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赦早在中京还有一套屋子,知道她要走,就将它给了严沁珠。她要走,他没有理由留她。而且也不想留。那会儿所有心思都在找染晓霜身上,他根本无瑕去理会她。
严沁珠抿着唇,抬头看了眼耶律赦绷得紧紧的脸庞,“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阿珠,”耶律赦过了半晌才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她的心如被重拳袭击。她哭丧着脸,“是。我是恶毒。可你不知道,你对她的好,在我眼里就像一根针,像有毒虫在啃着我的心。我想要的一切,她都有。而你从来吝啬给我。”
耶律赦沉着脸,“这不该是你伤人的理由!后来,你还有没有见过她?”
严沁珠知道他问的掳走染晓霜那个女人。严沁珠说,“我只知道她住在那个山里。别的都不知道。”
“哪个山?”
耶律赦问清楚之后,交待好军营里的事,给了严沁珠一点钱让她离开,又回了一趟家。染晓霜正和骏儿玩,天伦温暖的画面让他的心也跟着温暖。她能回来,真好。真好。
晓霜看见他,忙站起迎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早上刚刚走吗?”
耶律赦拥着她走到耶律骏旁边,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不放心你们,回来看看。”
晓霜笑了,“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有人能冲进屋里把我们掳走吗?”
一句击中他的心房,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也别轻易上街。”
晓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耶律赦摸索着她的头发,那种害怕和恐惧,再次袭来。那个女人,他一定要找到他才会安心。否则哪一天她又来找晓霜怎么办?
如果晓霜再消失呢?
如果再消失,她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耶律赦不想做任何冒险。尤其在严沁珠一番话之后,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那一夜,那女人从湍急的水跳下去,多半伤不到她的性命。
她会不会卷土而来?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然而事业不能不顾,他在这儿待到夜里,仍旧回营去了。去了之后派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到将军府来,一边让他们在北固镇办事,顺便保护染晓霜他们母子。
染晓霜虽然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她有敏锐的直觉。她知道耶律赦在害怕什么。这天在家里和染成业聊天,染成业拍着她的手叹气:“还好你回来了,不然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染成业看着她,又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要把那个东西怎么办。当时我们已经埋到树底下了,可后来我发现严沁珠时不时会去那儿。我怕她会发现,就把它又挖了出来。”
晓霜不解地看着他。染成业这才想起来:“是了,你想不起来……爹老糊涂了。”
“是什么啊,爹?”
染成业低头,“算了,既然你已经忘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晓霜想了想,说:“那爹爹自己做主就是。”
染成业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耶律骏纠缠着让晓霜带他出去上街。胖胖的小手直指着大门,嘴里叫着:“街,街,走。”
“一会儿都待不住。”晓霜刮他的鼻子,“可是爹说让我们待在家里哪都不去呀。”
“去,去去呀。”耶律骏一手直指大门,整个身子往前倾去,晓霜几乎要抱不牢他。染成业在旁边笑道,“这孩子,拗起来和他爹一模一样。去吧,我和几个丫头都跟在后面,能有什么事呢。”
耶律骏一听就乐了,手舞足蹈地,只差没唱起歌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街上,此时正是未时末,街上行人不多,天气也有些稍热。耶律骏到得大街就不说话了,一张脸严肃地很,大眼睛滴溜溜地东张西望。晓霜笑道,“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耶律骏突然看着一个方向,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紧接着紧紧抱住晓霜的脖子,整个人缩在她怀中。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晓霜安抚着他,“骏儿不怕,娘在这儿。”她朝耶律骏刚刚盯着的方向看去,根本什么也没有呀。他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呢?
拉姑皱眉道,“哎,小孩子眼净,指不定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还是回家吧。”
晓霜点头,拍耶律骏道,“骏儿我们回家了。不怕啊,你别哭哦。”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儿,蓦地全身一震。有个女人,穿着黑衣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静静地站立在那个地方,然而下一瞬间,就已经无影无踪。她的心咚咚直跳,难道她是见了鬼了吗?
染晓霜问染成业,“爹,你刚刚有看到那人的边吗?”
染成业摇头,“没有啊。你见着了?”
