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爪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事了。
按道理说,他是归不离的手下,自然是以归不离的利益为第一,为什么之前他会脑子犯抽建议归不离继续听从老太爷的吩咐,把已经怀有身孕的单小五留下来呢?
他当时脑子一定是被猪踢了,一定是的。
要是夫人有个什么闪失,不用庄主出手,长老们肯定会先挨个把他揍一顿然后再扒皮去骨熬熟了剁烂喂鲨鱼。
……不知道现在挽回还来不来得及?
看着守在已经睡着的单小五身边大半夜,却依旧挺直了后背寸步不离的自家庄主,飞爪憋红了一张圆润的脸,内心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伸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朝内室探了探,同时用蚊蚋一般的声音说道,“庄主,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先把夫人带回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只脚已经往外偷偷挪了挪,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落跑,就算跑不掉——能少挨一刀也是好的。
归不离并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动一下都没有。
他的眼光一直都没离开过单小五的睡容,蒲扇大掌落到她略显憔悴的脸上,掌心贴着脸颊缓缓摩挲了几下,又转而用指腹轻轻的划过她眼下的浅黑色痕迹,抿紧了薄唇,目光深沉,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房内唯一燃着的油灯发出轻微的荜拨声,火光跳了跳,将他投射在墙上的冷硬背影变的扭曲起来,恍惚中仿佛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鬼魅,张牙舞爪伺机夺人性命。
飞爪见状不由缩了缩脖子,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敢再说出口。
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事,一次不成,再来他是绝对没那个胆了。
天色将亮的时候,远处开始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单小五门前。
飞爪担忧的看了一眼归不离,见他总算在来人敲门唤人的时候起身离开,忍不住便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跟着快速闪身,赶在单小五醒过来之前消失在屋子里。
“小姐,你醒了吗?”
房门被咚咚敲了两下,丝朵儿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单小五最近因为有孕,睡的比较沉,直到丝朵儿问了三四声之后才从混沌中找回飞远的理智,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下意识的将被子往脑袋上盖去,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丝朵儿听见她的回答,以为她醒了,于是便在门外继续说道,“小姐若是起了,就让给奴婢服侍你洗漱吧。将军今儿晨起的时候见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特意吩咐让奴婢来请小姐去看看,说是让小姐你放松下心情,有助身体康复。”
单小五本来就爱赖床,一听到是完颜不破让人来请的,就更不想动了。
“不去。”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单小五翻了个身,懒洋洋的抱着被子蹭了蹭,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没睡够,你们都别来烦我。”
“是,小姐。”
丝朵儿来之前就已经由完颜不破口中得知单小五可能会拒绝,这个时候也并没有太多惊讶,听到她这么一说,也没二话,乖乖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只等单小五传唤再过来。
耳边听得外面重新恢复平静,单小五在**翻了几下身,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将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单小五却不由得疑惑起来,明明前两日一直都有半夜心悸的情况,怎么最近两天却突然没有了呢?
而且这两天夜里做梦,她总觉得归不离就在自己身边陪着她。恍惚中似乎还闻到过属于他的独有气味,甚至能真实的感觉到他的体温以及低低的安抚与轻声道歉——奇怪,他干嘛要给她道歉?
真是怪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精神紧张过度造成的假象吧。
单小五想着,如果归不离真的找到她的话,没理由不立刻将她带走,所以那肯定是自己的梦——这些日子她为了防范夜里有人对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下毒手,晚上一直分外警惕,强迫自己不准睡得太沉,也许是太累了吧,怪不得会出现幻觉。
只不过那幻觉太真实了。有好几次她醒来,发现归不离不在身边,偌大的房里空荡荡的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当然,也不排除是孕期情绪不稳定症状作祟就对了。
相公啊相公,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带我们母子回去?
单小五摸着依旧扁平的肚皮,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都快闷死了。
不是说她身上有内置蝴蝶香磁石,能让她家相公的全自动人工雷达探测到么?上次他找到她就没费多长时间,为什么这次隔了那么久他还没寻过来?
该不会跟国产小灵通一样,一跨国就失灵了吧?
