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皇女不愁嫁 鲤伴 1921 字 8个月前

商禄儿只觉得身下好一阵颠簸,睁开眼,竟觉身子轻飘飘地,从一片莺翠中缓缓而落。埋头一看,脚下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粉色浓雾,跟着微风穿梭在各树梢林叶间,优雅缓慢地流动着。

脚底才触及那雾烟一点,就觉一股清凉透贯全身,衣抉丝发也随之朝上浮动,不多久,眼前便不见了翠绿,被那淡香的粉雾包围,才站到地面,浑身的轻盈感便立即消失,山里的寒凉让商禄儿不觉抱紧了胳臂,奇怪地看着现在身处的环境。

“我不是在抚州街上的吗……?”

商禄儿呢喃着,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得她眼泪直打转儿,“要是做梦,这也太真实了吧?难不成我被凤离人身上的毒给毒死了,现在在阴曹地府来了吧!”

就在商禄儿不断运用自己的大脑推测目前处境的时候,朦胧中突然传来了琴声,一声高一声低,音色木沉,在这浓雾中听来却像忘川对岸来的忧伤,让商禄儿莫名心惊,不自觉地随着那琴音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如果地府与阳间如此相似,那她倒是十分喜欢这与华蓥山不二的阴间。想着,凭着记忆里的本能,她摸索着离那琴声越来越近,期间踩断了不少瞧不见的枯木,发出“啪、啪”的回声。

不多久,浓雾渐散,眼前是一片相互缠绕攀升的古木青藤,透过相间的缝隙,隐隐可以看到林外依稀泛着雾气的小绿河和小屋木,商禄儿大喜,顾不得青藤刺得她手掌生疼,不顾一切地扒开遮挡,一脚迈出去的瞬间,眼前被大片白雾笼罩,只清晰地听得到那断断续续的琴声,待白雾散了,手上的痛楚也一并消失,脚下若无物,青藤树林皆成空。

再来琴音戛止,一股清香顺着鸟鸣流水一起充斥耳鼻,商禄儿睁眼看到的,就是长老大的柳树旁,覆了厚厚一层短草的坟头,木碑没立得正,上面血写的四个字跟着一起朝左边歪去,忽而有风,吹动垂柳嫩芽轻轻地挂扫过去,荡开空中乳白色的薄雾。

“这不是华蓥山下的幽谷么……”

商禄儿惊愕地看着自己守了两年的土坟,住了两年的木屋,只觉得这地冷清得让她心寒。突然琴弦轻挑,发出一声脆响,商禄儿扭头一看,就见柳树背后随风飞起一片纯白,她心下一惊,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就见那白衣轻动,接着树后就走出一个抱琴的男子,指附三线,发随风动,衣抉翩翩,柳芽从他面上拂过,带出他嘴角一弯暖笑。

商禄儿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抹掉面上的眼泪,又哭又笑道:“看来我是真的被毒死了,城哥哥是来接禄儿的吗?”

城曰却并未回话,只是背靠到树干上,将琴斜抱,缓缓地拨动琴弦,乐声又轻又冷,像没照过太阳的湖底静水。商禄儿认得那把琴,是流尘拿给她的三味线。

“城哥哥是怪禄儿丢下你一个人在此,太寂寞了吗?”商禄儿痴痴地看着他眉间露出的温柔,不安地问道。

城曰听他说话,遂停下动作,抬头有些惊愕地看着她,见她满脸难过,展开一抹淡笑,伸手轻轻触碰她紧皱的眉梢。

商禄儿只觉额头凉凉的感觉,见城曰将琴放下后,终是忍不住内心的贪婪,上前就将他狠狠地抱住。

“禄儿好想城哥哥!好想好想……”

听她说话,那原本惊愕的男子不知觉地放柔了眸子,轻轻将她揽住。

可就在他手环上商禄儿后背的一瞬,商禄儿就觉眼前又是一阵煞白,怀里空空地,再无城曰的踪迹,而四周入耳的却是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随后更是战场般的吵闹,拼杀一场接着一场的呐喊……

再有感觉,就绝微微炎热,睁开眼,又是小院、翠竹、狗尾和暖色的金黄阳光。

商禄儿站在小院门口,四周种满了翠竹,密密麻麻不着边际,竹林下铺满了长长短短的狗尾草,被竹林中落下的阳光照得黄一片,青一片,有些稍稍摆动,像猫咪的绒发般柔软。院子门是木头搭上干稻草而成,土黄的颜色虽与这一片青绿不同,却融合了大地,完美地接洽。走进院子,脚下沙地“沙沙”地响,商禄儿第一眼就发现这院子是建在竹林中,与竹共存,只是在右侧放了一个石做水盅,流着潺潺清水。

庭院种了太多的竹,把院子包得紧密,像挑剔刺眼的日光,略了太多,漏下斑斑点点,午后上身,落得舒适又闲逸。和风轻掠,带起院周叶竹轻舞,声音簌簌,鼻息间尽是清脆的味道。竹下零散的狗尾摇曳得柔软,不时遮挡院内空竹的反复,只是那单调的“咚、咚”声透过风气,越发清冷,如敞门木板台阶上侧卧的少年,盯着风中竹叶的轨迹,笑得单薄。

“城哥哥!”