拉姑赶紧地道:“阿弥陀佛,想是真的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赶紧回家去,别把我们骏儿给吓倒了。”
染晓霜拄刚刚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而那个人早已不在了。是鬼?鸡皮疙瘩迅速地冒了一身!一股凉意直从背部蔓来。
不不,她不信这个。刚刚看到的那个,肯定是人。她也许见过的……因为一看到她,晓霜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抖,像埋在她心间最深的恐惧。她有些无力地把耶律骏交给拉姑,染成业扶住她道,“晓霜,没事吧?”
晓霜摇了摇头,“没事……”她往回看了看,蓦地又震住了!那个黑衣女人,仍然在的。那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她!
染成业往回头看了看,那女人飞快地闪身不见了。晓霜停下脚步,“爹,那不是鬼,是有人跟着我们。”
染成业皱眉道,“不管是什么人,我们都别管。她指不定就想让我们跟上前去,好对咱们怎么样呢。我们回家去。”
拉姑也说:“对。快回家。”
一直到了家里,耶律骏才止了哭。小脸上梨花带泪地伸手要晓霜抱抱,可她似乎全身都没有力气,有一种经历大劫后的虚软。
是谁……那人是谁……为什么会让她有这么深的恐惧呢。为什么远远地看着她们,如鬼魅一般。
难道她就是那个让她消失了一年的人吗?晓霜记不起来,但她本能地就这么想。是谁向她下的盅,是谁带走她,她根本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她想,这个黑衣女子应该和这件事有一定关系的,否则她为什么这么怕?
一直到了晚上,她都还是手脚冰冷,甚至有些颤抖。
拉姑煮了压惊的茶的给耶律骏喝,顺便给她也弄了一碗。“喝下吧,看你比骏儿还更怕呢。”
“谢谢拉姑。”她接过来喝了口,“骏儿呢?”
“睡下了。”拉姑道,“流香正陪着他呢。今晚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睡?一个人睡会怕么?”
染晓霜摇头,“不要紧。我到现在还怕我夜里发病呢,要不可想搂着骏儿睡了。”
拉姑叹气道,“哎,那个人真是缺德!害得你夫离子散,好在现在团聚了。要她再敢来,我拿菜刀剁了她。”
晓霜笑了,“谢谢拉姑。我不要紧的。”
“哎,我是担心那个人,若是真是个人,那轻功多了得啊,万一她跑到家里来再把你掳走怎么办,我可怎么和将军交待啊。”
晓霜拍着她,“拉姑不怕的,不是还有几位前锋在府上吗,有事他们会救援的。”
“哎,但愿是这样。”拉姑说,“那你喝了药就歇着吧,我帮你把门锁上。”
晓霜点着灯,害怕那个黑衣人忽然间会到她的屋子里来。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身边有动静,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是亮着的,心才又放松了。
大约耶律骏昨夜受了惊吓,天未亮就听见他哭,晓霜爬起来,看着拉姑正抱着耶律骏走来走去,轻轻地拍哄着。可耶律骏仍旧哭。晓霜过去道,“我来抱吧,他一整夜都这样吗?”
“嗯,昨晚不大乖。”
“那你岂不是一夜都没合眼。去歇着吧,我带他。”耶律骏还在哭闹,晓霜轻轻地将他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轻柔地拍着他的小屁股,慢慢地走回房间。拉姑跟在后面把他的小被子带过来,“你看,他到你怀里就不哭了,看来是想娘亲,不愿和我睡了呢。”
“怎么会,他是受了惊才这样。”晓霜朝她笑,“拉姑快去歇着吧。可别累着了。”
拉姑回屋,染晓霜则抱着耶律骏坐到床头。刚刚还挣扎不休的耶律骏,这会儿倒安静多了,伏在晓霜怀里,闭上眼睛,只是一只小手还紧紧揪着晓霜胸前的衣服。她低头审视他的模样,圆圆胖胖的小脸,真可爱。眉型与他爹一模一样,只是更显平直些,睫毛很长,小鼻子挺挺的,嘴唇微张,唇角有一丝口水。此时小脸紧贴她的胸膛,肉挤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有意思。晓霜拿下他紧紧揪着她衣服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他便抓住了她的手指不放。小手的肤色略深,指节胖胖的,手掌厚厚的,关节处还有窝窝,十分可爱。
把他哄得睡熟了,晓霜方将他放到**。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门口突然闪过一个影子,晓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护紧了耶律骏。好在,半晌也没人进屋子,染晓霜呼了口气,心想着,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了。然而愣是如此,她不敢再睡,怕睡着之后,骏儿会叫人给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