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娘真的这么说?”
清若闻着发臭的药水,忍住作呕的冲动,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然后摇头推开。夏末见此忙递了杯清水给她漱口,夏初端来一个精致玲珑的绿釉芭蕉碗,打开里面放了一小碗霜糖莲子,清若用竹签挑了两颗,急忙含进嘴里。咬碎莲子糖,一股甜蜜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赶走了药水的苦涩和腥臭。
夏初见清若嚼完,又想挑多两颗,让清若摇头拒绝了。若不是为了这碗药,她压根都不想吃东西,疲惫和抑郁笼罩在心头,连清醒的欲望都没有,就不说食欲了。
“是的,我亲耳听见了。执法的那几个是宅子里力气最大的,也最铁面的,当初老爷让他们打二少爷时,他们也都发了狠下手,一点都不留情。不过那两个丫鬟是不经打的,痛醒了叫了几声又晕过去,要是没人照料,估计就这么没了。”夏初在说这话时,眼皮连动都没动,“邱大娘到底是干过活的,力气好,皮肉也厚实,一直叫到后面,才忍不住招了。”
清若神情漠然,看着墙上那副水墨勾勒的青藤侍女纳凉图出了神,夏初汇报了好半会儿,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关心地问:“二少奶奶,是不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下吧?”
“没事,你继续说,我在听。”清若回了神,觉得耳边有凉风,侧目发现夏末站在她不远处摇扇,冲她点点头,夏初继续把现场的情况汇报给清若听。因昨日劳神过度,清若一觉睡到天亮,若不是有大夫再三担保清若只是身子虚,并无大碍,恐怕殷时直接杀到萱园去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清若被饿醒,红蕾早早熬了粥在等她,勉强吃了几口,问及殷时的去处,夏末告知殷时怕自己睡相不好昨夜跑到书房睡觉,天亮不久就出门去了。
待夏初把昨日茶水间两个丫鬟被重罚关柴房性命不保,厨房邱大娘临到关头供出幕后主使,以及秦氏的理家大权再次旁落。但这次大权却不是落在戚氏身上,而是让施姨娘代理,殷乐乐跟在旁辅助学习。
“老爷还说了,待二少奶奶身子大好以后,就得帮着姨太太理家。如今大少奶奶日子足了,紧跟着还得坐月子,定然是照顾不来的。”夏初真心为清若高兴,如果是清若跟施姨娘的话,自然主大位的就是清若,施姨娘说到底不过是个妾,不能跟少奶奶平等。再者,只要有事情让清若分心,也能分散她的丧子之痛。“二少奶奶,您赶紧吃药,养身子,往后还有许多事要您忙的呢。”
清若听了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抿了抿唇,忖思了好久,忽然道:“你们都坐下,我有话对你们说。”
夏初夏末相视一眼,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摇头,“二少奶奶,您有事吩咐就行了,我们站着就好。”
清若愣了一下,也没勉强,想了想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一个帮我去看着苑芳,一个多去注意大小姐的行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来向我汇报。另外,这事就你们俩知道就行,谁都不要说,特别是红蕾。”
“二少爷也不行吗?”夏初纳闷地问。
“他不会管这些的。”清若轻声道。
夏末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二少奶奶,您的意思是,这次的事跟太太无关?是大小姐和大少奶奶动的手脚?”如果是戚氏还好说,但如果是殷乐乐……夏末有些想不通,若说殷乐乐想害清若,可她总没理由要拖母亲下水吧。
“我不管是谁,这事决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太太也好,大小姐也好,大少奶奶也好,这事不是两三个奴才出来顶罪就能揭过去。”清若狠狠地说,睨见夏末二人都一头雾水,缓了口气,说道:“你们想想,如果是太太,她要害我会用什么招。”
“太太……她寻个错,罚您跪堂抄书,或者扣您的月例。”这是秦氏常用的招。
“没错,她既然主动让厨房每日给我炖汤熬药,没理由会在这里动手脚,因为任何一点饮食猜错她都逃离不了干系。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越明显的纰漏越容易造假。”清若越想越觉得秦氏是替死鬼,她望了夏初一眼,“你刚刚说,刘三家的主动出来说薏苡粉缺斤少两的事?”
夏初点点头,“是的,刘三家的本来是个少话老实的人,做事麻利,所以大少奶奶才放心让她照顾两个小小姐的饮食。”
“那这就对了,她是照顾小小姐的,怎么会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又忽然说起这事。另外,大小姐跟两位少爷也是,太太是他们的生母,就算老爷再生气,他们也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的母亲被陷害。要不就是他们认定这事是太太做的,要不就是他们都希望太太能革权。”但如果是前者,清若觉得像清曼那般自私的人都会护着方氏,殷家这三兄妹不可能会对亲生母亲这么冷淡。“总之,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刚刚交代你们的事,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夏初夏末连声应是,清若摇手让她们退下,红蕾去浆洗房拿衣服,很快就要回来,省得被看出端倪来。夏初把桌面收拾好端了出去,留下夏末跟在清若身边。“二少奶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末扶着清若走到桌子边,感觉宽大的衣服下她瘦弱软绵的身子,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更怨恨这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避开自己人还让你们去盯着苑芳很奇怪。”清若见夏末点头,嘴角轻扬。她知道自她进门以后,夏初夏末是用心把她当女主人看待,也认真在维护她,所以清若把苑芳托付给夏末并交代她管教好苑芳时,夏末也是尽了心。正因为如此,夏末跟苑芳之间、夏初跟红蕾之间都有很深的牵绊,如今清若显然就是不信任苑芳才会让她们去盯着,夏末多少有些不自在,感觉像是自己不被清若信任一样。“苑芳心眼不坏,她在家里是长女,吃得苦比谁都多,上有寡母,下有弟妹,想的也比别人远。我原不想带她们来,一是担心身份的关系,二是怕她经不起**,但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确实改变了不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盯着她,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夏末对苑芳的关心,不啻于红蕾这个亲妹妹。
“她与红蕾是跟着我一起进的门,偏她跟春梨却能要好到如此地步,要说是性格投缘也成,怕就怕这个投缘是假象。”清若顿了一下,“她跟我一样都是小户人家出身,许多东西我忍得住**,不代表她也能。我不担心她会对我不利,但要是别人利用她的虚荣和好奇,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我就是信任她,才让你们瞒着,红蕾也是。”
夏末脑子转得极快,立刻就能想到点上,“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借由苑芳把的手给您下的药。”如此一来,那春梨的嫌疑最大,而春梨跟春桃都是戚氏的贴身婢女,原本因为妯娌和睦才相识相交的两个丫鬟,如今却变成一种纽带。戚氏完全可以让春梨对苑芳灌米汤,或者在苑芳身上动手脚,这样就算苑芳回来不小心把药粉什么的洒在清若身上,也不会引起怀疑。
看着夏末逐渐惊愕的表情,清若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这样,我答应过继嫂子,待她们年龄一到,就为她们许个好人家。”然而如果真是的苑芳,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她放在身边。
“二少奶奶,您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事的。”夏末严肃地回答,如果问题真的出在苑芳身上,那她也得负教导不周,纪律失察之责。
因为殷时一早就跟她说过,夏初夏末都是万氏陪房所出的女儿,对殷时绝对忠心不二,所以清若也愿意去相信她们。
“另外,你去查查苑芳身上香味的来源。”清若感觉自己之前常常犯困,并且食欲不振,很大的原因是处在苑芳身上的香味。那香气也不是说多浓,清清淡淡,略带点果香味,其实挺好闻的。可她用惯了檀香,不喜欢串味,才叫苑芳少些到她内屋,否则就去了香味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