商禄儿一喜,踩着糯米样的黄沙就朝他奔过去。

那少年见商禄儿,只对她淡淡一笑,随即坐起身对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商禄儿不觉放满了脚步,奇怪地看着他,白衣黑发,眉目柔和,只是感觉似乎不是她的城哥哥,虽然他还是对他笑着,可是那笑里找不到她熟悉的那种温柔,可是却有另一番神采,少了那种浓墨的忧伤,很好看,很好看……

商禄儿走到他面前,纠结地咬着嘴唇埋下头,酒看到他单衣下的脚穿着一双夹竹凉鞋,在阳光下衬得皮肤白得透明。

“你,不是城哥哥对吗?”抬起头,商禄儿对上他泛光的眼,笃定地问道。

“坐吧。”那男子将手从身旁的木板上拿开,盯着石盅水面上漂浮着的竹叶,淡声道:“我叫上失诚。”

顿了顿,他转过头,对上商禄儿一脸的不解,眯眼微笑。

“是你认识的城曰的,前生。”

☆☆☆

解决完那些刺客,稍等了几刻凤离人才能自如地走动,也不管众人的阻拦,他硬要亲自抱着商禄儿走回皇宫去,期间好几次看着紧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白衣男子欲言又止,终是一声不吭地,憋了满头大汗才将商禄儿安稳地放到了金泽宫的大**。

商禄儿才刚落床,就轻轻地嘤咛了一声,凤离辰大喜,忙坐到床沿,将手附在她额头探探温度。

“嗯……”

“商景菱!你怎么样了?”见她嘴唇稍动,凤离人将头靠在她耳边,轻声地问。

“城……”

“嗯?什么?”

“城……城哥哥……”

商禄儿声音不大,却是实实在在地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只见凤离人猛地扬起脑袋,还透着汗的眉头瞬间扭曲成川字型。

秋竹见他这表情,怕他一怒之下对昏迷中的商禄儿做出什么事来,忙上前安抚道:“皇上您身上毒才清,等下又要主持大局,公主就让奴婢来照顾吧!”

凤离人猛地抬头狠瞪她一眼,吓得秋竹直打寒颤。

“白石郎还没来吗?!”瞪完秋竹,他又把眉头指向花小凡。

花小凡可不是秋竹,哪里会被他唬住,只瞧花小凡无聊地打着哈欠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商禄儿像是在和噩梦纠结的脸,随口道:“又死不了,你慌什么!”

见凤离人像要吃了她的表情,她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有意无意地瞄着房间一侧站着的白衣男子道:“她能成这样,还不是你做事不小心,若是让她一直呆在那人身边,不什么事也没有?功夫不够还偏学人呈英雄,活该你中毒还靠个女人救!”

“不过商禄儿肯拿命来给你吸毒,怎么瞧都只能算她对你有情有义的!”

“你小子慢点儿!真想拆了本仙的仙骨神脉啊!”花小凡话音刚落,就见落咸拖着满嘴牢骚的白石郎冲了进来。

“来了!来了!我吧白石郎带来了!”

秋竹一见白石郎,也不管白石郎靠着柱子喘粗气还是干嘛,一把将他拖到商禄儿床边,急道:“师傅你快看看吧!公主都快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丫头嘴一点儿都不吉利!”白石郎嫌弃地横扫秋竹脑门儿,斜眼睨着**的商禄儿,“这不还没死吗!”

“城哥哥!”

商禄儿迷糊的喊声又让房内一瞬寂静,白石郎伸手探上脉搏,边自言自语道:“依本仙看,她这心病可是比什么毒都来得重,若心病能得治,也不至于成这般模样!”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朝那白衣男子处瞄了瞄,咿呀哇呀地噘着嘴巴。

“白石郎,你能救好吗?”凤离人从那白衣人身上收回目光,紧张地问道。

“秋竹丫头可是得了本仙真传,知道在丫头吸毒的时候先喂上一粒保命金丹,后来又有某个高手过内力为她避毒,这到了本仙手上,还能有死的?”

“是因为不是直接中毒,所以好医吧。”见白石郎得瑟得羊角胡都翘了起来,秋竹很不给面子地驳她师傅面子。

凤离人这才松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眼商禄儿,他猛地转身,走到那白衣人面前,沉声道:“出去!”

☆☆☆

金泽宫外,乌云未散,桂花多荫,玉石阑干处,大红灯笼悬,照得凤离人本来苍白的面颊不自然地红润,一双凤眼沉得老低,正正地看着面前周身裹白的男子。

“把你斗笠拿下来吧。”

那白衣男子一怔,将手附在斗笠边沿,许久才轻轻地将其拿下。凤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纱一点点离开他面,就见灯火中白纱清落,露出男子如丝的眉眼,如墨的黑丝与光洁白皙的肌肤撞而相容,镀了朦胧的弱光,如玉如仙。

凤离人轻笑,就算衣着打扮能模仿,身形气质或相似,可他那双清冷沉静的眼,世上却只有一双——是那死去的城曰,才有。

“虽然早猜想是你,可亲眼见了,还是让我震惊。”凤离人对上城曰的眼,口气不善:“为何这样做,你就忍心见她伤心,让她难过?”

城曰将斗笠挂在身旁的龙头柱上,一眼看着脚下密如繁星的小白桂花,淡淡地开口道:“伤心或是难过,终有天会被抚平,我不过就是她生命里走得太快的过客,注定不能停留太久。”

含着淡淡泥味儿的风轻轻拂过,吹开他披散的黑发,挂面抚睫。

凤离人奇怪地看着他柔得像是无情的神色,“难道你不明白,你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

却见城曰眸底一暗,轻叹道:“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消失……”

说着,他转过头,对凤离人淡笑,“你可以好好爱她。”说完,便将斗笠重新戴好,转身回了殿里。

凤离人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忽而苦笑。

“我可以好好爱她吗……?”

乌云翻涌,红烛火光照亮天下一片黑暗,却是照不到玉雕阑干处,突自伫立的男子脸上,莫名而来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