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两天,杨茂昌家门前落了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看似朴素无华,可紧跟着从马车上不断搬下不少木箱子。再细打听,竟然是上门提亲的,而提亲对象正是对外宣称在家学规矩的清曼。不说人开始议论,难怪方氏拒绝了那么多提亲,原来人家早有人选,从提亲的礼物来看,非富即贵啊。
就在众人都纷纷猜测清曼未来的夫家到底是何方人选时,杨家这边差点闹翻天了。
“胡闹!”杨老爷子气得重重地捶了桌子,怒瞪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儿子,“我杨桂芳的孙女岂能沦落到成为他人妾侍的道理,立刻把这亲事给我退了!怎么没人要也不能去当妾!”
杨茂昌脸上的表情连变化一下都没有,冷冷地说:“阿爹,女儿是我的,我都不介意,您就别操心了。今日只是把这事跟您说下,并不是来询问您意见的。”
“你、放肆!难道清曼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孙女了!”杨老爷子没想到杨茂昌会这么顶撞他,气得火冒三丈。
“阿爹,你在打她的时候,你可想过她是你的孙女?”杨茂昌挑嘴冷笑道。
杨老爷子听得愣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不由得退了几步,清若在门外偷听,见状急忙冲上去扶住他。杨老爷子回过神,无奈地说道:“你竟然是在埋怨这事,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这么做。”
“二叔,容清若多嘴一句,且不论之前发生什么事,如今这亲事确实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对方是什么家世,您可清楚?就算是高门嫁女,这门槛你不觉得也太高了些吗?还是说二叔根本不是在嫁女儿,而是在卖女儿!”清若早就知道这丘公子的事,原本殷时写信告知她时,只说这丘公子是莲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丘老爷也是老来得子所以对这个儿子特别宠爱。给他娶了个温顺淳良的妻子,可是妻子无出,但因双方亲家都是世家,所以也不忍休弃发妻,所以打算另聘良妾,生下的儿子女儿一律以嫡子嫡女看待。
本来按丘家的家世来看,这绝对是大好亲事,但凡家世略低或者富家庶女都该热抢的事。正室无出,性子又弱,这嫁过去有公婆做靠山,生的子女又等同嫡出,说难听点除了无法给妻子的名分,其实这就平妻的地位。然而却从未听说哪家人愿意把女儿嫁到丘家去,就是丘老爷出重聘也不肯。
殷时在信中笑话道,他与那丘公子也算同窗,比起纨绔,他只能屈第三,连第二都算不上,而丘公子却是稳坐第一。
丘家爱名声,但更爱儿子,娶了书香世家的小姐为妻。据说怀了两次都莫名其妙被流产了,后来查实以后才知道竟然是丘公子的贴身丫鬟下的手。而那丫鬟每日都与主子厮磨,听信了丘公子一面之词答应待她有了孩子便扶为嫡子,将她也抬做姨娘。二老听了怒不可遏,正准备把丫鬟配送官府,没想到那丫鬟竟跑去求主子,哪知丘公子不但不念旧情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丫鬟害死,气得失手打死了那丫鬟。
丘家二老为了堵着这事,费了好大的劲,可那小姐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大夫说她太过虚弱,怕再有身孕会连累生命。本来女子犯七出无子是可以休戚的,可丘家二老有愧于媳妇,对外只说她身体娇弱,怕生育对她不好,又不忍休弃,所以想另聘一良妾为她分担。
虽说此后丘公子也收敛一些,可是他却经常流连风月场所,一回家看到妻子那愁眉苦脸梨花带泪的模样,就觉得心烦。丘家二老担心他在外乱来,下死令告知但凡没见过祖宗的一律不当是丘家子孙。潜在台词就是,你在外乱来可以,但要敢生个私生子,我是绝不会承认他是丘家子孙的。另一边丘老爷也急忙着手寻找妾侍人选,生怕到时候长孙竟然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所出。
杨茂昌却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他斟酌了许久,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再想跟之前一样爬上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可如果能借助丘家的关系,另寻发展,倒也未尝不可,更重要的是这亲事是清曼自己答应的。
“没大没小,你阿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杨茂昌望向清若的眼光严肃里带着一丝凌厉,看得她有些心怯。
“我阿爹怎么教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叔,你就这么把清曼堂姐送出去,你可想到别人会怎么说你?咱们杨家在木云这么多年,在外又有多少宗亲族人,可从未听说过有谁自甘堕落送女儿去给权贵当侧室。”清若厉色道。
杨茂昌被她的话说得一愣,随即沉下表情,“好一张伶牙俐齿,果然是你阿爹的女儿,霸着好处还落了名声。”杨茂昌不屑与清若继续争辩,看了杨老爷子一眼,“阿爹,当初嘉儿的婚事你是决定的,事情闹成那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就剩曼儿一个女儿了,我想她嫁给谁我还是有权利的。至于柏青,当初说好不少于曼儿聘礼的一半,我要求也不多,若他给不起,这嘉儿他就别念想了。”
杨老爷子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杨茂昌冷笑一下,望了清若愤怒的脸又道:“当然,也许大哥会有这个人情。”
说完,杨茂昌转身就走,连头也不回。清若怕杨老爷子昏过去,又是陪他说话,又是给他顺气,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回到家,把这事告知杨妈妈,清如也抱怨了。
“阿姐,你干嘛拦着他,他爱嫁就让他嫁去,好像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他卖女儿似的!”清如一脸不屑。
清若没她那般赌气,看着杨妈妈,解释道:“其实,他就是把清曼嫁个七老八十的富翁我也不说一句,可到底他是阿爹的弟弟,阿公的儿子,清曼这要是把事惹砸了,我还好说,那小如以后怎么办?”
