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完颜不破背着手站在窗前,魁梧挺拔的身躯看起来犹如巨人一般,背着光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查不到那个人是谁……查不到!”手中的酒壶猛的摔向地面,他霍地转过身,盯着面前单膝下跪的西凉探子,蓝眸危险的眯起,“我给你们那么长时间,结果你却告诉我,查不到她嫁的人是谁?”
“将军息怒。”探子垂着头,任飞溅的碎片划过脸颊,依旧动也不动,“是属下无能,但属下已经吩咐……”
“吩咐什么?没我的命令,你吩咐什么?”完颜不破打断他的话,如欧美混血儿一般好看的脸上是一副暴躁凶残的模样,“几天之内查不到,我可以当你们人生地不熟需要摸清门路,但是半个月,半个月过去了,你们给了我什么结果?查不到?就只是一个查不到!”
探子惭愧的将头垂的更低,几乎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方把脑袋埋进去,“属下该死!”
“你确实该死!”完颜不破冷冷看着他,浑身围绕着残暴邪佞的气息,仿若一头盛怒中的狮子。
在他的低气压包围下,那名探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继续回话了。
……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如冷风过境般冻结住,直到房门被重新敲响。
“将军,阿木有事求见。”门外有人低声说道。
完颜不破沉默了下,这才开口,“进来。”
“什么事?”
“启禀将军,”左副将阿木面露同情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探子,再转向完颜不破,弯腰一拱手,“陛下有密旨到,是否现在查看?”
“……拿来。”
完颜不破闭眼长纾一口气,走到桌边大马金刀坐下,不耐烦的朝那挨骂的探子挥了挥手,“下去吧,再探。”
被喷了一头狗血的探子闻言松了老大一口气,立马二话不说从地上站起来,以光速退到门外,“属下告退。”
“我和将军有要事商谈,在我离开之前,切勿让其他人来打扰,知道吗?”
阿木朝门外的侍卫吩咐道,又以弄些茶水糕点过来将所有婢女支开,待关上门之后才从衣襟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来,恭敬的递给完颜不破。
完颜不破蹙眉抽出竹筒里的绢布,只看了两眼便丢到一边,脸色更是看得出来的怒意横生。
“是不是陛下有什么新的指示?”阿木不敢去看绢布上的字,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猜测,生怕会再次惹怒完颜不破。
他虽跟在将军身边多年,但也算不得心腹。将军一直都很孤傲,即使将他们当做兄弟,有些事却并不喜欢他们逾矩。这些他都清楚,所以比起其他人来,在完颜不破面前反而行事更为谨慎。
“哼,他能有什么事?”完颜不破冷哼一声,伸手揉着鬓角,努力控制即将临界的怒气,“还不是又在问那个女人的下落。别的不关心,就只知道问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女人,真是该死!”
阿木在心里默默嘀咕:你自己这阵子不也总在念叨女人么?别说还是个已经嫁做他人妇的女人。这跟陛下又有什么区别?
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看来果真不假啊。
“阿木。”完颜不破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将心里的无明业火散去不少。
“属下在。”阿木连忙上前。
“找个机会通知分布在其他地方的探子,让他们尽快把当地的地头蛇找出来,”他冷静的吩咐道,蓝色眸子里尽是嘲讽,“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从那些地头蛇嘴里撬到有用的消息就行。”
“但是行事切记低调点,别又给我惹出什么事端来。”
“属下遵命。”阿木又是一拱手,刻意压低了声音回应,“请将军放心。”
“下去吧,没事别来烦我。”完颜不破不耐的吩咐,同时取过放在桌面上的长剑,拿着白布细心的擦拭起来,借以平复心里的怒气。
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阿木离开的声音。
完颜不破慢悠悠的抬眼,见他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浓眉瞬间便挑的老高,“怎么,你还有事?”
阿木犹豫了下,这才开口说道,“将军,属下有一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完颜不破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锦鎏人婆婆妈妈那一套?有什么话就说,别让我问第二遍。”
“是关于单御史的妹妹……”
阿木的话还没说完,完颜不破已经错愕的抬起头,“单小五?她怎么了?”
“单姑娘没事。”阿木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他家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为一个锦鎏女子,连一贯的狂傲冷静都扔下了,像个情窦初开的黄毛小子一样躁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属下今天在铁器铺看铁器的时候,恰好撞到御史府的婢女外出采买日常用品,听她们言语所谈,似乎是单姑娘即将到京城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对那名探子万分同情的原因,跟踪调查的目标早就不在炎州城,而是已经快抵达上京,结果他们全被蒙在鼓里,更有甚者,连人家的丈夫是什么身份都查不到。
想来那单姑娘也是个有能耐的,要不就是背后有人在护着——他西凉国的探子怎么说也有两把刷子,没道理连个普通锦鎏女子的背景都查不到。
“她要来京城?”乍闻这个消息,完颜不破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狂喜。
奇怪,明明只是个见过一面的女人,为什么他会跟疯了一样对她心心念念?甚至想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难道她也会郓疆女子迷惑人心的巫蛊之术?
