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时候,单小五回到影园,归不离正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回来,便微微挑了挑眉,上前两步牵过她的手,自在的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相公,二哥也要过来了。”单小五抱着他的手臂,兴奋的跟他报告从单金霖那里得来的消息。
“嗯。”归不离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少惊讶。
早在得知单小五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一对一的在暗中保护单府的每个人,单宝乾有什么动静,他一早就知道了。
之所以不跟单小五明说,只是想给她一个发现惊喜的机会。
“去洗漱然后休息,”归不离摸了摸她光滑柔亮的长发,垂眸看着她,“戚婆婆说你最好不要太劳累。”
“知道啦。”
单小五扮了个鬼脸,心情大好的哼着歌随七巧一起到房里洗漱去了。
至于伸长了脖子还想跟上去的琅燮,则是被眼神危险的归不离给掐着脖子提了过去,顺手丢给奔雷处理了。
“不准让它跟过来。”
圣旨既下,草根阶级也就只有听命的份儿。
奔雷单手将重了不止一个级别的琅燮提高,与它对看一眼,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谁叫下令的人是老大,而他只是跑腿的卒仔呢?活该被当保姆。
“走吧,小老弟,跟哥哥我一起泡澡喝点小酒去。”
琅燮望了望单小五离去的方向,不舍的嘤嘤叫唤了两声,随即乖乖的爬上奔雷肩膀,让他带自己去泡澡喝酒——与其追上去让归不离虐成龙饼,还不如跟着奔雷吃香喝辣。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已经走出老远的归不离不知道这一人一龙心中所想,爱妻心切的他正默默的转去厨房给单小五端每日必备进补鸡汤。
等单小五沐浴完,喝过了汤药,夫妻两人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好,收拾一番便早早睡下了。
而同在京城里的另一边,西凉驿馆里头,彻夜未眠的完颜不破此刻却正沉默着坐在自己书房里头,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桌面。
烛火将他岿然不动的身影放大投射在墙上,有风吹过,身影便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仿佛大张着口的猛兽。
桌面上摆着一封已经拆封的密函,另外还有一张布满折痕的纸条,他双臂张开撑在桌沿,垂眸看着那两样东西,脸上的表情凝重,眉心更是深深拧了起来。
密函自然是来自他西凉国,至于纸条,则是前些日子夜里有神秘人送来的。
那入侵的神秘人士并未取人性命,只用一支铁箭从窗外破窗而入,钉入墙面入木三分,箭尾上就绑着这张纸条。
那人武功相当高,虽然早在箭发出的时候他就已经警醒的持刀追了出去,匆忙之间却只看到一抹残影而已,连来人身形如何都未看清。
唯一能证明有人来过的,就是墙上铁板钉钉的箭簇。
解下纸条一看,粗糙的纸面上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炎州单家,西凉前朝皇族之后。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完颜不破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有一点,完颜不破很清楚。
这个人绝对知道他来锦鎏的目的,并且想要与他成为合作关系——就是不知道是想要借他的手弄垮单家,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国主要他带回前朝皇族之后,如果单家真的是这样的身份,他皇命在身,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带回西凉的。
但众所周知,西凉前朝皇族正统继承人都有一双碧眸。
神秘人说单家是皇族之后,那为何据他观察,单金霖与单小五都是黑色眼珠,难道其中有什么误会?
伸手拿起纸条翻来覆去的查看,完颜不破薄唇紧抿,粗犷的俊脸上带着疑惑。
倏地,他猛的抬起头,目光注视着跳动的烛火,心中暗想一句,“不对!”
都说空穴来风,若单家与西凉没有关系,为何神秘人要嫁祸于他们?而且也不排除这世上有能让人眼睛颜色改变的奇药。
真要如此,那单家,还真得好好的查一查了。
另外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归不离,他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何怎么查,也查不到?
根据探子来报,此人背后有股相当大的势力,虽然没有办法明确,但在锦鎏乃至于边陲等地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他派出去调查单小五下落的人屡屡遭遇不测,这事难保不会是他在从中作梗。
这个人太不简单了,如果能除去最好,除不掉也要避开。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半晌便停在门外,举手轻轻敲了敲门,“将军,属下是阿木。”
“进来吧。”完颜不破微微挑眉,顺手将纸条收了起来。
阿木大步跨过来,在桌前站定,挺直了腰背直视完颜不破,“将军,你找我?”
完颜不破抬头看他,“单金霖那边有什么动静?”
阿木想了想,摇了摇头,“单金霖没什么大动静,中秋宴之后一直都没怎么出过门,倒是今天单姑娘去找过他。”
“单小五?”完颜不破顿了下,随即慢吞吞的收回拨灯芯的手,“她去那边干什么?”
