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餐时,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奔进来,晓霜捧着碗,怔怔地看着来人。他盯晓霜,立刻就要捶她,耶律赦连忙拦住了,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鼻子却发酸得难受。反应过来,泪已染上眼眶。
染成业怒叫着:“你这个不孝女,你跑哪儿去了一年才舍得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在发疯的找你?你这个不孝女,你也配当娘……”一边骂着,一边却老泪纵横。
耶律赦拍着他道,“您别这样,晓霜能回来就好了。”
“你说说,你这一年究竟去了哪里?!”他怒哮。
晓霜只是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冒了出来。耶律赦拉她道:“他是你爹。”
染成业听到耶律赦的话,只觉得诡异,“离开一年,连爹都忘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耶律赦解释道。
染成业退后两步,“怎么可能?”他瞪着晓霜,“你真连爹也不认得了?”
染晓霜只是茫然。她现在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想要知道,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将所有事情都忘得精光。
染成业在听了耶律赦的话后,情绪才平稳了些,拉着晓霜问长问短,可惜,一问摇头三不知。这顿晚餐用得格外凝重,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为染晓霜忘了所有事情而感到惆怅。
耶律骏一直流连在染晓霜的脚边,童年稚语总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晓霜将他抱在膝头,抚摩着他柔软的脸颊和头发。大约是玩得太起劲,小家伙靠在晓霜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拉姑感慨道:“你看,这就是亲情的召唤。平时没有我,他哪里肯睡呢?就是流香天天带着他,到了晚上他也只要我的。”
染晓霜看着拉姑,真诚地说:“谢谢你,将孩子带的这么好。”
“说哪里话。这孩子可爱又讨人喜欢,有了他我才没那么觉得孤单。”
晓霜低头审视耶律骏的睡颜。紧合着的双眼,睫毛安静垂着,很密很长。小嘴旁边有一丝口水似乎要掉下来,晓霜轻轻将它拭去,心中升起股儿感动来。这是她的孩子……他再小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一年啊。婴儿时期进步最大的一年,她不在他的身边。她心里酸楚,比谁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离开了她的家,是什么让她遗失了记忆。
这天晚上,耶律骏还是跟拉姑睡,耶律赦带着晓霜回房,两人洗漱过,晓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你要睡哪里?”
“睡**。”
“我呢?”
“也睡**。”耶律赦问道,“夫妻俩一起睡**,有什么问题?”
她摇了摇头,有些儿紧张,“可是……”
“我不会做别的事,你放心。”他率先上了床。躺在外侧。
晓霜脱了衣裳,躺到里面。黑漆漆的屋子,静得只听到他们俩的呼吸声。晓霜有些紧张,紧靠着床的里边,身体紧绷。耶律赦说道,“你紧张什么?”
晓霜呼了口气,“不知道……”
“放松心情,我说了不会对你怎么样。”
晓霜偏过头,看他的侧脸。在适应了黑暗后,其实并不难看清他的容颜。他的鼻子很挺,像大多数辽国男子,但他的五官更深遂。“你伤口要不要紧?”
“没事。”他望着她,“你在担心我吗?”
晓霜点头,“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一刀总是我捅的。”
耶律赦微笑。侧过身来面对着她,“谢谢。”长臂一伸,突然将她拥入怀中。
晓霜没有惊吓,也没有推开她。她还以为自己会反射性地将他推开的。他的怀抱宽阔温暖,置身其中,她像是在海上漂浮的人终于找到了归航。静静贴着他的胸口,听沉稳有力的心跳。
仿佛从未有过这么安心,没有任何瑕想,不用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感觉怀里的人呼吸趋于平稳,身体也放松了,耶律赦知道她已经睡着,便拉开距离,审视这张熟悉的容。可眼底,已经有了青影,似乎是常年不曾睡好留下的印迹。这一年发生过什么,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答案。
她柔软的头发顶着他的下鹗,那样绵软像一直触到了他的心底。他抱紧她,跟着成眠。
夜正静好。相拥的两人呼吸平稳,正自好眠。
幽暗中,耶律赦的眼睛蓦地睁开。
细而悠扬的古怪乐曲仿佛似远而近地响起。常年在营里练就的警觉让他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刹便已起床。前一次,他听到的也是这种音乐声!