“属下之前也疑心这是御史府故意弄出来的烟雾弹,所以刻意买通了府里的一名仆人,从他口中得知御史府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小姐。”阿木掐着指头数了数,一边抬头看向顶头上司,“若此事不假的话,算算日子,那位单姑娘应该也快到了才对。”
完颜不破垂下眼,浓密的长睫很好的掩盖了他蓝眸里的喜色,“赛丝坦那边有消息吗?”
“并未接到任何消息。”
“通知她继续盯着单宝乾,同时留意他府里是不是多了些什么人在,”完颜不破眯眼想了好一会儿,倏地笑的邪肆,“好好准备准备,过些日子我们上御史府做客去。”
单小五,希望你真的会来,我已经等不及要再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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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天边有七彩的虹桥架在半空,衬着远处山头火焰般的枫树林,美得如梦似幻。
两匹毛色油光发亮的骏马悠闲的踩着泥泞的草地,脚步声滴滴答答由远而近。
奔雷苦着一张白净的书生脸,哀怨的看着前头膘肥体壮的大黑马,再瞅瞅自己身下带白色斑点的半大牝马,不由得第两百九十八次长叹出声。
因为先前拉车的那两匹马中了毒针发狂致死,再加上马车也让归不离一招打成碎片没得用,所以他们只得重新买两匹马来代步——奔雷自己骑着一匹,琅燮跟他一起,单小五则是由归不离带着,跟他共骑。
但是……
不就是想看好戏没把独眼老怪给一招解决掉,不就是打架的时候不给力了点而已,结果他们夫妻两刻意威胁马贩子只准卖身娇体弱的牝马给他到底是想怎样?
奔雷万分哀怨的想着,低头瞧见窝在他大腿上,睡的七扭八歪的琅燮,心里更是忿忿不平到了极点——凭什么他家老大美女在怀温香软玉,而他却只分到一头脾气暴躁还会乱流口水的傻龙?
对比起奔雷的怨念,单小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她一向都是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要坐就坐要躺就躺。这会儿马车没了,只能骑马走。
虽然一开始她确实雀跃了好一阵子,但直到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天,差点把屁股颠成好几瓣之后,她的所有兴高采烈便全都被收了起来打包扔保险箱里去了。
这还是有归不离在后面给她当依靠的情况,要是让她单独骑一匹马,说不定她骑不到半个时辰就赖地上打滚不走了。
还是她家黑子好啊。
虽然走的慢又嘴馋偶尔还喜欢到处勾搭妹纸,但好歹它长的没那么高,摔下来没那么疼,背上还驮着她特制的软垫,骑在上面绝对比坐马鞍舒服多了。
原本归不离看她难受,想干脆施展轻功带着她飞过去算了。但考虑到她有那么点晕轻功,外加舍不得自家相公一路奔波,所以她死活不肯接受这个方案,以至于归不离只能折衷下,骑马带她,好歹比走路速度快点。
说来说去,好像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要想找个理由埋怨下老天都没办法。
想着想着,单小五又忍不住扭了下僵硬的腰,偷偷的龇着牙祈祷赶快来个地方让她休息下。
“很难受?”
归不离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却没错过怀中人的一举一动。
原本抓着缰绳的大手不着痕迹的转移到她腰上,将真气凝结在掌中,缓缓的用适中的力道替她揉着紧绷的腰肢,“再忍一忍,很快就有地方休息了。”
单小五将身体往后靠在他怀里,脸贴着他胸口,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音有点闷闷的,“相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累赘?”
要是她从小肯静下心来习武就好了,起码身体素质不会像现在这么差,连骑个马都受不了,连累归不离跟奔雷得一路迁就着她。
“别乱想,你怎么会是累赘?”搁在她腰上的大掌顿了下,随即往上,疼惜的揉着她的脑袋。
归不离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声音低沉魅惑,“就算是,我也心甘情愿让你拖累。”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啊!
单小五感叹一声,偷偷将感动得泪眼汪汪的脸埋到归不离怀里,然后伸出双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
“相公,接下来有时间你把你的功夫通通教给我好吧,这样以后我就可以跟你并肩作战了。”
归不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委婉的告诉她,“……等你学会扎马步再说。”
其实他所有功夫里头,除了轻功之外,其他都不适合女子学习。
当然,为了不打击单小五的热情,归不离将这个事实默默的藏到了心底。
唔,还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