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前走。她头发散乱,衣衫上有数种颜色,想是刚刚在扭打的时候,沾上了酱油等物。
她心里恨恨的。许靖青,真是毁了她一生!被休的女人,未来要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不禁发恨。但是很快的,脑海里冒出那个女人的背影。染晓霜!
明明已经到了辽国,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她是私逃出来的吗?
正在怔怔出神想着,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贴到墙上不敢动弹。
那个高大的迫人的男子,玩味地拿着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的声音颤抖个不停,“你,你想要做什么?”
耶律赦的匕首蓦地架到她的脖子上,“听说你为人很罗嗦,经常会做些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佟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没没没有。”
“你觉得这一刀刺下去,你会不会死?”
佟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我们素未相识,你你……”
“我只告诉你,别多管闲事,多说废话。染晓霜从前怎么去的辽国,这帐还未和你算,你最好不要再添新仇,否则,”刀子已经没入她皮肤半寸,她吓得哭叫了起来。“不敢了,我不敢了……”
耶律赦猛得将她推开,“很好。记住,若是再敢多嘴半句,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佟氏靠着墙全身颤抖。一直到他离开,她还在抖个不停。终于他不再在她的视线里,她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这个男人……很恐怖。他一定会说到做到,把她的肉一块块割下来的。这样说来,之前那个女人,真的是染晓霜?
不管她是不是,她再也不敢打歪主意了。这个男人,她害怕。
回到车上,染晓霜忙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耶律赦驾起马车,“这种人实在欠教训。贪生怕死,刀一架到脖子上,就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晓霜笑了,“女人家,当然会怕了。”
“你就不怕啊。”
“你怎么知道?”
耶律赦笑了,“从前你可爱和我对着干呢。”
晓霜无比憧憬,“要能想起来该多好啊。”
“罢了,就算想不起来,也无所谓,现在和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晓霜点了点头,“本来想出来玩一玩的,没想到现在却是这样一个情况,玩也玩不成了。怎么办?”
“回镇江?”
“也行。但,你会不会遗憾?好不容易跑了来这里。”
“于我而言,在哪里都无所谓。”耶律赦扬了扬马鞭,“只要那个地方有你,怎么样都行。”
晓霜的脸颊热了。
她看着耶律赦的侧脸,风吹起他的头发,黑丝乱扬。晓霜握住他一只冰冷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两人交换了个笑容,迎着暖暖的阳光一直朝前头奔去。
耶律骏睡了一觉醒来,见又是在马车上,显见的不高兴了,一直嚷着要去外面玩。晓霜安抚着他,“外面天冷,你出去吹风,爹爹和娘会心疼的。娘和你玩游戏可好?”
耶律骏点了点头,忽闪着大眼睛,晓霜便和他玩躲猫猫,逗得他咯咯直笑。晓霜一面笑着,一面心里却有点担忧。那个佟氏,不会再起什么风波吧?虽然耶律赦去吓过她,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觉得外面的耶律赦开车慢了些,便探头出去,冷冷的风便灌进来。“阿赦,你冷么?”
“不冷。”耶律赦笑笑,“习惯了辽国的气候,这点冷一点不算什么。”
耶律骏一点不肯在马车里呆着了,晓霜只好抱着他出来,坐在耶律赦身畔。一出来他就安静了,眼睛四处看,小手指着旁边的屋宇庭园。晓霜搂着他说,“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竟没玩成,真是可惜。”
“以后还有机会。”耶律赦扬着鞭子,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困惑。
晓霜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有。”
“分明有的,”她肯定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跟着我们?”
“你都快要成精了。”耶律赦笑道,“没人跟着我们,就是有些恍忽。”
“恍忽?为何?”
“不知道。”耶律赦说道,“别紧张,大约没睡好吧。”
“嗯,早知如此我就不折腾了。”晓霜淡淡地说,“倒连累了你和骏儿不得安宁。”
“傻瓜,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他们一路往前,冬天天黑得特别快,不过行了不到一段路程,天就已经全黑了。他们只好先找一家客栈落脚。可是这儿是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耶律骏大约肚子饿了,直闹腾。晓霜只好拿出冷硬的干粮,孩子家虽不好吞咽,但也总好过饿肚子。
耶律赦说道,“先给他吃点垫肚子,我瞧见灯光了,再往前肯定有村庄。我们届时可以借宿一宿。”
晓霜脑海里电光幻影般掠过一些画面。“我们……以前是否也住过这样的村庄?”
