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方氏一怒,脸上的肉都抖得了几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逼得清嘉瑟瑟发抖。
清曼一身碧湖翠的长裙,如同墨色入纸,层层晕开,腰间水玉色的腰封更显出她纤纤细腰。笄礼已过,头发盘上头成堕马髻,缀了几只金钗精致艳丽。她朝方氏走去,给她行了礼,回头看着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妹妹,挑了挑嘴角,轻蔑地笑了笑。“不会走就想飞,你倒是长心眼了啊。”
清嘉抬起盈盈泪眼,连忙摇头,“阿姐,我没有。”
“没有什么?”清曼极尽温柔地轻声道,一脸笑容地望着她,偷偷伸手掐了她一把,疼得清嘉直咬唇。“这还没及笄呢,就赶着思春,还学会跟野男人私定终身。”
“阿姐,我没有。”清嘉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没有?要是没有,那你屋里这衣服鞋子是给谁做的,阿贵可不爱这么粗糙的布料,阿爹的身量又不合适,你可别说给阿公,他的衣服还轮不到你动手!”清曼纤手一扬,将桌上的衣物鞋袜都掀翻在地,眼睛微眯,神情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清嘉看着零落丢在地上的衣服,心已成灰,咬着苍白的唇仍不愿承认。
方氏自来都娇纵清曼,因她嘴巴甜,性子又与她投缘,而且毕竟是长女,给的宠爱也多一些。而清嘉的出生让她陷入尴尬的处境,杨妈妈的接二连三的流产让分散了众人对她的注意力,而新进门的吕氏不但受杨老太太宠爱,又处处与她作对。几番纠结,连带清嘉她也给怨恨上了,所以在怀有发贵的时候,她就把两个女儿都送去娘家,整天诵经只为求一子。
苍天算是怜她身怀六甲仍日日诵经佛前,所以有了发贵,这也算让她在杨家扬眉吐气一次。可是待她把两个女儿接回来时,发现清曼越发利落聪慧,而清嘉却畏怯胆小,但却干起活来却不马虎。
方氏全心都只放在儿子身上,也没顾得上两个女儿在娘家发生的变故,使唤不上奴仆,见清嘉家务样样能干也就由着她去,多数都差她处理。渐渐地,日久天长,一家子都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在别人眼里却变了味道。
原本清曼及笄,许多人家就可以开始来谈亲议婚,谁知这上门的第一家错以为是清嘉及笄,也算是诚心诚意上门,说到最后才知道相错人。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清这个当事人却犯堵了。
她明明比清嘉聪明漂亮,能歌善舞,礼数言谈也是备受木云贵妇圈赞赏的。可她及笄后的头门亲事居然是来问样样都不如她的清嘉,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在杨家,人人都说清若清如姐妹二人是杨家最漂亮的孙女,不但乖巧懂事,模样脾性也都是顶顶的好。杨妈妈比方氏自然是胜过数倍,但好在清曼清嘉都肖了杨茂昌,多了几分英气,可这也是比不过父母长相都八十分以上的清若姐妹。王柔肖了杨竹嬗,身材娇小丰腴型,但一张嘴巴甜得能把人给腻死,清曼不屑也不愿跟她比。父亲这边总共才几个堂表姐妹,不是不愿比就是比不起,如今却连她自信完败的对象都有人惦记了,却没有向她提亲,她能不气吗?
原只打算找清嘉骂一顿,出出气也便算了,谁知清嘉一早寻了借口出了门。她无处发泄,气得将她平日的绣品给撕掉,这才发现清嘉竟偷偷地做年轻男子的衣裤鞋袜。
这就彻底地把清曼的怒气给点燃了。
“说,那男人到底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已经到什么程度了,可做过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清曼平日虽然也对妹妹挥来喝去,但到底还是顾着手足之情,可一想到自己不被人看好,而什么都不如她的清嘉不但被人惦记而且还偷偷有了相好。一出口便咄咄逼人,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把清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你不说是不是?”
“不知廉耻的东西!”方氏听着清曼的话已经怒不可遏,走上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把清嘉打得昏头转向。
“阿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只是柏青哥他……”清嘉哭得撕心裂肺,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把方氏吓得不清,清曼也愣在原地。“居然是他?”