——最好不是。
……………………
这日吃过午饭,单小五照例是要睡个觉补补眠的。
好几天没见到完颜不破那张惹人嫌的脸,再加上收到消息即将搬出皇宫——单小五这心情简直可以说是倍儿棒,吃嘛嘛香,睡觉都比往常踏实了许多。
就连肚子里的小胚芽都懂事的没怎么闹她,让她过得舒心极了。
“丝朵儿,我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你再叫醒我。”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消食,眼皮开始耷拉的时候单小五习惯性的朝丝朵儿吩咐了一声,坐在床边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脱了鞋子准备上床睡觉。
丝朵儿伺候单小五也有好些日子了,自然知道她的大体习性,正想答应一声告退,冷不防眼前却突然出现好几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丝朵儿抬头一看,不由惊叫出声,“大巫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头上戴着羽冠的大巫师并没有开口,径直越过丝朵儿,挥着叮当作响的牛头法杖兀自走到屋内,冷冷的盯着因他的出现而倍感诧异,嘴巴差点就合不上的单小五,“王上有令,请单姑娘到先灵谷一趟。”
“先灵谷!!”单小五还没来得及出声,丝朵儿就抢先一步尖叫了起来。
因着她的这声尖叫,原本脑子里还有些混沌的单小五这时候完全清醒了过来,连忙不着痕迹的抓起防身的匕首放到身后,警惕的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和那个鬼里鬼气的大巫师拉开距离,一边不忘向丝朵儿打听道,“先灵谷是什么地方?”
丝朵儿焦急的开口,想趁机逃到单小五身边去,没想到却让大巫师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只得高声叫道,“小姐,你不能去!先灵谷是……”
“闭嘴!”不等丝朵儿说完,大巫师已经大喝一声,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了过。,丝朵儿不防,居然让他这一下给扇倒在地,额头撞上桌角,当场就昏了过去。
“丝朵儿!”单小五心下一惊,眼见丝朵儿额头上开始淤青的地方开始冒出血丝,下意识的就向上前去扶她起来。
大巫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抬手就朝她撒了一把白色的粉状物。
单小五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屏住呼吸,却还是晚了一步。
鼻端刚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下一秒便感觉浑身无力,整个人随即软软的瘫倒在地,意识也几乎是同一时刻沉入了黑暗。
大巫师黑得发亮的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侧身朝身后几名太监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别让王上等急了,还不快把人抬走!”
“是。”那几名太监应了声,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单小五放到担架上,抬着担架快速的跟在大巫师身后离开了。
等丝朵儿醒来后,房间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想起先灵谷那个地方,还在头昏脑胀的丝朵儿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知道单小五这次将有大难,再也不敢多作休息,连额头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匆匆忙忙爬了起来,一路朝完颜不破所在奔了过去。
………………
完颜不破这几日收到消息,说是整个西凉已经被旧主夺回大半,战争即将到来,所有人当初背叛旧主的人都难逃惩戒。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居然也弄得人心惶惶。
出了这种事,他这个王上亲指的护国将军当然要义不容辞的担起彻查的责任。
谁知就在他深入调查之后,那个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明明上一刻还信誓旦旦的说着有人要谋夺西凉的江山,西凉有可能陷入险境的话,下一刻却又立刻改了说辞,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吃错了药犯了迷糊,而且宁死不肯再细说,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都不再开口。
这样的表现,明明应该是所有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完颜不破却更加警惕了。毕竟空穴不来风,谣言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它的原因——一旦涉及到政|治,这件事可就不能小瞧了。
处理了那个造谣的人,完颜不破之后当然是立刻召集了前线的斥候来问话。得到的却是西凉全国上下国泰民安,边疆以及其余城池皆守卫森严没有半点不妥的消息,并没有那人口中所说的,有百万大军压境欲逼宫的情况。
问了好几个斥候都是这般回话,再加之派出的心腹探得的情况也差不多,完颜不破一颗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但仔细想想,却又总觉得似乎还有哪里不大对劲,一时又想不大起来,只能作罢。
就在他整理总结了所有资料,想给乌茨格一个正面小心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丝朵儿派人递过来的加急消息——乌茨格命大巫师将单小五‘请’到了先灵谷,欲对单小五进行身份确认。
“该死!”
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完颜不破当场一扬右拳,重重打在墙壁上,居然硬生生将坚硬如铁的石墙打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来。
随后也不管众人惊诧的反应,丢下还在等他吩咐的阿木一行,骑上快马头也不回的朝先灵谷赶了过去。
先灵谷,整个西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那里既是西凉皇室祖先集体沉睡的墓地,也是群狼的聚居处。
每年只有在厉天傲的忌日,狼群才会暂时离开,给后人一个祭奠先祖的时间。平时他们就把先灵谷当窝,在那里自由的繁衍生息。
几百多年下来,先灵谷里起码栖息了近千头凶猛嗜血的草原雪狼。即使杀人如麻凶悍如他,平时也只敢在谷顶远远望上几眼,连谷口都不太敢靠近。
单小五若真有皇室血脉还好,狼王会看在血统的继承上暂时放她一马。若没有——按照乌茨格的方法,她这一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