像叶筠一。
“苏州……”
低声在心头悄悄念着,秦思的唇瓣带着点点凉意。现在去京城确实是不智之举,“秦思”已经是个死人了。叔父那边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是此去苏州能找到他,那就能寻到师父,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
眼中眸光深深,好,齐仲天,你将我秦家作为棋子,却不顾死活。以鲜血来铺垫那高高在上的皇位,那么我定然会在那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我随你去苏州。”秦思的这个决定无比沉重,可她也明白,只有让自己有实力,才能在其中周旋。迈步走向苏州方向的时候,秦思停下脚步,回眸望着北方。眼前好似有着无尽的雪花,又好似有着那个并不宽敞的客栈。
筠一,我走了,从今往后,秦思不再有情。我的心里,只有为你留下的一角,却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情爱再生的时候。
……
那片片破碎的冰冷载着秦思的决然和对未知的坚定,融在了空气里。飘荡着的清冷缓缓归入京城,而在京城里,叶筠一心头一酸,酸涩让他险些眼中涌出莫名的东西。
阿离,你在哪里。
为何我追着来了京城,你却依旧不在……
叶筠一自然是不知道,只差一点,差一点秦思便要来京城。他的目光里柔情熠熠,好似再也容不下旁的东西。
“世子爷,太子殿下有请。”身后一个内监轻声唤着他,叶筠一这才想起,他现在是站在太子府门口。跨过那镶金铜槛,叶筠一脚下一重,迈进这一道门,他便不再是从前那个叶筠一了。
直到入了内堂,他才收回心神来。
“参见太子殿下。”叶筠一屈膝跪下,至此,他便是太子下臣。
齐仲景病弱的脸庞上带着笑意,叶筠一啊叶筠一,你总归是要站在我这边的。
“快快起来,你我何须如此多礼。”齐仲景伸手去扶叶筠一,目光在那张脸上流连。叶筠一五官丰朗,与齐仲景有几分相同的韵味。齐仲景不禁想着,若是自己不是这病弱之躯,是否也能像他一般。
叶筠一避开齐仲景的手,沉声道:“不可,从前微臣只是忠于正统,不助其余皇子。现在是太子下臣,替殿下清理障碍。所处身份不同,礼节自然也不同。”
“好。”齐仲景放下心中的担心,他不动声色敲了敲一旁的案几。躲在暗地里的暗卫听见声音,轻轻退下。如果叶筠一方才有一点大意,齐仲景便不会容下他。
齐仲景再次挥手赐坐,叶筠一才起身坐下。
“你有几分把握将三弟的势力给灭了?”齐仲景端着茶盏,出声问道。
叶筠一并不犹疑,他稳沉一笑:“殿下,微臣自当尽力行事。三皇子并非正统,自然是越不过殿下去的。”
“是吗?那为何父皇对他这般刮目相看?”说起齐仲天,齐仲景的眼里便是通红一片。他如何不恨,分明他才是太子,就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罔顾他嫡子的身份,栽培齐仲天么?
叶筠一小心回话道:“殿下多心了,有时候站在巅峰不一定是好事。”
“哦?你这么尽心帮我,甚至用到了风远侯的势力,就一定相信孤会赢?”齐仲景心性多变,乖张之极,繁复的问话让叶筠一不敢放松。
“不,殿下无论胜算多少,微臣都会帮你。”叶筠一拱手答话,双眸并不看向齐仲景,很是谦卑。
齐仲景放下手中的茶盖,冷笑道:“就为了让孤救秦家?就为了秦思?”
话中的轻视之意让叶筠一心头不悦,他抬眸说道:“殿下,她是微臣唯一所求,也是微臣心中最为珍视之人。”
虽然没有一句不满,可话中的维护清晰无比,齐仲景见状,眼中反倒多了一丝亮光。
“可惜,她已经死了……”
叶筠一被这冰冷的言语所伤,他看见了那张告示,亦知道忆卿替秦思而死。想到忆卿,他是愧疚的。这份愧疚显现在他脸上,让齐仲景微微颔首。
“纵使她不在了,我也要还秦家清白……”叶筠一将心头的情绪掩埋,声音嘶哑而低沉。
“好,孤答应你,事成之日,秦家定然还是功臣之族。”
齐仲景心中的喜色逼起脸上的红润,等到叶筠一退下,他才轻声笑了出来。好啊,真是好。好一个叶筠一,好一个秦思。
他的笑声越发地大了起来,传到了门外,守门的内监心中颤颤发麻。
而齐仲景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以手捂住唇角,口中的腥气逼人,那一点腥气从口中飞溅出来,染红了杏黄色的衣袍。
“殿下,属下已经将消息发出去了。世子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反而会去找三皇子麻烦。”一道暗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内堂的角落,幽幽声音传来,齐仲景点了点头,那影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齐仲景紧紧捏住拳头,拇指上的扳指吱吱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