方氏不怒反笑,冷冷地看着惨白了小脸的清嘉,“好啊!不知羞耻、没脸没皮的浑丫头,我当是谁啊,原来是肃三家那个死小子。当年我就看出你这小心眼,心想你年纪还小,就不当回事,没想到你竟然跟他混了那么久!都到替他做衣做鞋的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做不出来!”
方氏发起怒来也是口不择言,纵是清嘉这般听惯了坏话,也被母亲骂得羞愤难当。
清曼是不喜肃三一家,原是因为肃三早先跟着杨茂辉,吕氏和方氏妯娌不和,自然也把肃三一家连带怨恨上了。后来分家后,柏青因清如的关系去了海亭,海亭算不得什么好地方,清曼就更瞧不起了。
瞧着妹妹哭得肝肠寸断,清曼心里也不大好受,到底还是亲姐妹,她软了口气道:“阿姆,她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我看八成是柏青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来性子都弱,别人说什么就什么,我看一定是被柏青给灌了迷汤。”
方氏想着也是,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如果她真的这么不堪,自己脸上也无光。所以,一概罪名都推到柏青身上,左右思量得不爽,一拍桌子,决定上杨家找肃三算账。
“你给我好好回房间待着,再出蛾子,仔细你的皮!”方氏拉上清曼,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去杨家。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氏到肃三的偏院不久,争吵声就传遍了整个杨家,就连死宅在家的清若都得到了消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未来哀悼,就听到清嘉和柏青东窗事发,方氏上门挑事的消息。
“阿姐,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大伙都赶过去凑热闹了。”清如是个八卦精,一刻都不能坐住。
清若瞥了她一眼,悠哉悠哉地喝口茶,道:“你去也听不到什么,现在她们正在气头上,大多都是骂些没营养的难听话。我可不乐意脏了我的耳朵。”
清如跺了跺脚,不依不饶地扯她的衣袖,“阿姐,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一块的吗?”
柏青可是前几年才因为她被肃三送到海亭去,这会儿居然还赶回来跟清嘉走到一起,单单这个,清如都不得不佩服柏青的勇气。虽说她不待见杨茂昌一家,严格算起来,清嘉还算不错,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清若摇摇头,“不好奇。”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后续发展。
“阿姐,你真的是……诶!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了!”清如见拖她不动,转身就跑出去。
看着清如的身影,清若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在这个时代里,不管是谁,都没有婚姻自主的权利,可笑她当初还是二八剩女的时候还在期望这个时候的包办婚姻。
杨妈妈和几个要好的媳妇子出去,清如又去凑热闹,一个人坐在小院子空荡荡,心里挂念着事也有些坐不住,终于还是走出小院。
“你终于坐不住了?”殷时正倚着院墙,斜眼看着捂着胸口收惊的清若。
“你怎么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吓死人了。”清若恼了他一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他回来时经过厨房看到炉上正冒泡的鱼汤,连忙把锅移开。忍不住尝了尝鱼汤,暗叹清若的手艺的确很厉害。可忽然就想到刚刚清若和发策对话,心中不免是放心不下清若。这才出来就撞见柏青和清嘉,柏青不认识清嘉,所以没在意,可柏青自己心虚,两人告别后就匆匆离开。
当殷时刚走近小院,正好母女三人正是声调高扬的时候,禁不住**,偷偷躲墙角窃听去。
“拿去。”殷时抿了唇,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清若瞥了一眼,不肯接,“怎么又想走了?”
“拿着,这是给那平通商行的信,我是不能出面的。虽说我不是平通商行的大少爷,但也和他们有关系,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被绑回去。你自己找个可信的人送去,还有你的指牌,我想他们会考虑的。”殷时觉得自己被清若折磨得有些没脾气。
清若眼睛亮了亮,这可是比大生意,如若能成,就算以后没了知海堂他们一家也不用担心了。
“你……谢谢你,殷叔叔,刚刚是我错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好处到手了,她自然也要低下身份态度。见殷时久久不出声,清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眨着无辜大眼望着。
殷时心中正赌气,转头看到这一幕,纵有一肚子怒火也只能变成无奈。
“你往后别这么看别人,像……小狗似的!”见清若变脸一怒,便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