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来的那帮蛮子杀人了!
这消息就像长了脚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津津乐道着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绘声绘色的说得好像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似的,恨不得再添油加醋的整治成一部精彩绝伦的长篇小说流芳百世……咳,或者是遗臭万年?
“……你们是没看到啊!那人啊,可惨了!”街头卖肉的猪肉荣搓着手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碰的一声把杀猪刀往砧板上砸过去,在围观众人兴致勃勃的表情下得瑟的继续说道,“我听说他的手脚都被折断了,舌头跟眼珠也被挖了出来,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完整的!你们是没看到,从里边抬出来的时候,那血可是洒了一路,地都是红色的。”
一个嘴快的妇人跟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补充道,“我倒是没看到那人死的多惨,不过我倒是听说了,那些个蛮子大都喜好男风,放着貌美的女人不要,专门把个男人硬拉去装扮成女人的模样,然后就活生生给折腾死了。”
人群先是哗一声,接着又神色各异的嘀咕开来,不时露出又暧昧又嫌弃的表情。
“可不是么!”猪肉荣说到兴起,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唾沫星子更是喷的四处都是,“还真有好些人看到,那人抬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女人的贴身内衣,一双大脚丫还套着绣花鞋,看着可真够瘆人的。你说着西凉来的蛮子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猪肉荣家的婆娘原本正在屋里做饭,一出来就听到这话,立刻拉着大嗓门来了一句,“果然蛮子就是蛮子,看着就是下作的。咱皇上也真是的,怎么就让这人住咱城里了,这不是让人心里不安嘛!”
立刻就有那好事的笑嘻嘻的接了过去,“哎,朱家娘子,我说这你可就担心多余了。那蛮子不喜欢女人,你这不是挺安全么?就算是喜欢男人……”那人用眼瞧了下一身肥肉,撸起了两只袖子,敞开了衣裳领口露出一身恶心胸毛的猪肉荣,又道,“这城里漂亮公子哥那么多,断不会看上你家男人,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
“我呸!”猪肉荣的婆娘立刻双手叉腰,不顾形象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在这一点上,她跟猪肉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蛮子要敢过来,老娘先一刀子把他给阉了!”身材微胖的妇人说着,还特意撸起袖子做出一副恶狠狠的切剁模样。
众人都让她彪悍的模样给吓住,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哄堂大笑,话题一下子就转到调侃猪肉荣媳妇身上去了。
自古以来八卦都是最好的茶余饭后谈资,这话还真没说错。
天气冷,单小五就没出门。雪停的时候也出去玩过几次,后来渐渐的失了兴趣,改而整天窝在烤热了的屋子里。
此时此刻,她正裹着皮裘坐在软榻上津津有味的听翡翠说着从集市上听来的八卦,一边忙着往嘴里塞吃的。她现在是一睁开就忙着觅食,少吃一顿都不行,都成习惯了。
接个女人围成一圈,怀里都抱着暖炉,一边叽叽喳喳,倒也其乐融融。
西凉驿馆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事也没人打算瞒着她,就是跟她说的时候会刻意省略血腥的部分。
单小五晓得他们是担心她怀有身孕,这些不吉利的东西不想让她听到,也就没好奇追问下去。不过心里倒是另有了一番考量。
本来死一个人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件大事,丢给官府去判案了解就行。奈何这次人是死在基本全是西凉军士的驿馆,这可就马虎不得了,随时可能因牵涉内情过多而让两国从和平模式演变成战争模式。
于是皇帝一声令下,自认失职的京兆尹连忙擦着冷汗带着一大帮人以清除隐患为名,断案为辅,‘客气’地请出了完颜不破以及所有西凉士兵逐个盘问。
完颜不破是什么反应单小五|不知道,但可以想象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在她看来,完颜不破这人虽然嚣张跋扈又自大,但绝对不会是市井里传的如此不堪。
喜好男风以及折磨小倌这些事,肯定有人在幕后操作,谣言么,总得先有个源头不是?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想出来的点子,真够创意,她欣赏他!