“这……”阿木有点尴尬的咳了两声,“我们的人没办法离的太近,所以并不清楚。不过据说单姑娘离开的时候,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完颜不破双手环胸靠着椅背,习惯的抬起两条长腿架在桌面上,想了下才道,“尽量查清楚她走的是什么东西。另外,通知那些还在外头找人的弟兄,只需在原地留下两人继续搜查就行,其他的先行撤回。”
阿木吃了一惊,疑惑道,“将军指的是找沐家余党的那些兄弟?可是我们不是还没找到……”
“让你做就做,少废话。”完颜不破倏地一拍桌子,暗夜里,碰的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驿馆。
门外守着的西凉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心想将军还是跟以往一样可怕。
即使跟着完颜不破出生入死多年,还是没能摆脱对上他那种森冷目光时的惧怕,阿木垂放在身侧的手不由紧了紧,偷偷吁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下去吧。”完颜不破表情依旧冷峻,闻言也只是朝他挥了下手。
“是!将军!”
“等等。”在阿木转身跨出门口的时候,完颜不破却又突然叫住他。
“将军?”
“找两个身手好的潜进影园看看,务必小心别被发现。”完颜不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自己的胳膊,“另外再派人到炎州,尽快给我查明单家所有人的来历,特别是单金霖跟单小五的父亲单十鼎,千万别落下了。”
阿木垂头抱拳,“末将遵命。”
话说完,人也干净利落的退了出去,书房里又只剩下完颜不破单独一人。
夜里的风已经带着寒意,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把桌上的纸张书本吹的剌剌作响。
完颜不破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上的横梁,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和单小五见面,他报复的在她脸上啃出来个红印的时候,那时她脸上的错愕,真是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脸上带着笑,完颜不破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框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边高悬的玉盘。
单小五他是一定要把她带回西凉的,无论在公或者在私。
月光洒下一地银白,树影摇曳中,只有夜风还在吹奏着亘古不变的曲调。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归不离已经习惯良好的到后院校场练功打坐去了。
单小五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奔雷结结实实打了一场活动活动身子骨,随后便云淡风轻的回来陪她吃早饭。
之后单小五嫌房里闷,喊了一群女眷到花园里赏花聊天去了。归不离见她说的兴高采烈,也就没跟着过去,只留在前厅听逍遥岛旗下各分部干事每三个月一次的汇报。
只不过汇报没开始多久,立刻就有人不怕死的上门挑衅来了。
几乎是在偷袭的人踏进影园地盘的时候,厅里的人或多或少就都发觉了,虽然大伙儿心照不宣的保持原状,心里却是兴奋的不得了。
当附近的婢女无声无息的遭人打晕的当口,汇报的干事还在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头顶上才发出细微声响的瓦片看,半点慌张的模样都没有,该说说该停停,完全不拖泥带水。
归不离端坐在主位上,半垂着眸子状似听得认真,修长的手指搭在光滑的桌面上一动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倒是坐在他左右两边的奔雷跟斩月,两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好小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来影园搞突袭,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座位下有人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出去逮人,却让奔雷用眼神制止了。
从来只听说过夜袭,却没想到还有人大白天的上门搞小动作——真是有创意,不好好招待招待就对不起人家的别出心裁了。
这帮平日里都在干杀人越货挖人隐私爆人糗事等等勾当的家伙,最爱的就是打群架了。如今有人送上门来给收拾,而且数量还不少,大概能一人分到一个——他们这心里别提多激动。
如果不是归不离还没开口,大概现在外头那些自以为潜伏的很好的入侵者早让人摔下来各种虐了。
耳力极佳的斩月脸上挂着悠闲的笑,一边微微抬头看着房顶,一边压低了声音数道,“屋顶上六个。左前方三个,后方两个,还有一个在往后院移动。”
奔雷耳朵没他那么厉害,但眼睛可贼的很,刚才从厅口斜对面花丛里翻过去几道疾如闪电的影子都让他看到了眼里,这会儿他正兴奋的掰着手指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瞧,就只差没流着口水扑过去。
“外面院子里五个,都是拿小型连弩的,谁也别跟我抢。”
前阵子他们晚上抓贼抓到手软,归不离回来后却是半只老鼠也不敢上门。害他们一身骨头都懒出锈来了,今天正好可以放开手脚玩个够本。
“庄主,夫人那边……”斩月心思比奔雷细腻,数完了房顶上的老鼠,念头立马转到了毫无半点武功的单小五身上。
他们一帮大男人都集中在这里,留在后院的大都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要是有个不长眼的伤到单小五,那这京城他们也别想再继续待下去——估计归不离会把这影园给弄成新一代鬼屋,血流成河啊。
归不离表情阴冷,眉心微微蹙起。
但没等他开口,奔雷已经抢先一步热心的接过了话,“别担心,夫人现在应该还在后院看花。那边是薄弱地带,我早在那边安排人看着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就像特意回应他似的,后方突然传来好几声女人的惊恐尖叫,接着便是铿铿锵锵响个不停的兵器交接声。
显然敌人聪明的找‘薄弱地带’下手去了。
斩月略挑起一道眉,似笑非笑的回看被打了响亮一巴掌的奔雷,“绝对不会出事?嗯?”
奔雷张大了嘴巴,死撑着辩解道,“起码这证明了我的安排有效,如果不是我的人跟他们打起来,我们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他们突袭了后院不是吗?不信你可以问问老大……咦?离那家伙呢?”
主位上的归不离早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