之后晓霜便直直从**弹了起来,试图掐死他。
听起来似乎有些无稽,但他不能不将这两者连接起来。他直直看着染晓霜,仿佛她一瞬便要清醒。
他侧耳听着那音乐,似有时无,有时候突然去了声音,但不要一会儿,乐律又会重新响起。乐调十分古怪,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听了让人有些犯迷糊和惆怅。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染晓霜蓦地睁开了眼睛,她直直看着耶律赦,“有音乐声。”
他的眸子紧锁着她的脸。她是清醒着的?不会像上次那样听到乐曲便发狂吗?“嗯,不知道是谁,大半夜地这么吵。”
染晓霜点了点头,复又躺下。
耶律赦密切关注着她的状况。在静静过了半个时辰,他都几乎睡着的时候,忽然间听到染晓霜发出了一声闷叫。
他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推她,“怎么了?”
染晓霜双手抱着肚子,整个人蜷成一团。耶律赦说道:“哪里不舒服吗?晓霜?”
“痛……”她的齿关蹦出这个字。
耶律赦立即翻身下床点灯。幽亮的烛光可以看清染晓霜脸上的汗珠,尤其是额头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层。鬓角都被打湿了。她面色苍白,身子绻成一团的样了看起来很可怜。他心揪疼,忙让她躺好,“怎么了?哪儿痛?”
“到……处……”染晓霜喘着气,“我快要死了。”
“胡说!”耶律赦说道,“我叫人去喊大夫来。”她怎么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么?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她高烧不退的情况。他已经迈出屋了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万一他离开这里,她又会消失不见怎么办?
他不能冒险。
他朝外面大喊道:“来人!”
接着开了门,去看**的染晓霜。她看起来痛苦极了,事实上,她也真的很痛苦。仿佛万箭穿肠,痛得排山倒海。晓霜只能大口喘着气,她真的觉得她就快要死掉了,可偏偏又死不成,还得继续着这样可怕而钻心刺骨的疼痛!
耶律赦从未见过她颤抖得这么达成,汗珠好像下雨一样从额上滴落。脸色苍白似白纸,他感到恐慌和害怕。万一她有什么事,他要怎么办!不由又往外吼了声:“来人!”他抱着晓霜,让她靠着自己,“你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到处痛?”
“不,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已经很小很虚弱。
“以前有过吗?”
她思考着,“好像……没……啊!”她猛得揪成一团,捂着肚子的手更加紧了。“好痛……”
染成业最先听到耶律赦的叫唤声,连忙跑来,见晓霜绻在耶律赦怀里神情痛苦,便问道:“发生什么事?”
“她说全身都痛。得叫下人赶紧去请个大夫来。快!”
染成业慌忙去了。耶律赦看着染晓霜,柔肠百结。难道真的红颜多难?染晓霜这几年来,有几天是过得平顺的?尤其在跟了他之后……胸膛里聚积了太多的责备,他拥住她,“晓霜,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忘了我和骏儿了吗?”
染晓霜的喉头突然一甜,猛得推开耶律赦,朝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耶律赦大赅,连染晓霜也被吓到了。好多血……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栽到了枕头上。
“晓霜!”耶律赦如遭电击,简直不敢去伏软到枕头上的染晓霜。她,不会是……心狂跳,手在颤抖着。时间漫长得像过一万年,他才猛然回神,伸手探到她的颈动脉,确定它微弱的跳动,悬在半空的心才坠落。那一刹,有强烈的热意冲上他的眼眶。原来,他也会有如此强烈害怕的时候。
他迅速将她扶起,她的头发散在脸上,嘴角有血迹,看起来可怜极了。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中,他鼻子发酸,“晓霜,你醒醒!”
她悄声无息地昏迷,还好还有气息。他将她抱起,往外走去,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他直接带着她去找大夫。他的叫声已经惊醒了几个下人,尤其是流香,她刚跑出来就看到耶律赦抱着晓霜往外走,晓霜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不禁吓呆了,“将军,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耶律赦没有空解释,飞快地往外面奔去。他时不时看一看晓霜,月光下她的脸色看起来不但苍白,还有隐约的青色,让他胆颤心惊。
夜无比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漱漱风声。染成业刚安排了人去叫大夫,见他们这样,心已经凉了半截。晓霜软软地被抱在怀中,看起来……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
他颤抖,怔怔地看着耶律赦从自己身边跑过。等回神之后,连忙追了上去。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找大夫,忙说道:“我知道城北有个大夫口碑不错,正叫家丁去请了,如果实在等不及,我们现在就过去。”
耶律赦和染成业各自上了马,朝城北直奔而去。耶律赦的眉拧得很紧,胸腔绷得更紧。染晓霜,你一定不能有事。我不能让你有事!
到得城北的大夫家,他正匆忙准备出门,手上拎着药箱,见耶律赦已经将人带来,连忙迎进屋内,命内多点了几盏灯,将染晓霜放到**。
耶律赦一直注意着大夫脸上的神变化。直到他脉诊的手离开晓霜的手腕,他才问道:“大夫,怎么样?”