奔雷正高高兴兴的陪心情抑郁的斩月喝着小酒,冷不防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抬头看看外边,已经进入十一月底,外边又在开始飘雪。奔雷把手指横放到鼻子底下抹了抹,心想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单小五这边一群女人说的热闹,聊完了西凉驿馆的事,实在没话题便转到天气上边,看着外头飞舞的雪花,所有人都将手伸到最近的炭盆上烤着取暖。
“这天气可真冷,”翡翠一边烤着手,一边撅着嘴抱怨,“小姐你可要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免得冻着了。”
打小在温暖的南方长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落雪,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她就跟单小五一样耐不住这边的冰冷天气。
“这是当然,你没看我穿的跟个圆球一样吗?”单小五捧着暖炉笑眯眯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溜了一圈,“你们几个平日里在外边走,也要多注意保暖。”
遥香跟七巧两人都是一脸笑盈盈的,七巧更是放下手里的绣活打趣道,“有夫人这句话,我们可绝对冻不着。庄主肯定会听夫人的话,多给我们一人一身衣裳的。”
“就是就是。”遥香跟翡翠一起点着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单小五。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要是我不给你们一身衣裳,可就是我不对了,”马屁拍到点上,单小五笑着戳了戳翡翠的脑袋,笑道,“等下都到库房里去挑匹自己喜欢的布料,再收些鸡鸭鹅的绒毛,我教你们做羽绒服。”
遥香跟七巧都没听说过羽绒服,就连翡翠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所以都倍感新鲜,缠着单小五说做法。
单小五也不藏着,反正要她做衣服是肯定没可能的了,她那手女红到底有多烂她自己不是不清楚,说要做羽绒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到时候她只管动动嘴,裁剪缝纫的还是得遥香她们帮忙。
南方冬天并不是太冷,所以这羽绒服便一直没派上用场,今年可算让她找到机会大展身手了。
单小五打算着,自己亲手给归不离跟单金霖做一件,其他的就拜托遥香还有府里的其他仆妇们帮忙,务必让大家都能过个温暖的好年。
至于老家炎州那边,她也是有打算的,到时候也给爹娘还有二哥单宝乾各准备上一件,即使用不上,但是秉持一碗水端平的原则,这衣服还是必须做的——保不准以后爹娘也跟着大哥到京城里住呢,到时候就能用上了。
想到炎州那边,单小五眼里就有点落寞。往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满大街乱跑,跟她家娘亲一起布施,给大杂院那帮小的送吃的,那真是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唉,她开始想念爹娘跟二哥,还有家里那一大帮要好的叔伯婶娘跟小丫头们了。
伸手轻抚自己微凸的小腹,单小五在心里嘀咕着:宝宝,你争气点,过年跟娘一起回家,可千万别淘气啊!
要吐也等回家了再来,别在路上好动搞幺蛾子,她真怕了。
跟肚子里的小胚芽沟通了好一会儿,几个女人又就着要准备的东西讨论了老半天,遥香跟七巧都听得格外认真。布匹是庄子里现成的,至于家禽的绒毛,这些到大酒楼或者养鸡鸭的人家里去收,加加减减应该能做不少羽绒服了。
这件事让所有人都很高兴,遥香甚至已经满眼星星的准备去找人收集绒毛。
“听小姐你这么一说,有了这羽绒服咱冬天可就不用怕了。这边的人都说过了年,那雪能堆到人膝盖那么高呢。”翡翠一张小脸让炭火烤的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可爱,但神情却是有点小担心的模样,“听说往年最冷的时候总会冻死好多人,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好一点?昨天我还看到有好多乞丐光着脚在外边转悠……”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遥香跟七巧都没有接话,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单小五则是单手支在下巴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外边院子,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第二天早饭过后,行动派的翡翠跟遥香两人就带人轰轰烈烈的满京城找鸭绒去了,只留下七巧陪在单小五身边。
门房来通报江封彦来的时候,单小五正用僵硬的手笨拙的学穿针引线,她想亲自给归不离还有家里人做衣服,所以不得不赶紧恶补她那手烂到不能见人的女红,免得到时候太过丢脸。
“咦?这都快十二月份了,他怎么还没回家?”单小五楞了下,差点没让受伤的针扎到手指头,连忙缩了手,“赶快让他进来,天气这么冷,可别冻感冒……伤风了。”
要说江封彦这人,虽然酸归酸,但做起事来却是不含糊。
除去他那迂腐的性格,单小五其实还蛮喜欢这个新朋友的。
因为之前见过几次面,熟了之后他也会时不时来影园拜访‘齐公子与夫人’,而且还会捎带一些‘土特产’——比如自己种的花或者是自己画的画。但是由于大多数时候归不离不在,基本上他每次来,都是她跟奔雷或者斩月接待的。
说实在的,单小五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江封彦让自己逗的满面通红又满口之乎者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窘迫模样。
成就感爆棚啊!
仆人领命下去,很快就将只着一件旧得掉色的天青色棉袄,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的江封彦请了进来。他左手往里勾,抱着一个画卷,右手拿着一把有点破的纸扇,半弯着腰,纀帽上沾着几点未融化的雪花,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齐夫人,咳咳……小生有礼。”江封彦说着,忍不住咳了几下,一边向单小五作了个揖。
单小五连忙让人搬了张椅子给他坐着,七巧则是快手快脚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酸书生,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他是想冻死自己啊?
“小生……咳……小生答应了给夫人画……”江封彦咳的厉害,嘴唇都开裂了,连忙把七巧递过来的热茶全灌了下去,这才感觉好了些。
大概也知道自己得了风寒,怕传染给单小五,他特意起身走远了点,然后才将怀里抱着的画卷递给翡翠,让她代为交给单小五。
单小五楞了下,随即皱着眉提高了声调,“说你是呆书生还是便宜你了,榆木脑袋啊!画什么时候都能给,干嘛选这么冷的天过来?你想冻死你自己是不是?”
这酸书生还真是……他妈的迂腐的可以!
江封彦被单小五骂的愣愣的,好半晌都没回过神,之后才讷讷的摸着后脑勺说道,“刚画好,怕忘了……”
单小五抚额。
看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生病了,居然还不要命地来送画——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斯巴达的心情了。
“咦?江秀才,你‘又’来了啊?”门口突然传来一把戏谑的嗓音,话里尽是掩饰不住的调侃,或者该说是讽刺更恰当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正好看到一身玉色袍服的归不离背着手走了进来。
开口的是跟在他身旁的奔雷,只见他大大咧咧的用手拍去身上的雪花,笑出一口白牙,眼睛则是盯着江封彦看。“江秀才,最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