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如约而来,炎州天气骤降,但却阻挡不住那浓浓的年味。
街上早就拉起红线挂起了灯笼,一眼望过去,红彤彤一片,甚为喜庆。街头巷尾的摆着各家贡献的绚烂花卉,更有一些高门大户门前摆着一溜儿的金橘盆栽,看上去耀眼非常。
因为单小五生产在即,不方便长途旅行回逍遥山庄,所以今年的春节他们打算留在炎州过。
单夫人自然巴不得。
甚至一早让人搭好了布施的棚子大行善举为即将出世的外孙积福。按照往年的惯例,年节的布施品类一般都是大米跟白面等实用的粮食。今年为了庆祝单小五出嫁跟怀孕,单夫人还特意让人增加了一些保暖的被子和棉衣给流浪在外的穷苦人家,另外再每户人家搭一条一斤重的猪肉。
单家的财大气粗跟乐善好施在炎州那是出了名的。布施的棚子刚搭好,前头就已经自动自发排起了长长的两条队伍,排在前头的大都是老弱妇幼。偶尔有几个看起来好手好脚的年轻人想过来混水摸鱼插下队,也让旁边看正义感十足的围观群众赶到后头去了。
在炎州住得久,大伙都知道单家布施时候的规矩,该怎么做大家心里都有数。
连续两天的布施,来捣乱的人几乎没有。大伙都保持安静顺着队伍往前走,每个领了救济品的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庆幸这年终于能好过的时候再朝单老爷单夫人道上一句吉利话,可谓皆大欢喜。
奔雷闲得没事做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一起去当搬运工。说是去帮忙,结果却是忙着施展自个的电眼魅力,勾得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三天两头围着他转,乐得他天天眉开眼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头一天的时候单小五也跟着去了,结果因为怀孕了抵抗力下降,在外面待不到一个时辰,回去就有点小感冒,导致第二天归不离无论如何不准她再出门,只好乖乖在屋子里窝着把身体养好。
除夕夜大家伙聚在单府,连同丫鬟家丁们一起摆了十来桌,大家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接下来便是放鞭炮除旧迎新,还有贴春联和窗花剪纸,之后再围在一起守岁。
前半夜的时候单小五还很清醒,兴致勃勃的发下豪言壮语说今年一定要通宵守岁到底,结果刚贴完春联不久,满屋子人里就她一个靠在归不离怀里睡得天昏地暗。
大年初一一早,天还蒙蒙亮,外头已经传来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其间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炮仗炸裂声响,热闹非常。
早餐桌上,单小五率先收到归不离给的红包。打开一看,是一张一万两大额银票,喜得她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脸就是一顿猛亲,“谢谢相公!新年快乐!”
归不离由着她胡来,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脸上笑意十足,“新年快乐。”
旁边随侍的翡翠跟遥香几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互动,红着脸扭过头捂着嘴偷笑。
高兴过后,单小五这才重新坐了下来,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用金银双线秀着,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并蒂莲图案的荷包,有点不好意思的递给归不离,“相公,这个送给你。”
等归不离接过了,趁着他打量的空档,单小五又扭捏着解释了一通,“这个……咳,是做的最成功的一个。你别嫌弃,等以后我练习好了,再帮你做一个更好看的。”
打小就不爱针线活,女红功夫不到家,这荷包还是她又拆又补的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勉强做成功的。跟外头绣铺里卖的自然没得比,不过胜在里面有她的一片心意。
她家相公什么都不缺,送银子未免太俗气,所以思来想去,还是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最恰当。
归不离长眉一挑,蓦地拉过她的双手摊开,看到十个手指头上明显被扎出来的细小针孔,薄唇立刻不悦的抿了起来。
这么多孔洞,她确定她是在做刺绣而不是在钉钉子?