杨妈妈了悟的点点头,清如却一脸茫然,“与我何关?”
清若翻了个白眼,“你别忘记了,你明年也要及笄了,到时候提亲的人多了,一打听到清曼的事,还不得连累着你。”
“可是阿姐你不也……”清如刚开口就被杨妈妈用眼神制止了,连忙道:“没、没什么了。”
清若打量了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看看清如左右四顾,心中隐隐觉得有事情发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关于我的?不会和策哥哥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清如大吃一惊,立刻得到杨妈妈一记眼刀。
清若瞥了她一眼,清如自知心虚地将视线移开,这才说清曼会连累清如以后的婚事,她们就这么暧昧犹豫地看着她,显然与她也有关系。而当她回来告知清曼被提亲的事,母女的表情都不如她意料中吃惊,要不是她们早就知道这事,那显然是另外有事比这件事更左右了她们的思绪。如此想来,除了她和发策的事,也没什么能让她们这般表现了。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顶得住。”清若苦笑,再不至于也就是退婚,但他们之间只是口头约定,连仪式都没有,根本说不上婚约。
“其实、那个……”清如支支吾吾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母亲的脸色。
杨妈妈叹了叹气,抚摸着自己日渐圆润的肚皮,才缓缓道:“这事其实不能怪你策哥哥,也不能怪你大姑姑,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大姑丈的一个朋友欲跟随儿子赴任,放心不下女儿,想着把女儿许配给你策哥哥。本来你大姑姑是不乐意的,可是前些日子,你大姑丈的一批货在路上被截了去,一时资金周转不灵,所幸是那个朋友出手相助。此一来,你大姑丈就更不好推辞这婚事。想着你与策儿到底未拿定过礼,只是私下约定,所以只要彼此不说,也不怕毁你清誉,你大姑姑前几日就来说了,是我不好跟你开口。”
“哦。”清若一脸平静理解点点头,难怪前几日看到杨竹眉大包小包地走进来,看着她眼睛都不好意思正视。她才纳闷,这次跟来的人竟然不是发策,而是鲜少出现的小儿子。
“阿姐,你没事?你别太难过,策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想来,可是怕你见了伤心才没敢来。”清如见清若神色如旧,反而吓了一跳。
清若松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我没难过,本来我也只是把策哥哥当哥哥而已,如此他能寻得佳偶,我也替她高兴。向来对方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大姑姑才会同意吧。”
她何止难过,几乎是想说一声谢天谢地,这些日子她没少被这件事弄得头疼。发策确实是个好哥哥,却绝对不会是个好丈夫,他太懦弱了,其实根本不是他害怕她伤心才不来,恐怕是杨竹眉不肯让他出门。一个连自己的都无法决定自己行动的人,又怎么来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
本来就已经对这桩婚事灰心丧气,居然能有这么意外的结局,对清若来说,这也算是不坏,至少这个人情绝对是欠下了,而她根本就没有损失什么。
“你大姑姑也说你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这事说来最委屈的是你,放心,往后的亲事阿姆绝不替你私下做主,你要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杨妈妈将清若拉至身边,满脸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小脸。
“真的?”清若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竟然能得到这么一个承诺。
“当然,傻丫头,难道阿姆还会逼你做你不乐意的事不成?”有了儿子,杨妈妈性格都变得温慢许多。
清若急忙蹭过去撒娇,“那我只求阿姆千万别把我这么快嫁出去,我还没想看着昭哥儿长大呢!”她可不希望以后的孩子管着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发昭叫舅舅,那样子感觉太别扭了。
“我也是,我也是,阿姆,我要跟阿姐一起,陪着昭哥儿长大。”清如也不甘示弱地蹭过去撒娇。
杨妈妈看着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依偎在身边,顿时感觉无比满足,殊不知两人确实各怀鬼胎,一个心中窃喜,一个满心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