耶律赦的心瞪时一震。“晓霜,看来你快要想起从前的事了。我们在一家村庄里借宿过。”那还是下着雪的冬夜,他们借宿在一个老旧村庄。其实不过两三前的事,却总觉得过去好久好久了。
晓霜也有些许兴奋,如果真的快要想起来了,那就太好了!虽然有时候安慰自己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但能想起来的话,何乐不为呢。
耶律骏在吃了一点东西后,加上天又黑,很快便又伏在晓霜怀里睡着。耶律赦驾着马车靠近灯火。果然是个小村庄,他们向一户只有两个老人的人家借宿,他们见耶律赦一家三口,又有个孩子在,也不生戒心,忙将他们请进屋子里。
屋子是砖瓦修葺,可见生活状况不错。老俩口约莫四五十岁,脸上却已经满是皱纹,皮肤黝黑,想是种田出身。
他们热情地下了面条给耶律赦和晓霜吃,“难得有人来我们这儿,多吃点。”
晓霜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打扰你们了。”
“莫说这样的话,出门在外,谁还没需要有个照应呢?”老人说,“我姓苏,咱们这个村子叫苏家村,都姓苏的。”
苏大爷和苏大婶为人好客,苏大婶见耶律骏睡在晓霜怀里,便要替她抱一抱。“哎哟,我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抱过娃娃了。”
晓霜心里有一点担忧,但想想他们不是坏人,耶律赦又在这儿,他们也不会对骏儿怎么样,便交给了她。苏大婶抱着耶律骏上下打量,“啧啧,真是个小俊娃。这要长大了,得迷倒多少人?”
说得大家都笑了。苏大爷叹气道:“若不是那年……哎,我们的孙子都该十岁了。”
苏大婶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没的扰了两位客人吃饭。”
耶律赦和晓霜也都不问,就怕触到了他们的伤心事。苏大婶看着耶律骏动了两下,睁开眼睛,顿时笑道,“哎呀,这娃儿眼睛可真大!”
耶律骏瞧着苏大婶脸生,端详了她一会儿,嘴巴一扁顿时哭了起来。晓霜连忙接过,不好意思地看着苏大婶。苏大婶摇着手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呢,都认娘的。”
耶律骏依在晓霜怀里半晌方才止了哭,苏大婶道:“娃还没吃东西呢吧,我去炖颗蛋给他吃。”
“不用了,那多麻烦您……”
“不会不会。”说着去了。
苏大爷笑笑道,“不怕你们笑话,我们俩老头是寂寞怕了。我们这一整日的,也没和别人说上一句话。更别说有孩子来了。”
耶律赦终于还是问道:“为何呢?”
“十年前我们家烧了场大火,”苏大爷说着神情一黯,“把什么都烧没了。孩子,孙子,哎……”
晓霜原就善良,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如今当了娘这种感觉犹甚。她安慰了几句,更加抱紧了耶律骏。她不能想象失去孩子和至亲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痛楚!娘死的时候,她是什么感觉?她已经回想不起来,但胸口却是闷闷地痛。
苏大婶将炖得嫩嫩的蛋端来,帮忙吹凉了喂耶律骏吃。晓霜心想她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至亲,倒也不怕麻烦她,就随着她喂去了。
村里的人都早睡觉。放眼望去,屋外只有几家人还点着灯,其他的早熄灯睡下了。苏大婶给他们铺了床,“这间屋子我们重修起来后一直没人睡的,你们歇吧。”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耶律赦和晓霜打心底感激这善良的老俩口。
苏大爷苏大婶摇摇手,“夜里要喝水,只管自己去取。不用太客气。”
再次谢过,他们方回了屋子。晓霜叹气说,“他们真可怜。老了却只能孤独相伴。”
“是啊,”耶律赦叹道,“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在一起的生活。”
晓霜点了点头。耶律骏对这陌生的环境很是不喜欢,老嚷着要出去。耶律赦吓唬他:“外面黑,有老虎,你怕不怕?”
耶律骏忙缩到了晓霜怀里,没哄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晓霜坐到床边看耶律赦,“打从上了马车你就怪怪的。怎么了?”
“终究骗不过你。”
“怎么回事?”她皱起了眉。
“感觉有人跟着我们。”耶律赦道,“不过,应当没有敌意吧。若有敌意,跟了这么久,早也动手了。”
晓霜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有人跟着我们?!那会是谁?是佟氏吗?”
“别那么紧张,兴许只不过刚好同路呢。”
“会吗?”晓霜忧心忡忡,“我好怕他们会把我捉走。”
“捉走?”耶律赦失笑,“捉你做什么?”
晓霜摇了摇头,“不知道。怕又有人把我和你们分开。”
耶律赦走过来拥着她,“景媛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