将荷包放进怀里,归不离什么话都没说。表情相当无奈的支使遥香拿了金创药过来,仔细在她十根手指头上各抹了一层,再抬头看她一眼,淡淡的吩咐,“以后别再做这些东西,需要什么让他们买就行了。”
绣个荷包都能把十个手指头戳烂,要是让她做件衣服出来,难保她不会把自己的手指头都给剪下来搭衣服上当装饰品——太危险了。
“……你不喜欢?”
见归不离一直黑着脸,单小五一颗雀跃的心立刻冷了下来。脑袋耷拉着,脸上的表情说有多沮丧就有多沮丧。
生平第一次这么努力的做手工艺品,结果刚送出去就遭嫌弃,这也太打击人了。
归不离顿了下,知道她想歪了,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叹道,“我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
单小五嘴一张,但没等她说出半个字,归不离又举高她千疮百孔的手,漂亮深邃的眸子直盯着她看,“但是别再让我担心,嗯?”
非常容易哄的某女揽眉歪嘴想了一番,随即犹豫着点了下头,“……好吧,我尽量。”
只要不是嫌弃她手艺差,怎么样都行啊!
吃完早餐,夫妻两给临风园里所有人都发了红包,又相携出门往单府拜年去。
因是年初一,炎州这边不兴在这一天做生意,劳作了一年大家伙都要在这一天好好歇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走走亲戚窜窜门,互相拜个好年。
街上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的队伍随着做财神打扮的人沿路朝各家各户拜年,得了银钱再撒一把象征丰收的未祛壳稻谷到那户人家屋中,以此象征来年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出门在外的人也都回了家,车轱辘跟马蹄声响遍大街小巷,耳边听到都是小孩的嬉闹跟拜年的吉利话。可谓热闹滚滚,喜气洋洋。
刚到单府门口就遇到大杂院那帮小萝卜头,按照往年的习俗,他们这是准备来拜年呢。
单小五招呼着将小萝卜头们都带进了府里,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和一大捧糖果,又让他们留下来吃午饭。小萝卜头们兴致高昂的应下后就乖乖的找了个地方乖乖待着。女孩子们有丫鬟领着去看花,一些外向活泼的男孩则坚持要拜斩月为师向他学几招拳脚功夫,几个年龄较大的要去厨房帮忙让单夫人笑着拦下了。
她的意思是,大过年的,小孩子只要开开心心负责玩闹就好,家务活自然有大人去干,不用他们操心。
单小五自然是跟自家娘亲站统一战线,那几个大的最后都让她打发了去照顾还傻乎乎的小奶娃们。
临近午饭时间,单府里客人越发多了起来。
亲戚没几个,倒是单老爹生意场上的朋友来了不少,剩下的还有一些没怎么见过的富户官员,大都是冲着单金霖这个挂名御史来的。
初一这天是一贯吝啬惯了的单老爹难得大方的时候,为了博得门庭若市带来财源滚滚的好意头。这天府里通常会席开二十来桌,府上大门洞开,只要是来拜年的,不论是谁都能上桌吃上一顿。
因为人多,所以先到的一拨吃完了饭,大都会自动留下来给厨房打下手,洗碗收拾桌子好让下一批人能准时上桌,就跟吃流水席似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单家在炎州这么多年,累积的好名声那是多得几个仓库都装不下。
拜单家行善积德的好名声所赐,再加上从下就好打抱不平的个性,单小五在炎州城也是家喻户晓的善心大小姐。
即使已经嫁人而且快要当娘,但是在炎州城老一辈人眼里,她依旧是个招人疼的小辈。这一天过去,她简直可以说是收红包收到手软——当然,她自己给红包也给的慷慨就对了。
做人做到这份上,她应该也不枉穿越女的头衔了吧?
出去转了一圈,黄昏的时候累得脚都抬不起来,回到临风园的时候,琅燮跟小毛驴黑子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讨好的往她脚边蹭。两只也不知道偷吃了多少东西,嘴边层层叠叠的食物碎屑不少糊到单小五裙摆上,看起来黄黄绿绿的,让单小五好气又好笑。
让人把这对‘龙兄驴弟’给弄回后院,单小五慢吞吞的让翡翠扶着回了房间,洗完澡爬上**立刻倒头就睡,以至于她第二天才知道原来黑风寨那边曾派人来过。
挺着个肚子奔波了一天,她实在太累了。
初一就近给父母拜年,初二照例要回娘家,说到底,还是要去单府。
所幸单夫人知道她走动辛苦,吃过午饭后就让她先回家休息去,不用再出门了。
因为临风园在城郊,附近的人都只知道那座漂亮的宅子是属于单小五的,但却没什么人上门来打扰。单小五乐得清静,从单府回来就跟翡翠奔雷几个凑了一桌,拿晒干的五香花生当筹码玩起了国粹当消遣。
牌桌边上还摆着一篮子猕猴桃,一桌子人人手一个,边打牌边拿小勺子挖着吃。
“夫人,这猕猴桃真好玩,毛扎扎的,味道也很好。榨成果汁肯定很好喝。”遥香双眼放光的盯着手中的猕猴桃,一边计算着要多少个才能榨出一杯果汁来,手上不忘打出一张牌,“九筒。”
“碰!谁也别跟我抢!”奔雷大喊一声,忙不迭的将牌捞了回去,再快手快脚打出另外一张,“五万!”
“五万?慢着慢着!”这回轮到翡翠激动了,“糊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狗屎运……”单小五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把烂牌,脸立刻黑了一半,不过还不忘回应遥香就是,“猕猴桃榨汁再加点蜂蜜最好喝。常吃的话不仅能预防疾病,还能强身健体呢。”猕猴桃果肉富含维他命C,可以很好的增强人体抵抗力,这点她可没说错。
“呀,还能预防疾病呢!”七巧秀气的勺着果肉吃,想了想朝单小五建议道,“夫人,要不咱们弄一些回去,种在庄子里好了。”
这样就能随时都吃到了。
“没问题,”单小五点着头,她也有这个想法,“等下次见到干爹,我让他给我几株幼苗,咱们带回庄子里种去。”
猕猴桃这种东西只在黑风寨后山有,现在市面上根本就没有人售卖,要种只能到那边去移植树苗。
他们现在吃的这些,还是昨儿个大彪跟二虎子送过来的。要不是他们两个急着回寨子里陪老婆,再加上自己现在行动不便,她还真想跟归不离一道回去看看。
算算时间,她也有大概一年多没到寨子里去了。平时都只靠书信跟礼物来往,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么一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单小五便向归不离建议:要么他先回去看看熟悉下环境,要么等她做完月子再两人一起回去。
归不离想了下,也许是近乡情怯,他最终决定等采纳第二个方案。
带着老婆上门去给十来年没见面的父亲一个大惊喜跟一个人回去跟大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甚至有可能因为误会大打出手的情况相比……还是第一种情况看起来和谐美满一点。
解决完了归不离‘回娘家’的问题,单小五昏昏欲睡的时候又突然想到另一件让她烦恼了好久的事来。
“相公,你想好给宝宝取什么名字了没有?”
将脑袋更往归不离肩窝里靠了靠,单小五用手摸着滚圆的肚皮,眉头皱得老高——姓归不好取好听名字啊!
要是女儿还好说,随便叫个婷婷、漫漫的都很可爱。但若生出来是个带把的……
难不成叫归宝宝?这倒是很直白,男女都能用。但是他们夫妻两能接受,不代表他们儿子会乐意这么个女气的名字套自己头上。
要不直接点,就叫归儿子?
呸呸!这个更是要命的不行!虽然吧,还是有那么一点萌……
“不用伤脑筋,我都想好了。”
归不离很淡定的将单小五扭曲的五官一一用手指头拨回原位,同时搂着她往后躺下。
“耶?这么快!”单小五立刻来了精神,使劲扭过头去攀着他的肩膀求真相,“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快告诉我!”
“夜深了,先睡吧。”归不离一挥手将桌面上的蜡烛吹灭。同时伸手将她拨到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恶作剧般闷笑出声,“以后再告诉你。”
“……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